安德烈去整顿军备去了,杰日涅夫单独留了下来,身边一名身材瘦弱的老汉小心翼翼地给日涅夫治疗。
“中国皇室的禁卫,竟然这般森严。我以为他们因为之前长久的安逸早已不再拥有足够的警惕心。没想到,就因为放鞭炮的时间,就吃了两颗子弹。要知道,我根本就没有看到手持火枪的人在哪里。这些中国人,反应的迅速,围剿的有力,追击的可怕,真是让人心惊。”杰日涅夫喃喃自语,他说着一口俄罗斯话,也不担忧眼前的这个老汉听明白。
尽管,这是再说对方民族的厉害。
那老汉是个乡下游医,别人不知道他名字,只叫他唐老汉。
唐老汉是附近一个村庄的医师,在左近房源十数里里颇受尊敬。据闻,是当初李自成叛乱之军的老卒,平灭建奴之后,被安排在东北左近屯垦。
五年劳役期满之后,朝堂在萨尔浒东北三十里外的一处地方建立吉林卫。他便是其中一员,也不知因为什么,唐老汉不好好地呆在有汉人聚集的卫所里,带着仅存的孙女,跑去了这处位于后世朝鲜所控之地罗津。
不同于后世,朝鲜是神秘又让人感觉可怕。
在这年代,朝鲜乃是中国的自留地,藩国,而且是掌控能力很强的藩国。
自然,也有许多中国朝鲜移民在罗津居住。在这日本海沿岸立起了一座人口近万的小城镇。
只不过,眼下这罗津城已然城头变幻大王旗。
前不久,一直上千人的马匪横冲直撞,杀入罗津,居民们纷纷逃散。在此期间,有上千人被杀,一场抢掠发生,如人间地狱一般的浩劫落在了这处小城镇里。
原本,唐老汉是能跑掉的。
只是他的孙女唐霜自小就有病,身体瘦弱,不良于行,罗刹人杀来之时,正是发病的时候。
就这样,唐老汉便陪着他的孙女也沦陷在了城内。
屠刀举来的时候,屋内的药箱以及硕大的红十字救了他们。
唐老汉活了下来,尤其是因为要救治杰日涅夫,他看起来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有事。
当过兵,又在这边疆之地行医,唐老汉外伤的造诣不凡。眼睛不眨,眉头不动地取出了杰日涅夫背上的子弹,一阵烟熏火燎的消毒之后,唐老汉开了一瓶烧刀子,又在伤口上抹了烈酒,算是完事。唐老汉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汗,有些小心翼翼地闪到了一边。
惨叫声响起,杰日涅夫看着身上的疮口,疼得龇牙咧嘴。
麻沸散的秘方,唐老汉有,可用不用,显然他说了算。
只不过,杰日涅夫的惨叫还是引起了不小的注意力。
只转瞬,安德烈就大步冲了进来。
他瞪着眼睛,看了一眼唐老汉。唐老汉低眉顺眼,收拾着早已整理得整整齐齐的药箱:“两位官人,若是没别的事,老汉可否能退回屋中。”
“他给我拔了子弹,烧了窗口消毒,放他出去。也让人看严实,要不是他,我这一回可能就要在这里见上帝了。”杰日涅夫说完,拿起身边的一瓶烧刀子,灌了一口,撇了撇嘴,挥挥手让唐老汉离开。
“烧刀子!”看了这清冽的白酒,安德烈也不管之前的惨叫了,眼睛一亮。
“这是我的。等你也伤了,才能再开一瓶。”杰日涅夫说着,又是美滋滋地喝起了这一辈高度白酒。
东北天冷,便有人好这烈酒。一口下去,暖暖得在火炉之中,回归了暖春。
“换我,可是不敢了。中枪挺了这么久,也是你杰日涅夫身子硬挺。谁也不敢说能撑到找到医师……”安德烈摇了摇头,比起美酒,有的时候性命更加重要。
“上千哥萨克骑士,乱子捋顺了?”杰日涅夫也放下了酒杯。
如果人生没有希望,痛饮此杯自然可以缓解心中忧愁。若是希望正热,谁也不会沉迷酒色。
这个年代,尚且还是罗斯人开疆扩土,国力日升的时候。
两人都没有贪杯误事的打算。
“两拨人因为抢得东西如何分,闹了争执。不过比起过往好多了,至少,这南方内陆,真是富庶。比起只有一群土著野人的地方好太多了,我已经不担心养不活他们。”安德烈说着,笑了起来。
“不过,西班牙人那边,想要寻他们继续拿银子,恐怕是不行了。这一回中国人如同疯狗一样咬过来,我很担心……”杰日涅夫忧心忡忡:“罗津城不能待多久了,我们必须赶紧回去。至少,在中国人的军队追上我们之前,赶紧带着收获离开这里,回到黑龙江以北。在那里,有我们的城堡,有我们的后援。只有驻下城堡,那才是属于我们的土地。”
安德烈重重点头:“不过,在离开之前,我想我们应该有更重要更应该做的事情。”
“当然是好好抢掠一顿,哈哈哈!”
……
盛京。
朱慈烺的案台之上,是各处汇总而来的军情。
“东北战区骑兵团已经出击追去,在罗津发现了他们的痕迹。轻兵追去之后,绞杀了一部,但他们所见,骑术都是极好。而今已经退到了黑龙江流域。”
“三月十九,吉林卫报讯,治下一处村落外出村民遭罗刹马匪抢掠。村民兵队与其接战,击退贼人。”
“三月二十六,哈尔滨知府来报,有大股罗刹马匪活动靠近,哈尔滨集结守卫,逼退贼人……”
……
“恐怕,更多的地方,是全村被屠杀干净,早已经没有人能够来报信了。还有那些赫哲人、那些生女真人。如果村落被罗刹人屠戮杀光,也不会有人来报信。现在短时间里,也不会向到要我大明主持公道。”朱慈烺深呼吸一口气:“东北之地,转为民治,势在必行。”
东北之地,眼下的处境有些尴尬。
因为这里之前被建奴屠戮太狠,这才短短几年时光过去,并没有恢复到当年户口百万的盛况。很多地方,仅仅是名册上有了人,并没有实际移民开垦。
根据去年的统计,而今整个东北竟然只有民户三十九万户。
这样的户口,充其量只能算得上一个普通的州府级别的行政区。
故而,除了驻扎在凤凰城军垦的红娘子所部外,主要以各级人口聚居区域设州立县,进行管辖。以至于除了军务之上,并无一个完备的省级单位。
现在看来,这却是朝廷的疏忽了。
无论是突如其来的罗刹人刺杀,还是罗刹人的小股潜入偷袭,都证明了眼下东北管理的疏漏。
红娘子虽然请罪的折子已经上来,但朱慈烺并不打算怪她。
原因也是公允,凤凰城的战略目的是镇住与朝鲜的关系,主力一部分在凤凰城,一部分在九连城。谁也想不到,从黑龙江流域会杀出一股罗刹人马匪。
朱慈烺的身前,红娘子与宁威跃跃欲试。
在开疆扩土的号召之后,显然就是开始第一步:击败眼前之敌。
没有杀光入侵来犯的罗刹人之前,去那北疆之地开疆扩土显然无异于送死。同样,这也是在巩固东北的基础。可以想象,朱慈烺那一番慷慨之言过后,国内将掀起出海热之后的北疆开拓热。一如当年汉代开拓西域一样。
“朕现在下令,朱笛为东北战区都督,准备一应收复失地的战争行动!”
……
天子一怒,血流漂橹。
当皇帝陛下的战争命令下达以后,这个帝国复苏了久违的动员实力。军械迅速开始保养、使用。粮食被筹集起来,人员被乡村官员一个个登记在案,等候征集。巨量的订单进入各个作坊之中,生产各类货物,包括车辆、干粮、被服、乃至于骨灰盒。
这个帝国一瞬间高效起来,同样,来自东北各地的惨状也迅速传达回了内陆。
当时间落在大明二八二年五月的时候,朱慈烺回到了久违的京师。
皇后好了许多,只是也沉默了许多,总是偶尔望着天空发呆,抚摸着肚子。她知道,有些东西永远地离她而去。
看到这一幕的朱慈烺痛心不已,随后连轴转地在各级会议上出面。
身为皇帝,朱慈烺可以一怒兴兵,排除杂音,甚至没有给内阁与枢密院一点反抗的权力。但是,当战争的齿轮开始扭动的时候,他也很难施加多少力量,让他转得更快。
朱慈烺很清楚,欲速则不达。
“真的希望,能够出现在一线战场上,为你复仇啊。”朱慈烺握着皇后的手。
而皇后,却是忧愁地想着。他或许应该让皇帝离开深宫,只有这样,才能让宫外那些杂音少一些。
若非战事,若非不想触怒皇帝。已经不知有多少人争先要嚷着为皇帝选秀女,送女子了。别的不说,那些驻华使节,哪个不想与中国联姻呢?
……
位于盛京的前线指挥所里,宁威陆续见到了许多老朋友。
东北战区人不少,但这一回皇帝陛下还将第三军第六师的李定国部也加强到了盛京。
朱笛为主将,李定国作为援军为军师,宁威则是戴罪立功,带着一个连队的兵马,作为奇兵,准备迎战入侵进黑龙江流域的罗刹人。
“不比我们预想之中的任何一个敌人。”作战会议上,作为军师,李定国当仁不让地开始了讲解战情:“过去我们的敌人,大多人数众多,拥有固定的区域、稳固的地盘。准确的目标,甚至他们在想什么,我们大约也能猜到,预计到。比如对战建奴,我们很清楚他们入关就是要抢。对战李自成,他就是想要打进京师。但这一回,情况大大不同。”
说着,李定国开始填充起了沙盘。
整个东北地区,包括整个西伯利亚以及勘察加半岛都被列入了进来。只不过庞大的范围内,绝大多数对于中国人而言都是陌生的。
“我们的敌人,在数量上,出人意料的少。根据现在的情报,他们只有一千多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破坏力小……”说着,又一个红色叉叉的标志被放在了庞大沙盘上的各个地方。罗津便是第一个:“可以得到印证的是,他们的骑术尽量,战斗技巧娴熟。更加重要的是,他们的火器化良好,主要使用的并不是如同建奴一样的冷兵器。也就是说,我们面对的是一支热武器时代的军队。”
“罗刹国的腹心之地,乃是遥远的欧罗巴呀。”朱笛,也就是红娘子听了,忍不住有些感慨:“这些亡命徒万里而来,竟然也有如此强大的战斗力。反倒是那些红夷蛮子,看起来反而好打一些。”
“这便是越是野蛮,越是战斗力强大了。其实,根据台湾国民警卫队的报告,英国人的战斗力也是比较难搞的。但荷兰人与西班牙人不一样。一个是一群商人,战斗勇气难以称赞。另一个则是一群没落帝国的兵痞,打顺风仗可以,逆风崩掉轻而易举。但这些罗刹人不一样,他们一无所有,来到东北亚,就是为了冒险获得财富、地位以及贵族身份。”宁威解释了一点,对于这个敌人,他可谓是刻骨铭心,自然也是准备格外充分。
“没错。宁前辈说得很对。”宁威戴罪立功,没了官职,只有一个连的指挥权,李定国思来想去,决定就以前辈称呼:“其次,就是他们眼下的情况,我们还不清楚。根据目前的线报,只能知晓一点。俄罗斯人开始大规模移民远东,试图巩固这里。但是,他们的定居点,定居情况,守备工事目前都是一片茫然。最大可能出现的一点麻烦就是……太大了。”
李定国扫了一眼整个沙盘:“这方圆千里的地方,敌人很可能随意逃遁。但我方……却要背负着数万人的补给。再加上此刻是春季,农耕之事。不利我方战斗……一旦开战,我方必须调整战术!”
“李军师,你是想化整为零?”朱笛。
“都督英明。”
“但恐怕不行……”
“为何?”
“陛下很可能会……御驾亲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