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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6000+——————————————————

上官惊鸿。

是他。

他看上去就像随时会死去,脸色白得像他的发。

然而,他眼中光芒温莹素淡,仿佛世间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却又似全然不在乎。

所有人都以敬仰之态看着他……

他毫不怀疑,这个人已经恢复前世记忆。

便像在天界里,他高高在上,偏生他却似并不在乎,惹得许多人都说飞天一身风骨,兼怀万物,是无双之佛。

无双之佛?

在天地之初,他们于混沌之中共生。

凭什么他便是那天地之主!

只是,一刹,他还是心头砰跳,

他输了吗。

他真的输了吗。

这些日子连串事情下来,他并没有进行修炼,只待登基之后再行修炼,得回神力,杀两大古佛,御天下,强行归位——但若他肉.身死在今晚……他心跳倏然快得无措,是否意味着他永远无法归位,因为就历劫而言,他……失败了。这场战争死了太多人。

他已无法自然归位,如今,他若连强行归位都不能,他的魂魄会置于何处,重入六道,但即便入六道,按赏罚,亦是牲畜饿鬼之道,还是永为鬼厉,飘荡于这世间?

“佛主……”

耳畔,王、曹二人颤抖的声音,令他一瞬间,脊背凉意丛生,冷汗涔涔,竟尝到开天辟地以来最大的恐惧……

他朝上官惊鸿身边那些人一一看去,皇帝、莫存丰、夏海冰、左兵、宁王和六七十皇子夫妇、吏刑二部尚书、宗璞、秦冬凝、燕紫熙、沈清苓、郎将军、郎霖铃、睿王府老铁方明等人、翘楚两名丫头、上官惊骢和那名叫林小蛮的女子。

也不过二十余人,他自己这边数十人,他怕什么。

他微微一擞,却随即又是一片恐惧——希望过后,恐惧越发让人颤抖。

不论是上官惊鸿,还是飞天,这人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这人既截他于此,四周怎可能不设伏。

他败了!

第一次,他清楚明白,他输了,彻底输了。

他本还有四十五万兵与这人对决,却输在这不知名的林路上?

他到底不如他吗。

事实证明?嗯?

上官惊鸿甚至知道,他在这里。

他本闭眼长笑,又不忿地狠狠睁眼,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此?难道你已经恢复法力?”

上官惊鸿没有说话,眼梢微微一掠,一个人从林里快步走出。

却是那个分别才一天的女子。容貌绢秀,眉宇间却间或透出一股野心的光芒。

“彩宁?”

上官惊灏一震,整个人怔住,王、曹两人亦是不敢置信,上官惊灏怒气如烧,充斥着整个胸.臆,恨不得将这女人杀了,他一手握拳,一手劈手指向她,“你背叛我?燕紫熙相帮的是上官惊鸿,淳丰这笔帐该算在上官惊鸿头上,上官惊鸿杀你西夏近十万军士,你竟忘国恨、忘你我之间约定背叛我?”

此时,随在上官惊鸿身边的人都是疑虑,昨晚,老铁传上官惊鸿讯,说今日与上官惊灏见,众人惊喜之下,随之赶路到此,果见此人。

然对于上官惊鸿消息何来却并不清楚,直至彩宁出。

但诚如上官惊灏所言,彩宁怎可能相帮上官惊鸿。

彩宁轻轻一笑,目光徜徉在脖上长巾上。

——那是一条被剪得稀烂的长巾。

有人记起,那竟然是一次宫宴中彩宁相赠上官惊鸿的东西。上官惊鸿却将之送给翘楚。

“你仍爱上官惊鸿?彩宁,你疯了,你为他出卖自己的国家?”

上官惊灏冷冷而笑,倒亦说出众人心中惊撼。

彩宁亦笑了,红唇透出一片艳色,不似平素婉尔。

“我是喜欢上官惊鸿,我们西夏女子敢爱敢恨,我有什么不敢说。”

她缓缓举起右手,纤纤玉指中,赫然是三根银针,“我甚至可以告诉你,淳丰之死,亦是我促成。我当时就在他身旁,是我在他马背上扎针,让他跌向我皇兄西夏王,挡下燕紫熙之枪。”

众人闻言,都大吃一惊,连连看了彩宁几眼,又悄悄看向上官惊鸿,后者脸上平静无澜,只盯着上官惊灏,让他始终在自己视线范围里。

上官惊灏却死死看着彩宁,咬牙道:“你为他甘愿叛国!”

彩宁摇头笑笑,镇静地迎上他似想将她撕碎的目光,“叛国?我不是你,太子殿下。我再爱一个男人,亦不会为此出卖自己的国家,你根本不懂我,怎敢要我死心塌地帮你。”

她说着从怀中缓缓掏出一纸书信。

小蛮本在上官惊骢怀中,这时,心里一紧,不觉挣脱了,也如同所有人一样,看向彩宁手中手中信。

“还记得天香阁吗,那天我见你和睿王于彼。宫宴上,睿王先是将我的礼物转赠翘妃,后更在天香阁将之还我,我当时怒极,但他将东西递我时,我却摸到巾中有硬物,我剪开了它,发现里面藏着他给我的亲笔信。”

她说着向自己颈上巾帕摸去,信笺从手中飘落。

上官惊灏猛然想起——那天天香阁见面之际,彩宁手上破烂的长巾,他以为她是赌气绞烂,却原来……

他眸光既沉,缓缓俯腰捡起信笺。

只见上面写着:

“公主爱护之意,上官惊鸿心有所属,无以报还;公主鸿鹄之志,上官惊鸿他日若掌国,必定全力以助,助卿成就帝王之业。”

落款处,是睿王大红印鉴。

“我早知你这女子有野心,你既是西夏王族,在西夏,你再贵,也不过嫁得高官子弟,若你助我,则可享东陵后位,天下女子,最贵不过于此。你竟想当女帝?!”上官惊灏攥紧信函,浑身一震。

至此,看着眼前笑容渐收,眉眼变得严整的女子,无人不惊。

彩宁眼眸一眯,剪手于后,一字一字反诘道:“有何不可?谁规定女子便不能为帝?”

“我王兄好大喜功,野心大偏生能力却不足,不思休养生息,自强以富国,罔顾国民福祉,一天到晚只想着如何扩充国家版图,可惜西夏还远远没强大到可以一统云苍。即便对东陵之战能胜,下一个国家呢?祖宗基业早晚败在他手,他不配当这国家之王。”

“我知,即便没有我从中斡旋,你和我王兄亦必能谈拢合作之事。我无力阻止我王兄什么,这一点上,他绝不会听我。他对我有栽培之恩,对他,我不能下杀手,但西夏兵败,淳丰之死却让他打击不小,他心中已生犹豫,再加上你离去后,我的探子会告诉他,汨罗一族已在睿王暗卫相助下困住北地兵马,太子之兵粮草已断。云姬与我交好,会助我劝他退兵。我是在你离开后即报信睿王并随之跟来的,一天一夜,如今想来西夏已撤出东陵。”

“太子殿下,上官惊鸿不爱我,但他给我尊重,亦看出我真正想要什么。你区区一个东陵皇后,我严彩宁还不稀罕。我,燕侯,睿王,皆不主战,天下共生。”

言则,较之他,严彩宁选了上官惊鸿?

北地兵马亦被困?

原来,上官惊鸿在出兵亢城之前,已做好所有准备——上官惊灏闻言,双手捏紧,良久,一记长笑,冷冷看向燕紫熙,“燕王爷亦是早已和孤八弟达成盟约?”

燕紫熙颔首,“紫熙父亲与郎家乃是世交,紫熙赴东陵,一为寻出走之妻,二乃受郎相邀约相助贤王。实则我燕国之主愿与西夏联手,从东陵分出领地,紫熙并不主战,但君命不可违,直至天香阁竞标夜,我亲见淳丰之跋扈,对西夏百姓践踏,我遂坚定绝不相助西夏之心,只酌情助贤王夺权。后与贤王在玄湘酒楼再遇睿王,睿王以燕语问我,可愿私.下一聚,紫熙之妻貌丑,紫熙爱之如宝,睿王翘妃貌亦有瑕,睿王却亦似极爱之。紫熙心有所感,答应了。”

“睿王拿出郎将军亲信,紫熙始知郎将军心系睿王而非贤王,我父与郎家交情本便始于郎将军,况睿王与紫熙目光相同,皆以天下平和而任,他说,他的妻子翘楚待人以和,往日言语间,曾说过盼得太平盛世,百姓以安居,他愿亲手缔造一个安乐之世送她,还她不离之爱。紫熙再无犹豫,选睿王而舍贤王。”

上官惊灏猝然低笑,缓缓看向上官惊鸿,“八弟,好,真好,你一直藏着——天香阁的竞标,你那时根本不是要得到那姓崔的丑花魁,而是要做一场戏给燕紫熙看,让他放弃与西夏合作。”

上官惊鸿没说什么,皇帝却苦笑,神色复杂,“是,燕侯入境,朕亦从探子处收到消息,一旦朕立诏言明下任君主,东陵必乱,朕一直顾虑西夏会与燕国联手对付东陵。那时惊鸿告诉朕,他将设法阻止两国联袂,若非当日天香阁里他携翘楚离开,朕要立的人几乎便是他了,若朕不曾思虑翘楚,要将她杀死,也无以后种种,让你这畜牲残害东陵国祚。”

上官惊灏放声大笑,目光狠狠掠过皇帝,回落到燕紫熙身上,“那只是做给你看的一场戏,燕紫熙,你如今可是大悔了罢?”

燕紫熙豁然一笑,淡淡道:“后来深夜相聚之时,睿王已与紫熙说明,再说,即便是戏又如何,不闻佛家尝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淳丰种种,都是他本相所生,与他人无尤。”

上官惊灏大震,一声怒吼,道:“你懂什么,你区区一介凡胎,有什么资格与我说佛论道!”

战事吃紧,上官惊鸿又极少言语,与众人谈起前事,众人竟是如今方得知始末,又听得彩宁和燕紫熙都提到翘楚,那个已然逝去的女子,她似乎从来没有参与到这些事件当中去,却就那么在上官惊鸿生命中留下痕迹。影响着他日后所有所有。

郎霖铃和沈清苓轻轻凝着上官惊鸿,后者仍是不喜不怒,视线淡淡锁住上官惊灏,郎霖铃鼻子一酸,率先别过头,沈清苓自嘲一笑,眼中都是泪水,目光却仍然无法离开他。在他将棺中翘楚抱入怀中一刹,她恢复所有记忆。

她为他而来,她怎么能放弃,她不想放弃……

……

上官惊鸿这个人。

小蛮蹙眉,呆呆凝着自己的鞋尖,突然对这个白发男子生了很深的好奇。

她摸摸额头,脑子里有些混乱,想去记忆一些什么东西,却又发现脑中如白素,什么都没有,腰上微微一紧,却是上官惊骢将她轻轻环住,他深深凝着她,眼中有些悲伤,她朝他笑笑,想让他不要这样。

上官惊灏却突然看向二人,嘴角划过浓重讥讽,“我于天下遍穿莊妃的消息,你却甘愿与和你母.亲有苟且之人为伍?”

上官惊骢眸光阴暗到极点,却缓缓笑道:“二哥有本事去传这等丑陋之事,怎么不说说是谁将翘楚杀死的,我是恨上官惊鸿,但我更要将你杀之而后快。”

上官惊灏眼眸暴睁,纵声大笑。

“好,好,飞天,果是飞天,哥哥亦要赞你算无遗策,赞你不世智慧,该说的,该联合的,在这场战争开始之前,你都算得滴水不漏。可是,翘楚,不,该说若蓝,翘若蓝死了,永远不会再回你身边。我一生算的是权,你千万年生命里梦寐以求的却只有这只小妖精,可她和你的的孽种都统统被我杀了。我原本不想杀她,我亦喜欢她,可她偏偏喜欢你……前世今生,她总是学不了乖。我碰她,她不允,我用棉袄捂住她的嘴巴,她竟还敢咿咿呀呀叫你的名字,直到断气为止。你是万佛之主天下之始又怎样,你们注定不可能在一起!”

“茯苓转生为沈清苓,幼年时曾教一个魂魄进入身.体,将原来魂魄逼走一段时日,我手下主佛也无法阻挡,那缕魂魄是翘若蓝,对不对,你前世必定对她用了大佛法,那是你最厉害的结界护持。你设下这天地之间最大的赌局,你要让翘若蓝重生……可是没有用,她前世死时魂.体已弱,此次再死,大佛法最多可护她灵魂数天不散,所有的神佛均被那两个老秃驴圆寂前封住神力,没有神力,即便是天帝龙非离也不可能将她的魂魄再送回躯.体,她这次是彻底消散在这天地间……”

飞天?

所有人都刹时惊住,上古传说的佛,飞天?

飞天的哥哥是铁面佛,沧念。

都说飞天心怀万物却无情,沧念铁面无私绝无.欲。却怎么——

这两个人竟是这两名佛主转生?!

茯苓神女,亦是上古众神之一,有智慧之名,传说是飞天爱慕之人,以致飞天堕凡。

这名神女却是今日的清苓?

翘若蓝又是谁?

神话中从不曾闻她名姓,却是飞天真正的爱人?

她是翘楚?

这些传说中的神佛,怎么可能。

沈清苓泪水一面,人们尚在震惊之中,亦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上官惊鸿再也不会有甚情绪波动,电光火石间,却听得搀扶着他的景平景清一声惊呼,他竟一手挥开二人,一步上前,将上官惊灏颈脖掐在掌中。

王、曹二人要待阻止,老铁、夏海冰、左兵和燕紫熙已身形一闪,将这两人团围住。

上官惊鸿发丝尽散,眸光如露如电,满满是凶戾杀气,一颗殷红朱砂在他眉间若隐若现,红如血,血似杀——说是万佛之主,这个男人此刻却毫无慈悲可言,大量鲜血从他胸.间溢出,他嘴角却笑靥如花,笑如花,却又都是无尽沧意,仿佛浩瀚天地中无边时间里亦没有能让他开怀之物。

一刹,众人突然信了,心中惊撼却又皆想,传说并非杜撰。

却无人知道上官惊鸿此时的绝望,自将那人尸首剖开那天起,他是恢复了部分神识,有些事情却并没有记起,像被人深深藏在了他脑中最深的地方。譬如,他曾对翘若蓝用过大佛法护持的事。

他亦还不知道,古佛已然圆寂。

他只是想,小狐狸再也不愿回到他身边,但也许还能回来。

若自己前生做过什么事,说不定给她留下第二次重生的机会。

原来,没有了。

她已灰飞烟灭,那他还苦苦撑着这个行将腐朽的身躯不死又还有什么意义。

不惜一切为她报仇,为圆她心愿荡平一切险恶让东陵让百姓归于太平安乐还有什么意义。

又原来,从头至始,天上岁月,他母.亲身死,一直陪伴他的都是她。她的魂魄竟然情愿上清苓的身……

他拥有天下万物,却只想要她。

可是……没有了。

“飞天……这场战争里,我犯下大杀戮,你为这天下所谓的和平为那翘若蓝的心愿岂非也犯下大杀戮,你也不可能归位了……你如今对我使出的神力只是暂时……你不能杀我,我们只有互助修炼,方能一起恢复神力,诛杀燃灯青萍,你我方能强行归位,享永恒寿命,做心.欲之事……世上女人千万,不是只有一个翘若蓝!”上官惊灏脸色紫涨,眼眸却带着狂热,盯着上官惊鸿,嘶哑低吼。

“不要杀他,飞天,他死了,你也活不了!”

沈清苓哭着奔向二人,众人也随之回过神来争相过来阻止,却见上官惊鸿身体数尺之处,仿佛笼一层屏障,一个蓝色的“卐”字隐隐透出耀眼光芒,忽而将夜色都撕破,整个林子明如白昼。

可没有人能走近他一步,那道屏障将所有人弹射摔跌。

上官惊灏厉声嘶喊着,却亦毫无办法,他眼如死灰。

就在所有人都绝望的时候,一只瘦小的手握着一根蓝色缎带,递到“卐”字结界外,低声问道:“飞天,这是你的东西吗?”

当所有人看着地上蓝绸——登基仪典上,新帝将所有装饰之物都改为蓝色,当所有人还在回想着半个月前那让人心惊胆战的一幕时,朝歌皇宫金碧辉煌的金銮殿上,礼仪官已读罢一切献文,让新帝就座。

新帝却袖手站在龙座旁,身姿笔直,紧紧盯着大殿门口,似在等着什么人到来。

他眼中有一抹深寒的戾气,似乎那人倘若不肯来,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之带来观看他的即位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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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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