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艺人, 解星晖看过足够多的狗血剧本,来的路上,飞快做了个人物背景小传。
老大不知道俩人关系,他知道, 老大刚刚废了他很重要的一次机会, 亲妈和团子姨即将来认亲。
那问题就很简单了。
解星晖姿态几乎放到了地上, 进门看到人立刻深深鞠躬:“闫总,对不起,我错了。”
不怎么大的剧组办公室好像被抽光了空气,原本以为会打起来的张水林和助理面面相觑, 就连闫都脸上都有了微妙表情。
两人见面永远只有一种情况, 各自冷着脸无视对方, 即使不得已说话, 一个淡漠,一个阴阳怪气。
今天这是咋了,被刺激到了?
闫都语气淡漠:“是我否定的你。”
解星晖恭敬点头:“我知道, 这事不怪你,怪我自己不够优秀。”
闫都:“……?”
在解星晖心里, 厌烦死了闫都。
闫都没这种想法, 这世界,绝大部分人让他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按照角色和规则对待即可,比如员工, 好的奖, 错了罚。
解星晖属于极少数。
解星晖给他的情绪波动很特殊,他自己都感觉奇怪,看他气急败坏抓狂, 故意伪装高冷,总能产生某种微妙的喜悦。
“我反对的原因,跟个人恩怨无关,剧中人物性格刚烈,尤其最后的英勇就义,我认为,这不是演技能弥补的——我身为投资人,要对所有的股东负责。”闫都语气依旧淡漠,但熟悉他的助理惊讶的忍不住悄悄看了眼。
冰山老总竟然会解释?还说了那么多?
“明白的,明白的,粉丝经常说我太过乖巧,像没长大的孩子。”解星晖漂亮的桃花满是真情,“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影响了咱们的感情。”
三人:“……”
网上有各种粉,正常的真爱粉老婆粉妈妈粉,有正有也邪。
两人明明太多交际,不知为啥有的CP粉。
助理和张水林虽然都知道各自老板钢铁直,但解星晖此刻说的话难免让人多想。
闫都皱眉,淡淡看了眼张水林:“他生病了?”
张水林一脸茫然:“应该没有。”
绝对哪里出了问题,要知道,为了拿下角色,解星晖做了很多功课,去烈士陵园,看英雄传记等等。
他应该气急败坏和闫都拼命才对。
“其实第一次见面,我就感觉特别亲切,看到您就像看到了兄长。”解星晖投入的快热泪盈眶了,“很多时候,我真的想喊您声大哥,没想到……”
闫都:“……没想到什么?”
解星晖深情道:“您马上就会懂的,总之,我心里一直很敬慕您,以后我要向您学习。”
解星晖一副情难自控的样子,低低道:“我的大哥!”
他靠的太近了,闫都下意识后仰,他继续进。
冰山老总性情淡漠,自然也不喜欢和人接触,单手抬起,刚碰到衣服还没用力,就见眼前的人仿佛撞上飞驰的汽车,踉跄倒退几步,然后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闫都:“……”
他如果看过宫斗剧,大概会熟悉眼前的场面。
解星晖一脸无辜:“你,你干嘛推我?”
闫都:“……”
他发誓,刚才的力气酒瓶子都推不倒。
张水林视线受阻,只看到解星晖倒下,顿时大怒:“闫总,你太过分了吧,星晖真心实意来给你道歉,你不接受也就罢了,竟然动手打人,你好歹是有身份的人,别以为有钱可以……”
解星晖弱弱拉住他:“是我自己摔倒的,不许这样给我大……闫总这样说话。”
张水林:“……”
肯定中邪了。
婚礼现场热闹的像一锅粥,梁逸秀一路畅通无阻,主家宾客都以为她是跟着大人来喝喜酒的,坏处是脑袋不知道被摸了多少下。
至于团子,空间袋装满了喜糖花生。
新娘半个小月亮笑的很勉强,目光不时迫切看向周围。
母亲什么时候会到,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
新郎察觉她的不对劲,轻轻抱住低声道:“你先去屋里休息下,如果……如果有特别重要宾客,我立刻带着去见你。”
他知道妻子在等什么,可是,那怎么可能呢?
半个小月亮想了想,点头同意,昨晚到现在,她激动的没睡觉没吃饭,早上起的又早,这会感觉随时会晕倒。
反正婚礼现场就那么大,母亲来了肯定能找到她。
梁逸秀则很快发现了目标——人群中一位身穿灰色长袍的男人,他大概五十左右,法令纹深的仿佛两道沟壑。
周围的人对他态度恭敬,即使年纪大的,也先一步见礼,喊声玄大师。
新郎外婆家那边的亲戚,一位有点真本事的玄学大师。
按照正常发展,他发现了半只小月亮的母亲。
新婚现场竟然有鬼混出没,想也没想立刻施法。
而半只小月亮得母亲虽功德深厚,但只是个普通鬼魂,没多少反抗的能力,差点耽误母女团圆。
玄大师低头看看扯着衣角的漂亮女娃娃,还以为哪家大人想算卦生怕自己拒绝,让小孩子出面。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
小女孩领着她走进消防通道,等厚重的钢木防火门关上,他意识到什么,低低喝道:“你是什么人?”
刚才没注意,小女孩身上有股淡淡的、暂时不知道是什么的气场,绝非普通人。
梁逸秀的小短手忽然长出几片绿叶,那绿叶肥而厚,像小孩子的巴掌,绿意盎然,有一种生机勃勃的力量。
玄大师脸色大变,立刻行了个大礼:“玄有福参加前辈。”
不比黄鼠狼之类的山精妖怪,人参首乌在人间玄学界被称为圣药,渡劫之前必来人间行善积德,有幸遇到那是天大的造化。
能化形成人,至少千年以上,叫祖宗都不为过。
玄有福恭敬道:“请前辈指示。”
单独把他带到这里,肯定有原因。
梁逸秀其实挺冒险的,她现在法力也就勉强变幻出几片绿叶,团子的飞针,目前还没实战过。
万一遇上起了邪念的人间修士,分分钟端了老窝变成丹药。
梁逸秀客气道:“今天新娘去世的母亲会来参加婚礼。”
身为玄门中人,玄有福知道点天道规则,喃喃道:“新娘的母亲........”
梁逸秀郑重道:“她为救三个孩子而死。”
玄有福再次鞠躬:“晚辈明白了,请您放心,英灵归来,晚辈只会尊敬,绝对不会做什么。”
实际上,他今天碍于情面才来参加婚礼,完全不知道新娘那边的情况,如果知道,大概会想到出现的鬼魂是什么人。
梁逸秀看向外面,轻轻道:“她来了。”
迎宾大门口忽然出现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她穿件灰色长袍。
女儿婚事,本来应该穿红色,但她是鬼,红色好像有点别捏,白色的吧,怕吓着女儿。
除了梁逸秀和玄有福,没人看的到她。
中年妇女满面含笑看着来往宾客,她的女儿,今天结婚了,她走到舞台前,婚礼还未开始,司仪和工作人员正做最后的调试,她痴痴看着大屏幕滚动的婚纱照。
女儿长大了,更漂亮了。
新郎父母满脸喜气走过来,仿佛巧合了,停在她身边,三人肩并肩,同时看着大屏幕。
新郎父亲轻轻叹上气:“可惜亲家母看不到。”
“她会看到的。”同为年龄差不多的女人,新郎母亲感触更深,换做自己,怕是绝对没有那样的勇气。这时,大屏幕照片定格在新娘的小时候的照片,她看着未曾谋面的亲家母笑着道,“亲家母,你放心吧,以后我会把小月当亲生女儿疼的,我不是说客气话,不信的话,你在九天之上看着。”
中年妇女转过头:“我听到了。”
地府告诉她了,她的功德会保佑女儿这辈子幸福健康。
她没什么遗憾了,除了再见一眼女儿。
一个穿件粉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蹦蹦跳跳走过,忽然停下,轻轻打了个哆嗦。
中年妇女不见了。
半只小月亮紧紧盯着虚掩的房门,婚礼快开始了,她这个新娘子不方便再去前面。
可是,母亲怎么还没来,会不会来了,发生了什么意外?
就在她急的坐不住打算不顾一切冲出去时,房门开了,走进个身穿粉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
小女孩眼里噙满泪水,那目光,仿佛穿透无尽思念:“小月。”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魂牵梦萦的语气,哪怕声音变了。
半只小月亮痴了:“妈。”
妈妈,真的来参加她的婚礼了。
梁逸秀和团子已经坐上了解星晖安排过来接她们的专车。
虽然看不到母女相见,但能想象的到,团子眼泪汪汪,她想起自己老死的崽崽。
可惜,她没有足够的功德,早不知道托生成什么了。
梁逸秀深有触动:“等七个孩子都找回来了,我想大家住一起,飞升前好好陪陪他们。”
团子使劲点头同意:“一家人肯定要住一起,小四的房子.........”
说到小四,团子忽然顿住:“你发现么,早上小四可不对劲了,这孩子呀,心眼多,哼,还想瞒我,明明吃醋了。”
梁逸秀疑惑:“有吗?”
团子笑的满脸慈祥:“你没当过妈,看不出来很正常,我给你讲,孩子多了,争宠再正常不过,我当初的小崽子,有的背着我打架呢,只为了争晚上挨着我睡的位置。”
其实解星晖想多了,或者说,他未曾拥有过,更害怕失去。
少有不疼爱父母的孩子。
对于两人来说,老四已经找回来了,而老大还未认,重心理所当然偏移,等到认了老大再遇到其他几个,重心会继续偏移。
当然,团子的确更喜欢老大,那是第一个生下来的崽,而且憨憨的,很小便像个小大人般懂的照顾弟弟妹妹。
赶到剧组,就看到眼睛红肿的解星晖。
两人顿时大惊失色,尤其团子,金色毛发炸开,要不是旁边有张水林,早开口问清楚然后找敢欺负孩子的人拼个你死我活。
她非常护崽,曾经有次刚生产,就遇到只闻着血腥味过来黄鼠狼。
那时候的团子还不认识梁逸秀,她爆发出潜力,硬生生咬的那只黄鼠狼皮开肉绽。
梁逸秀赶紧问:“星晖,怎么了,有人欺负你?”
解星晖演技爆发到巅峰,眼里立刻噙满泪,摇摇头:“没人欺负我。”
“怎么没有。”张水林头次见自家头牌哭成这样,心里难受的不行,大声道,“那个阎都真不是东西,竟敢动手打人,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他。”
“你在说什么呢,阎都怎么可能会打我?”解星晖暗暗给他点个赞,自己说和别人说,可信度完全不一样的,他感觉,自己如果重生到后宫,绝对能活到最后的大结局。
张水林茫然了:“我亲眼看到的呀,不是,你今天怎么.......”
怎么感觉头牌今天茶里茶气的,错觉吗?
可怜俩人活了几百年上千年,哪见过这种心计BOY,梁逸秀沉声道:“张水林,你说说,都发生了什么。”
张水林觉得对一个小孩子说没啥用,但对方表情太过郑重,只好耐心说了一遍自己“亲眼”看到的。
总结起来就是阎都欺人太甚,先是公报私仇否决对于解星晖更重要的角色,解星晖上门诚恳道歉,结果反挨了揍。
其中他夹杂了不少个人情绪,把阎都说的几乎成了个十恶不赦的超级坏蛋。
解星晖兴奋的差点快演不下去了,暗暗决定,下个月加薪作为奖励!
张水林说完了,也就没了价值,被赶下车。
车门关上,解星晖赶紧继续表演:“妈妈,团子姨,你们别听他乱说,大哥不认识我,这样做很正常呀,也怪我,当时太冲动了,呜呜,我一直想要个哥哥。”
团子心疼的恨不能抱在怀里叫心肝:“小四乖呀,不知道也不能打人,这个老大真是的,以后我得盯紧点,欺负弟弟妹妹可不行。”
梁逸秀跟上表明立场,柔声安慰:“等认了后,我一定让他给你道歉。”
解星晖快茶出天际了,连连摇手:“不用的,不用的,他是大哥,大哥打弟弟,应该的。”
消失的母爱!就这么轻易回来了!
阎都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以及今天还会发生什么,他内心被一种奇怪的情绪包围。
今天是不是做的有点过分了?
他投资影视,自然熟悉其中规则,对于解星晖来说,这个角色真的很重要。
重要到姿态放的那么低,还喊自己的大哥。
不对!
事情不是这样的。
冰山老总第一次遇到脱离掌控的事,他让助理退下,一个人走来走去,然后,就看到门外熟悉的小小身影——以及,肩膀上的.......
阎都猛然睁大眼。
那是只金色松鼠。
他下意识摸摸脖子。
父母很早便告诉了他被捡来的真相,其实,他早就知道了,他自小成熟早慧,初中便开始自学高中课程。
他是AB血性,父母都是O,再明显不过,不说而已。
他以成年人的态度和父母谈论这件事,他打算寻找亲生父母,不是为了团聚,仅仅好奇,好奇他们长什么样子,又为什么遗弃。
父母支持他的决定,并告诉当年捡到他的详细经过。
事情挺诡异的。
那么深的大山,按理说,想遗弃的话随便找个地方就行了,不至于跑那么远。
没有出生婴儿必备的襁褓奶瓶之类,发现时,他饿的哇哇大哭,胸前挂了条红色肚兜。
那条红色肚兜,至今保存完好放在保险箱,他找过好几家最专业的检测机构,不属于任何一种面料,成份可以检查的出来,棉,还有丝,但其中混合的比列难以形容。
其中一家机构无意发现,竟然有驱虫避蚊的效果。
亲生父母,哪里买的这种肚兜?
诡异的不止肚兜。
养母说,有只松鼠跟在后面跟了好久,一直跟到抱着他上车,急的吱吱乱叫,活像被抢走的是只松鼠崽崽,几次扑上来要挠人。
还有,他的脖子上,挂着只小手指甲大小的毛球。
经过检测,毛球——是松鼠的毛发团成的。
等他站的足够高时,开始知道一些常人接触不到的秘密,这世界,有科学解释不了的存在,那么,他的亲生母亲,有没有可能是一只松鼠精?
如果是,既然成了精,应该不寻常,这些年又去了哪里?
他养过好几只松鼠,可惜寿命太短了,后来再也不养。
可能想多了吧,他不爱吃松子等之类松鼠爱吃的东西,也没有大门牙。
或许出于某种历练出来的直觉,此刻的阎都忽然身体紧绷,紧紧看着小女孩肩膀的那只松鼠,他,他看到了什么.......
松鼠也在看他,又黑又圆的眼睛噙满泪水,有着像人般的感情,仿佛随时会像他期待了二十多年那般喊他:儿子,妈妈来了。
如他所愿。
团子当时不知道梁逸秀会有七个孩子,第一个,几乎倾注她所有的母爱,以至于她都打算冒着生命危险抓只产奶期的母狼。
接近三十年后再见,她瞬间忘记刚才商议慢慢来的计划,直接蹦到阎都肩膀,毛茸茸的脑袋紧贴他的大脸,哭的泣不成声:“老大哎,我的老大哎,没想到这辈子咱娘俩还能再见面。”
凡人大部分只能活几十年,谁也不知道梁逸秀沉睡多久,没准几百年。
阎都强壮睿智的大脑第一次死机,嗡嗡的响,随着团子掏出连夜拔毛揉成的小毛球,他艰难张开嘴巴:“妈?”
所以,他真的是松鼠生的,眼前毛茸茸的松鼠就是他寻找多年的亲生母亲?
团子哽咽道:“不,我是你姨,秀秀才是你妈。”
阎都:“.......”
刚才看到第一眼,他以为小女孩瞒着大人来找他报仇的呢。
梁逸秀这会感觉自己像个外人,而且是个极其不合格的母亲,瞧团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她呢,眼睛都没湿.......
梁逸秀学着团子的样子使劲找感觉:“老大,我是你妈。”
阎都:“........”
两人其实商量好了计划,没打算立刻相认的,哪知道计划不如变化大。
梁逸秀举起小短胳膊,变出本身几片叶子,灿灿道:“我是棵两千年的人参。”
阎都像没了呼吸般一动不动盯着几片叶子,片刻后忽然低低道:“跟我走。”
外面,解星晖悄悄跟来了,猝不及防撞上有点懵,前后才几分钟,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尴尬道:“你们去哪?”
阎都神情复杂看了他一眼:“我带她俩回家。”
“啊,回家吗?”梁逸秀也不知道咋回事,大儿子啥也没说咋就急火火回家呢,但刚相认,大家关系微妙,暂时不合适以母亲的身份对待,她尴尬的表情和解星晖几乎一模一样,“你下班后先自己回家吧,我暂时去你大哥家住几天。”
阎都:“........”
解星晖:“.......”
两人震惊的程度差不多,内容不一样。
阎都:大哥家?
解星晖则伤心大于震惊,还以为成功夺回母爱呢,结果想多了,这才刚相认几分钟就要抛下他搬到大哥家住。
解星晖深深呼口气,暗暗提醒自己必须冷静,大哥刚认回来,等于自带主角光环,眼前必须暂时避其锋芒。
但可以做点其它的。
“先等下啊,妈妈要坐儿童专用座椅呢。”解星晖一副关心的表情,两人车在同一个停车场,他跑过卸下来,亲手安装好,又自顾自唠叨如何使用,等到看着亲妈坐上,委屈的差点留眼泪,他哽咽道,“大哥,一定要照顾好妈妈,哦,对了,临睡前别让妈妈喝太多水,记得买纸尿布,妈妈晚上可能尿床。”
梁逸秀:“......”
阎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