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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惊鸿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眸中嘲刻却愈深,哑声问,“回家?家在哪里?”
“你母.妃的老宅也好,睿王府也好,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哪里都行。”
翘楚快无法维持唇边的笑,指甲掐紧手心,看他这样,她心疼得快要哭出来却偏偏清醒的知道不能,院里每双眼睛都在看着。
半晌,却始终不见他回答。手伸在两人之间,她又急又疼,望着他灰重纹丝不动的眼睛,心里一点一点黯淡下来,突然,蜷缩在袖里的手上一暖,她心头一跳,他伸手将她死命捏住并拢得指节发白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来。
他随之伸手将她揽住。
“铁叔,你先朗妃和林姑娘回府,若郎妃今日要随相爷到娘.家走走,你便先送林姑.娘。”
翘楚一怔,正感觉到他手臂上绷紧的莫大力气,却听得他盯着前方吩咐道。
老铁正走过来,眸里也是忧心忡忡,闻言,立刻颔首应了。
翘楚欣慰,有些人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他缓缓放开她,转身,看了郎霖铃和沈清苓一眼,朝郎相一揖。
仍和从前一样谦礼。
老铁走过去。
郎相仍皱着眉,有些不自在的还了一礼。
“走吧。”
四周朝官,包括上官惊灏、上官惊骢、郎、沈和彩宁等人目光都多了份异样,嘲讽也好,凝虑也罢,翘楚看着他缓缓而起、站得笔直的身子,一笑点头。
两人携手正要离去,威严的声音从背后而来,“翘妃近日身子可好?”
是皇帝!
声音淡淡,语气却并不善。
此时,上官惊鸿的手也突然在她手上重重一按。
两人一起回身,翘楚向皇帝见礼。
皇帝似笑非笑的盯着她,“起罢,你身子不便,宫里你还是少些过来为妙。”
话里的一语双关,隐隐透着股让人惊颤的阴寒之气。
翘楚惊怔,是恨屋及乌还是其他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皇帝对她……她隐约感到有股欲.杀之而后快的感觉。
但此时,她和他的处境不是乞求便有用。
被他紧紧握在手中的手,让她渐渐平静下来。
她抑住恐慌,抬头缓缓笑道:“谢皇上关心。翘楚自知不该,只是翘楚昨夜做了一个梦,梦见常妃娘.娘抱着个女婴,对翘楚说,明天下雨,小八没带伞。她要照顾妹妹,是永远也来不了了。翘楚只好过来,给我家爷带把伞。”
皇帝本嘴角噙笑待她回答,闻言,竟浑身一晃,脸色瞬间变的铁青。两侧的夏海冰和莫存丰赶紧将他搀扶住。
“父皇。”
上官惊灏、上官惊骢和宁王也连忙上前。
“父皇保重,那儿子和翘楚先告退,不碍父皇休息了。”
皇帝冷笑,“好,好,从明日开始,你也不必过来上朝,你那女人也不必来送伞。”
“儿子……遵命!”
翘楚还跪在地上,已被上官惊鸿拉起,抱进怀里。
群臣亦纷纷而前,混乱中,上官惊鸿淡淡看了郎霖铃一眼,目光最后缓缓落到沈清苓身上。翘楚看沈清苓眼含泪光,似要走过来,握在手上的大手似乎变松,她一怔,抿了抿唇,正想将手抽出,手上却骤然一紧,“跟我来。”
她心里纷纷乱乱,直到被上官惊鸿用力强行拖到一处站定。
前面是莫愁湖,背后是外墙角焦黑的常妃殿。
途中,穿过花草,穿过幽径,穿过宫门。
仿佛穿过时间,穿过岁月。
两人站定,上官惊鸿才松开她。
手腕一圈通红,翘楚看着一抹厉色从上官惊鸿微澜不兴的眼里破涌而出。
“我刚才不该那样说,你不该带我走,就让你父皇责罚我,好让他出口气,对你反好。我回去请罪。”
她说着正要转身,却已被上官惊鸿手臂一探,拽抓回怀中。
“不,那样说很好,你做得很对。”
“那你……你在生气……”
“不要放手。即便看起来我似乎要放开你,也不要放手,我不会放手,永远也不会。你只能是我的,我也只是你的……”
他身上细雨湿身的潮意将松兰的薰香带出,扑打在她口鼻上,翘楚浑身一颤,僵硬在上官惊鸿怀中,双眼已尽湿。
“我知道,跟着我,你受委屈了,有什么委屈都哭出来……即便我今天什么都没有了,我也必定护你。”
声音轻尔,却那般坚定随风扑进她耳中,翘楚紧紧闭上眼睛,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不为自己。
翘楚,即便你心里对我存疑,但这样的你对我而言,已经足够!
我已经顾不得是不是施舍。
湖上雨后新阳。
抚着怀中女子的发,上官惊鸿眸光如犀,在阳光的耀眼中深深敛起。
半晌,翘楚低声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上官惊鸿缓缓放开她,“出去走走如何?”
“好。”
翘楚答得毫不犹豫,他压力之重,她明白。
她现在要做的不是逼迫他,而是陪伴和信任。
试着去坚定信任他,不管结果怎么样。
他能成,她替他高兴;不能,她愿意陪他一起死。
上官惊鸿看女子眉眼安静,心里仿佛一瞬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心疼狂喜,嘴上却只笑道:“爷陪你逛街去,你喜欢什么东西即管买。”
逛街?翘楚一愣,化悲愤为购物?
“再下个馆子。”
他继续提议。
化悲愤为食量。翘楚囧。
*****
朝歌大街。
“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美人横了四大一眼,四大一口将手上的糖人儿啃掉半个头,“主子买吃的,都给咱们买一份,你还嫌什么,哦,我懂了……”
她瞟了眼前面两人的亲昵,偷偷笑起来。
翘楚倒没有看到背后的小非议,拿着糖葫芦吃着,一边往街道两旁这看看那看看。上官惊鸿看她吃的香甜,颇觉不可思议,“这东西便宜,有这般好吃?”
翘楚扑哧一笑,低声道:“我害喜,这东西酸酸甜甜的,我自是喜欢,你这是皇子病,东西便宜就不好了么,东西好不好吃是要看和谁在一起吃,而不是吃的是什么。”
上官惊鸿并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一怔之下,心里舒服受用之极,他喜欢听她说害喜,那是他的孩子,更喜欢她说和谁在一起,他自是不会表现出来,他喜欢她这样待他,若他高兴了,她未必就花心思在他身上,是以只淡淡“嗯”了一声。
翘楚看他脸色沉郁,心疼,想逗他开心,掰了块在手里递到他嘴边,“你尝尝看。”
他双眸炙然盯着她,竟也就着她的手吃了下去。
“好吃吗?”
上官惊鸿看她笑靥嫣然,心里微微一荡,哑声道:“好吃。”
翘楚本以为他不喜欢这些甜腻的东西,看他似乎吃的香甜不下她,就像从没吃过的美味,心想皇家的小孩真可怜,将啃剩的半支全部进贡过去。
却见他斯斯文文咂了下方才口中的碎屑,突然皱眉道:“不好吃,甜死了。”
什么味觉,迟钝成这样子,这时才尝出味道来——翘楚本来心里沉重,这时也不禁哑然失笑,佯嗔道:“你是不是嫌我吃过?”
表示自己绝不是嫌她的口水,上官惊鸿恨恨将她啃了半口的那颗果子吃掉,正准备将剩下的扔了,翘楚抢回,继续吃。
上官惊鸿看她模样娇憨,心里越发怜惜了去,只紧紧搂着她,问还买不买。
翘楚心里也是快活的。以前秦歌事情多,两人这样在外面闲逛的次数屈指能数。
就这样,两人似乎漫无目的,在朝歌最热闹的大街走走看看,也不管路人投来的好奇的目光。一个铁面,一个破了相。
翘楚早已不戴面纱。若在意的人也不嫌,她还怕什么。
上官惊鸿耳利,两人说着笑着,他突然转身,道:“噢,你这丫头喜欢景平?”
“美人,你看到睿王和咱们主子好,想起景平吧。”四大说着这个正说得欢,冷不妨上官惊鸿一句话过来,差点没被口水呛着,看美人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又哈哈大笑起来。
上官惊鸿心情不错,对翘楚道:“将景平他们也一并叫出来,怎么样?爷今儿个请客。”
翘楚一笑颔首,上官惊鸿随即在街上找了个少年,让他到睿王府报个信,居然不用给钱,对方已恭敬的办事去了,翘楚不解,上官惊鸿说是便衣暗卫。
这暗卫和警察一样,也还有便衣的,翘楚又囧了回。
很快,老铁等人便匆匆赶到。
众人担忧上官惊鸿,却见他在翘楚身旁,较之平日更轻快上几分,才稍宽了心。
四大嘻嘻笑道:“美人,景平来喽,来来来,你和他一起走。”
景平一怔,俊脸微红,美人到底还是少女,难得的尴尬起来,往四大脑袋狠狠敲了一拳,四大抱着头窜到翘楚身边,美人报复道:“主子,奴.婢严重怀疑四大暗恋景清很久了,你要为她作主。”
四大一呆,景清已一脸惊吓,“妈.呀,你千万别暗恋小爷。小爷还没有饥不择食到这地步。”
翘楚笑得几乎软倒在上官惊鸿怀中,上官惊鸿看她高兴,摸摸她的发,顺势道:“看他们感情甚好,那天帮他们两对把婚事办了,亲上加亲。”
翘楚表示赞同。
表示对主仆配,亲上加亲半点也不感兴趣,四只都默了,各自侧头去欣赏街边买菜的讨价还价的艺术。
老铁和方明走在最后,老铁轻声道:“老方,这许多年了,我今儿个才有一丝感到爷是真正快活。我们这伙人在一起,有像在家中的感觉。”
方明点头,苦笑道,若无贬斥该多好。
老铁沉默半晌,方道,世事岂有双全。
说话当口,已走到一家酒楼。翘楚一看,却是之前那间闹过大事的玄湘酒楼。
上官惊鸿看她微微发怔,柔声问她怎么。
翘楚摇头一笑,“没想到是这里罢了。”
“既是请客,总得要最好的。”
翘楚暗忖自己多心,那是属于当日傻子的记忆,他又怎么会记得,即便他真的从老铁等人口中问了,也已不放在心上了吧。
上官惊鸿眸光一动,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在她鼻头用力一捏。
两人心意相通,没有多话。
进得去,上官惊鸿说不要雅座,图个热闹,便在一楼好了。
众人自然乐意。
坐定之后,上官惊鸿看了老铁一眼,随之却并没有说什么。翘楚轻声道:“你想知道就问吧。”
桌下,她双手安静放在膝上。
横下,上官惊鸿的手伸来,将她的手握了,方淡淡道:“铁叔,林姑.娘回去,你可差人守住她?”
“是,爷在殿外的眼色,奴.才懂得。”老铁正想说什么,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止住话。
“铁叔有话但说无妨。”
守住她是怕她危险么。桌下狠狠将上官惊鸿的手一掐,翘楚疑虑,却还是出了声。
“林姑.娘说,有事要和爷说,爷回去以后,请爷到她房间一趟。”
“好,我知道了。”上官惊鸿说到这里,立刻打住,让众人点自己爱吃的,四大和景清立了转问翘楚想吃什么。
这时,美人突然“咦”了一声,道:“四大,你看门口进来那个人。”
四大一愣看去,随即讶道:“这不是那天你在天香阁外面跟我说过的那个男人吗?”
众人早循声看去,翘楚顿觉奇怪,门口进来数个男人。
其中两人谈笑而进,看模样似乎极为熟捻。
其中一个,正是贤王;另一名男子,面容平凡,身穿紫服。她并不认得。两个丫头是认识贤王的,却说那个男人,莫非说的却是那紫袍男人?
贤王也看到了众人,嘴角一扬,领着紫袍男人走过来。
“八弟初掌兵刑二部,此时正值早朝不久,新官上任,八弟不是应该在二部繁忙,怎么在这里喝茶吃酒来了?”
这个人分明已经得知今天早朝的消息。景清率先忍不住,立时站了起来,怒道:“贤王是贵客,我家爷这里桌小人多,招呼不到,贤王还是去楼上雅座吧。”
这时,跟在贤王二人背后的一名奴仆模样的男子突然叽里咕噜说了句什么。
说的并非东陵最常用的方言。
翘楚一直很庆幸,她虽然没有“翘楚”十二岁之前的记忆,但这个身.体的语言能力却给了她。北地是东陵属地,是以她会两地语言。
她正不知道这人说的是东陵偏僻的方言,还是其他国家的语言,景平已冷声道:“公子言语侮.辱,请向我家夫人告歉。”
景平这一声,众人都吃了一惊,尤以贤王为甚,他这位朋友并非东陵人,便连他自己也听不懂对方的方言,景平一个奴.仆竟然懂得。
“景平,那厮说什么了?”
四大问着,狠狠向那说话的男子瞪去。
景平道:“他说,这女人脸上也有疤。”
翘楚一怔,上官惊鸿本把玩着茶盏,蘸了茶水在桌上随手在桌上涂画着。已站起身来,向着那紫袍男子淡淡说了几句话。
说的并非东陵语,而是对方的方言。紫袍男子闻言,眸中划过一抹凛色,随即用东陵语对背后的男子道:“过来向这位夫人告个歉。”
男子二话不说,立即上前,向着翘楚恭敬作了一揖,也以东陵语道:“莽撞之处请夫人海涵。”
翘楚一笑,以示接受。
这时,那紫袍男子续道:“夫人莫怪,只因拙荆脸上也有疤痕,在下与妻子失散,遇到……有疤痕的女子我们难免多留意一二。”
翘楚看他样子温文,虽知他和贤王一起,并非友善之人,仍道:“谨祝公子与夫人早日团聚。”
男子道了谢,贤王看上官惊鸿神色甚峻,他又有要事和紫袍男子商量,遂也不再出言挑衅,一声冷笑,便和男子离去。
众人重新坐下,不待翘楚问,四大已好奇道:“八爷,你方才和那人说什么来着了?”
上官惊鸿一笑,神色却仍带着一丝冷峻。
“我说,我希望他尊重我夫人。若他的手下不给我夫人告歉,这顿饭今儿个是谁也别吃了。我是什么人,他可以问我大哥。我是破罐子破摔,什么也不怕。”
“他们约莫是有甚要事商讨的,不想多惹麻烦。”方明说道。
四大又问这些是什么人,景平回答说是邻近一个小国,翘楚却细心的发现他方才眼中飞快划过一抹诧色。
她心里重重一怔,想了想,没有多问。
美人点点头,“他为何会在天香阁出现,后来八爷不敌他似乎有意出手救援那花魁,我算是明白了,他在寻他的妻子,他的妻子脸上也有疤痕。”
众人惊疑,她随之说了天香阁的事。
一顿饭,众人都吃的甚欢,上官惊鸿却几乎没吃什么,只是不停给翘楚布菜。翘楚明白他的顾虑,各方势力现下汹涌而来。
用过膳,上官惊鸿又给翘楚买了很多蜜饯什么的,糖葫芦尤其夸张。让景清整筐抬了走。
翘楚一直在想事情,并没有注意,买了东西之后才发现,说吃不了这么多,放着会烂掉的。
上官惊鸿大手一挥,说回去让厨子做全葫芦宴。
翘楚和众人囧。
回到睿王府的时候,天已黄昏,却见沈清苓俏生生站在门口,满脸泪水。
翘楚这时正突然将今天日间两件微妙的小事串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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