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他家,这满京城还有谁姓贾?”孙大人笑道:“这位小贾大人颇有祖上遗风,但是论起文采,更是出众。前日北衙禁军督卫回京交差,可是把那小贾好一通夸。”
“小侄也是有所耳闻的,”孙绍祖忙道:“论起来小侄当初还与这位小贾大人见过一面。”
“怪不得呢,上次他来兵部送文书,还问了你一句。”孙大人说道。
孙绍祖听了这句话,心里有了几分计较。对于孙绍祖这样来求官的人,孙大人一天不知道要见多少,一无关系、二无人脉根基,凭什么帮他?
孙绍祖也自知初来乍到,贸然上门,多是不会答应,只是先摸清门路,方便日后上门。
宝玉在家等了几日,就等孙绍祖自己上门,他这里有孙绍祖想要的,在贾赦那边花了这么大的本钱,若是再去找其他人,花费的只怕更多。
孙绍祖也是这么想的,先前还对贾赦半哄半骗的婚事十分不满,但是如今看来,还是有几分好处的,且不提国公府的小姐,再者那边还有宫里的娘娘,当红的贾宝玉。等等,这些关系好像都是二房的,既然都是娶亲,为什么不去娶二房的姑娘呢?
孙绍祖连忙回去,也不提那边的婚事,一连几日都送了拜帖过去。
贾政本就不喜孙绍祖这般市侩的嘴脸,更何况素日相交的都是一些文人墨客,根本就与他说不到一块去。guqi.org 流星小说网
最后还是宝玉来招待的,袭人进来端茶,她也听人提到一嘴,知道孙家上门相看的事,又见宝玉出来接待,便以为迎春的婚事说定了,所以格外殷勤。
看着袭人又是端茶又是递水的,宝玉很是莫名其妙,咳嗽了一声,打发她出去。抬手招待孙绍祖,道:“这是我从南边带来的碧螺春,世兄请尝尝。”
孙绍祖笑着拿起茶碗,尝了尝,道:“果然好喝。”
宝玉倒没想到他说话如此直白,愣了一会儿,复又大笑起来。
孙绍祖见状,便以为宝玉是在笑话他,眼神中闪过一丝阴狠,然后说道:“愚兄是个大老粗,让贤弟见笑了。”
宝玉摇摇头,笑道:“并没有笑话世兄的意思,前儿我去北静王府品茶,也带了这碧螺春去,那府里的一位老先生喝了,摇头晃脑,长篇大论地说了一大堆,险些叫人睡过去,到底比不过世兄这一句来的妙。”
孙绍祖听了,忙道:“王府的先生,自然是学识渊博,贤弟说笑了。愚兄来京城的日子也不短了,素日里常去大老爷那边,当初也曾递了帖子来,想是世叔平日里公务繁忙,甚少过来拜会,天缘凑巧,不想今日得遇贤弟。”
“上次还是在大伯那边与世兄见过一面,早就听闻世兄弓马娴熟,”宝玉笑道:“小弟不才,略通些骑射功夫,正好可以向世兄请教。”
“贤弟说笑了,”孙绍祖笑道:“愚兄来京城的时间虽然短,但是也知道,贤弟的箭术可是连圣上都夸过的。”
宝玉又谈论起京城哪家养的马好,谁家的公子豪爽,哪家武馆的功夫厉害,这可说到孙绍祖的点子上了,两人侃侃而谈,不一会儿关系就十分热络,约好了过几天去贾珍府上玩。
宝玉还特意亲自把人送到大门,把孙绍祖弄得心里十分舒适。
宝玉回到书房,冷眼看着袭人正在收拾方才用过的茶碗,道:“把方才用过的都拿出去砸了。”
袭人十分惊讶,道:“这可是二爷打南边带来的西施杯,才用了这么一次,好好的怎么就要摔了呢?”
宝玉仔细一看,还真是,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物件,但是胜在釉色饱满,不由得懊恼道:“寻常喝茶的东西也有,又不是什么要紧客人,巴巴儿的拿这东西来显眼作什么?”
这话里责怪的意味十分明显,袭人只好赔笑道:“这杯子总该要用的,不是这会子就是那会子,二爷说是世交的少爷,我才拿出这个来的。”
“罢了罢了,”宝玉也懒得跟丫鬟争辩,只吩咐道:“把这杯子单独留下,回头他再来,就用这杯子吧。”
袭人连忙答应。这时,小厮过来了,禀报说贾政叫他,宝玉一边想着是什么事,一边往贾政书房走去。
来到梦坡斋,贾政一手抚着他那三缕长须,一手捧着书,说道:“孙家那哥儿回去了?”
“是,儿子亲自把他送到了门前。”宝玉站在下首,回道。
贾政也不看宝玉,侧了侧身子,继续说道:“那孙家说起来跟咱们家本没什么亲戚关系,那时你爷爷还在,孙家本是在大同当着官,惹出些事来,自己没办法摆平了,便投靠到我们这里。正好那边的官儿是你爷爷手下的一个参将,便在中间说和,帮他家了平了这事。只是那孙家也忒忘恩负义了些,见事情摆平了,就走了,这么多年也没个往来,如今本是为了求官才来的京城,可见其家风人品。”
“这些儿子都晓得的,”宝玉忙道:“只是听闻大伯似乎要将二姐姐许配过去,前些日子听到些风声,说是大伯欠了孙家五千两银子。”
“唉,”贾政想来也是听到些风声的,手里的书也看不下去了,长叹了一声,道:“我会劝劝你大伯父的。”
“大伯那性子哪里是听得进去的,”宝玉连忙说道:“难不成眼看着二姐姐进火坑吗?”
“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贾政无可奈何地说道:“便是老太太也做不得主,你一个小辈,插手隔房姐姐的婚事,这让你大伯大伯娘的面子往哪儿放?”
“可是难道就真的看着不管?二姐姐是在老太太跟前长大的,说起来就在府里,跟三妹妹都没什么区别。”宝玉皱眉说道:“儿子想着二姐姐到底是荣国府的姑娘,若是许错了亲,闹出笑话,两房有没有分家,底下几个姊妹的名声也会受到牵连的。”
贾政听了,沉默了一会儿,手里的书也看不下去了,放在一旁,站起身来,背着手,站在窗边良久,说道:“如今你也该晓得一些事情了,你大伯父一直埋怨老太太偏心,对我们二房也是颇有微词,我若是干涉大房的事,只怕这怨气更深了。”
日光透过窗户倾洒在贾政的身上,他年轻时也是自诩风流放荡的翩翩公子,但是多年的官宦生涯还是在这公子哥身上留下了些许痕迹,想来前世面对兴致相同的宝玉,他心里也是又爱又恨的吧。
宝玉何尝不知道是这么个道理,但是要他袖手旁观,做不到!“父亲,就算咱们不作为,难道大伯父就能跟咱们家兄友弟恭吗?”宝玉反问道:“左右又不差这一件事,与二姐姐的一生相比,大伯父抱怨就抱怨吧。况且,儿子担心的是以孙家人的人品,不求他知恩图报,但求他别落井下石才好。”
“放肆!你也太口无遮拦了。”贾政训斥道。
宝玉也不惧怕,目光直视贾政,如果在这件事上面退缩,那他这面多年的努力就是个笑话。
贾政许是心里也决定这门亲事不妥,叹了一口去,坐回椅子上,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只是别叫人抓住把柄。”
宝玉听了,心里高兴,愉快的转身走了出去。
贾政看着宝玉修长的身影迎光走去,心里不知怎么,感到一阵欣慰,复又拿起书,看了起来。
且说知道孙绍祖去了贾珍那边,一切都轻松许多,那么多世家子弟,够孙绍祖结交几辈子了,刚开始孙绍祖还有些拘束,等晚上跟他们玩了一通,立马就好得跟亲兄弟似的。
贾珍身上有孝,不便出头,就让贾蓉坐庄。贾蓉是个什么人,自小在那种环境下长大,偷鸡摸狗的事是惯会的,更别说那些后宅院里的仙人跳等等一些其他手段了。
孙绍祖在那边认识了不少‘好友’,一到晚上,宁国府里里外外灯火通明。
邢岫烟的父亲邢大舅近来又从他姐姐邢夫人手里磨了点钱过来,正要去会个赌局。这一家本就是投靠邢夫人来到,旧年都沦落到租寺庙的屋子来住,如今到了京城,原想靠着邢夫人过活,偏邢夫人对银钱看的就好像亲生儿子一般,一个月才给一两银子,家中还有一位小姑姑未曾出嫁,更别提邢老舅吃酒赌钱的毛病了。
这晚上也不知谁家带来的厨子,着实手艺不错,一道烧羊腿,两边烤得金黄,撒上孜然各种香料,就架在院子里,还未烤熟,香味都飘到屋子里了。就着热酒,众人大吃特吃,气氛一下子就上来了。
邢老舅酒意上了头,本就输了钱,这一大家子接下来一个月又怎么过活呢?于是便在桌上不下来,还是要继续赌钱。赌博这东西往往是越想赢输的就越厉害,不一会儿邢老舅就输了个精光。
贾珍作为东道主,自然要维系场上那个的关系,担心邢老舅吃多了酒耍浑,便笑道:“老舅吃多了酒,不如躺下来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