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京城中最大的事,莫过于荣国府的宝玉公子定亲的事了。说起这位公子来,那可是有说不清的传奇故事,自带祥瑞,三元及第(宝玉:夸大了夸大了),少年成名,论起文章武功,都不错。
再加上宝玉的家世,只从他得中举人,上门提亲的人就没停下过,可是一直都没见荣国府里的人点过头,众人就一直好奇,也不知谁那么有福气,能嫁过去。
贾政不负众望,抚着胡须翻了半天,终于定下来日子,请李纨的老父国子监祭酒做媒,带着一大堆聘礼,往高渊府上走去。经过双方友好交流,成功交换了庚帖,二人的婚事算是正式定了下来,婚期定在了明年九月,消息一出,不知伤了多少闺阁女儿家的心。
宝钗坐在屋里,听着外面嫂子的吵闹声暗自神伤,一向吝啬的薛姨妈摔碎了一套茶盏,也不知是被夏金桂气的,还是怎么了,听说庆国公陈小姐做了好几首酸诗。
外面众人十分不解,从来没听说高家三房有姑娘啊,倒是有位干女儿。亲眼看着高渊亲自将人迎进了门,众人这才相信了。
又有好事者前去打听,原来这位小姐也是官宦人家出身,还是荣国府的外甥女,自小在贾家长大。怪不得贾府长辈对宝玉的婚事只字不提,原来是早就订好了的。
宝玉跟黛玉的事本就是说定的,虽然是走个过场,但还是十分郑重。guqi.org 流星小说网
有贾母的例子在,公中又招模照样地添上了一份,这么些聘礼,直接把高渊的正屋摆满了。
这样的架势,满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了,高三太太见了,不免有些吃惊,不过转念一想,倒也还好,毕竟黛玉陪嫁的,可是林家四代人积累的财富。
林家行事一向低调,更何况当初林如海也是把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林家族长虽然没有二话,可不代表旁人没有。
此时的林家倒是和往常不太一样,也不见怪不怪,黛玉回来了嘛,她平日里多是住在贾府高府,不过过年过节回来一趟,今日家里是来了客人,才回来的。
林府虽然不能与贾家相比,但好歹也是曾经的侯府,论大小,也不比贾家小到哪里去。正屋是当家人的住所,自林如海贾敏去世后,黛玉就把它封了起来,回来则还是住在自己的小院。
永宁居里,正堂当中摆了一套雕红松木桌椅,上面放了不少茶点水果,角落里还放着几个熏笼,整个屋子里暖暖的,一点都不冷。黛玉坐在左手边第一把椅子上,端着茶,傻傻的看着对面几个穿着富贵的女子在对面指指点点。
为首的像是有四五十岁的年纪,穿着一身崭新的暗红刺绣长袄,料子倒也罢了,只是上面的花样早就过了时,想是压在箱子里好久,最近才做的新衣裳,最夸张的是她头上还有手腕上,林林总总,差不多带了七八个个金银首饰,这般暴发户的打扮不说在林家,就是贾家也很少见。
后面两三个都在那里附和,倒是一个小媳妇打扮的人,看着顺眼许多,坐在那里也不说话,只是有些畏畏缩缩,眼里总是在乱瞟。
“哎呦,姑娘这身衣服是在哪里做的?这料子,是京城最时兴的,头上的簪子也好看,到底是京城,天子脚下,可比我们老家好多了,有钱都买不到。”为首的妇人说道。
“九婶婶说的正是呢,不说别的,大姑姑这院子比我们家都要大些,更别提整座宅子了,要不是下人在前面引路,只怕我们都要迷路了。这么大个屋子,大姑姑一个人住着也不害怕?”第三位妇人说道
“你又在混说什么呢,这么多下人是干什么使的?”第二把椅子上的妇人说道:“不过这话说的也是,大姑姑一个人,也太孤单了些,总该多些人住进来添些人气才是。”
黛玉看了看一旁的林妈妈,要不是禄叔突然来信,打死她都不会想到,对面这几位竟然是她的亲戚,说来也可笑,这里面就数那位‘九婶婶’辈分最高,但是也跟黛玉是平辈,得叫一声九嫂子。这么明晃晃的就说要住进来,是她们林家的做派吗?
面对厚颜无耻的人,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装傻,“我素日都在外祖家还有父亲家里住着,何必这么麻烦呢,”黛玉放下茶碗,擦了擦嘴角,笑道:“平常都是锁上,叫人时不时的打扫一番倒也罢了。”
“父亲?”林九太太皱眉说道:“林大伯不是早就去世了吗,妹妹什么时候又跑出一个父亲出来?干爹就是干爹,父亲这两个字可不是乱叫的。”想是仗着自己年长的身份,语气中带着几分责难。
这话可是十分严重,显得黛玉有些忘本了,连父亲都不认了,林妈妈在一旁好不着急,这个大帽子扣下来可不好。
黛玉好似想起了什么,握着帕子,双眼含泪,说道:“当初爹爹离世前,亲自把我托付给舅舅父亲教养,嘱咐我说,一定要像孝敬爹爹一般孝敬父亲,直到我叫了声父亲才咽气。这么些年父亲母亲一直待我如亲子,我也不敢忘记爹爹的教导,这一声父亲,自然是叫得的。”
哼哼,人家亲爹让叫的,黛玉是遵父命而行,有何不可?
“说到底,究竟也不是林家人,”林九太太扶了扶头上的金簪子,拢了拢袖子,颇是傲慢的说道:“从前是我没来,如今来了,还是住在自己家才好,总待在旁人家做什么,叫外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林家无人呢。”
林妈妈听了这话,气的火冒三丈,想要代表林家,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林妈妈正要说话,就见黛玉开了口,笑道:“九嫂子说的很是,嫂子过来,我可不是在京城也多了几门亲戚。不知九嫂子可找到住的地方了,回头可少不了去门上叨扰,到时候我让我府里的婆子杂役过去看看。”
林九太太听了这话,笑得有些牵强,她们哪里去找那么大的院子呢,这回上京,本就是奔着黛玉过来的,从来也没想过要搬出去呀。
这时,一个婆子进了来,行了一礼,回道:“姑娘,已经摆好饭菜了。”
林妈妈生怕那几个人又说出什么话来,连忙说道:“姑娘光顾着跟太太奶奶们说话了,怎么忘记奶奶们远道才来,应该好好歇歇,用些膳食才是。”
“是了,”黛玉顺势说道:“我怎么倒忘了,不知九嫂嫂跟几位侄媳妇用过菜肴没有,这里也简单备了一桌,还请移步。”
不等众人说些什么,林妈妈忙支使婆子将人带去偏房用饭,黛玉少不得要在一旁作陪。
大户人家规矩多,光是用饭都十分将就。面对对面这几个,黛玉也没什么胃口,连素日爱吃的也只动了两筷子,林妈妈见了,忙另外上了一碗胭脂粥。
二十四瓣黄釉浮雕菊花盖碗,里头的胭脂粥冒着腾腾热气,闻着香甜,桌上众人都没有见过,难免多看了几眼。黛玉本是吃惯了的,一时察觉到众人眼光,倒有些尴尬,再说了单单就自己有,未免有些唐突,黛玉笑着解释道:“嫂嫂勿见怪,我自小脾胃弱,吃不了太多,偶尔喝点粥滋补滋补。”
林九太太家里还算殷实,看着碗里的碧梗米,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也知道那碗里的自然是好东西。
一时吃完饭,一位妇人拿帕子擦了擦嘴,正要道谢,只见黛玉没有说话,放下碗筷,帘帐后面立马涌出好些婆子丫鬟,一人一个海棠样盘,里头放着盂盆,巾帕,茶水等东西。
众人面面相觑,小户人家,没有那么多规矩,最多就是在饭后喝杯茶,清一清口腔,见搬来这么多物件,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才好。有拿擦手的帕子擦嘴的,有把漱口的薄荷水当茶水喝的,还有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的。
黛玉没有说什么,自顾自地拿起茶碗,先含了一口在嘴中,拿帕子掩住,漱了漱,轻轻吐在另一边雪雁端着的盂盆中,又沾水、擦手、一气呵成。这一番教学式的动作下来,众人立马学的有模有样,只是其中的细节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练成的。
一时喝过了茶,丫鬟婆子们井然有序地退了出去,另有一波丫鬟过来收拾,这一番操作下来,直接把几人都给唬住了,再没有之前装腔作势的姿态。
到了晚间,黛玉坐在梳妆台前,还在想着白天的事,紫鹃拧干一条热帕子,敷在黛玉的手上,道:“姑娘累了一天了,这水里兑了些玫瑰水,润润手也不错。”
黛玉只觉手上热热的,很舒适,问道:“林妈妈呢,还没回来?”
“林妈妈过去安顿几位太太奶奶们了,如今都在西跨院里住着呢,”紫鹃说道:“已经去了一阵,想来,林妈妈马上就要回来了。”
黛玉正想问些别的,守门的小丫鬟就禀报,林妈妈来了。
“姑娘。”林妈妈进了来,先行了一礼。
“这里也没有什么外人,妈妈坐吧。”黛玉让紫鹃搬了一张小杌子,说道:“那边安顿好了,可说了什么没有?”
“已经安顿下来了,他们几家没什么下人,西跨院刚好能住下,”林妈妈回话道:“只是……”
见林妈妈有些欲言又止,黛玉忙说道:“妈妈有话直说就是了。”
林妈妈看了一眼一旁的紫娟,说道:“只是方才去那边送热水袋婆子过来说,她听见几位奶奶在那里讨论,说今儿去姑娘屋里,看见里头放了多少个花瓶,哪里又挂了什么话,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她们记这些做什么?”黛玉皱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