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牛一行人,自十七日启程后,一路奔波,终于到了扬州。满以为接到人就走的,不想收拾行李又逗留了几日。
自从上次被林如海训斥后,但凡是事关黛玉的,冯姨娘都不敢做主,事事都与内院的管事妈妈林福家的商议,林福家的原是贾敏身边的一等丫鬟,被贾敏指给了林福,是贾敏的左右手。林如海很是放心。
林如海也不舍黛玉,事事亲力亲为,冯姨娘和林福家的一起,把黛玉房里的丫鬟喊到一起,看有谁愿意随姑娘去京城。黛玉身边的丫鬟是贾敏挑了又挑的,又因她太小,只备了两个大丫鬟,八个小丫鬟,这些丫鬟中大部分是家生子,是不愿离开父母的,有的借机赎身出去了,剩下的小的太小,大的不出两年便要出去配人。
又问过黛玉的意见,两人最后议定,还是决定带王嬷嬷,碧云、碧琉两个大丫鬟,雪雁雪雀两个小丫环。
林如海本是不在意这些的,只是他身处盐政这个位子,也怕人盯着黛玉,只道一切从简。见过陈三牛一行人后,如海见贾府来的丫鬟婆子也多,觉得带那么多人去,难免有些失礼。又怕贾母责怪说他不放心黛玉,反正贾府伺候的人也多,就带一个嬷嬷,一个丫鬟也够了。guqi.org 流星小说网
林福家的见黛玉只带这几个人去,难免被贾府的看轻,有心想与老爷说几句,又想起丈夫平时说的话来,想到,姑娘是那府里亲外孙女儿,有贾母护着,应该不会怎样,便忍住不提。黛玉也不懂这些,只听父亲的安排。冯姨娘也不愿去触霉头,大家都没提出不妥。
结果陈三牛家的来了,由林福家的领着祭拜完贾敏,便去拜见黛玉,林福家的难得见到家乡之人,又是一个府上的,对三牛家的很是热情。大致介绍完黛玉的喜好,便到了正院。
林福家的笑着对门口两个丫鬟说道:“快进去给姑娘禀报一声,姑娘外祖家来人了。”
两个丫鬟听了,一个赶忙把他们迎了进去,一个跑去报信。穿过游廊,进了天井院儿,早有候在那里的黛玉身边的大丫鬟碧琉候在那里,笑道:“知道妈妈们这会儿来,姑娘可是午饭都没吃就等着了呢。”
三牛家的自悔:“都是奴婢们的不是,让姑娘久等了。若是叫老太太知道耽误了姑娘用饭,只怕要怪罪了。”
林福家的笑道:“你听着丫鬟胡说,若真耽误了姑娘吃饭,她们还要不要命了。一顿板子是必挨的。”
碧琉抱着林福家的胳膊,笑嘻嘻的道:“二位妈妈再不去,姑娘可真是等急了。”
林福家的拉过三牛家的,连忙向正房走去。到了门外,三牛家的赶紧理了理衣裳头饰。碧琉进去禀报,一位小丫头出来道:“姑娘请两位妈妈进去呢。”
陈妈妈跟在林妈妈后面进了屋,黛玉端坐在主位上。两人行礼问安,林妈妈上前道:“姑娘,这是老太太身边的陈妈妈。”
三牛家的站了出来,又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奴婢见过林姑娘。”
黛玉好奇的打量着陈妈妈,见她穿着华丽,一看就是出自大富之家,与林家低调内敛的家风很是不同,含笑道:“妈妈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外祖母可好,几位舅舅舅母怎么样了?”
陈妈妈不卑不亢,道:“都是为老太太办事,不敢说辛苦。家里一切都好,老太太那边就盼着姑娘能早些到呢,连屋子都收拾好了。这些都是给姑娘置办的。”说完,打开身后人带着的小箱子,捧在黛玉跟前。
黛玉一看,搜是一些首饰什么的,样式与江南这边的不同。陈妈妈笑道:“这些都是眼下京里时兴的,留着给姑娘赏人用。”
黛玉笑道:“这些东西还没传到江南这边来呢,倒是我沾了外祖母的光。”
陈妈妈笑道:“都是老太太疼姑娘,这些都不算什么。”
又回了几句,黛玉便派人送陈妈妈下去休息。
林妈妈也无事,便和陈妈妈一道去了。陈妈妈问道:“老姐姐,林姑娘这回什么时候启程啊。”
林妈妈道:“前前后后都收拾的差不多了,跟着的人也定下了,就等着看黄历算日子了。”
陈妈妈笑道:“也不知道林姑娘带来多少东西,跟来的船够不够用。”
林妈妈冷笑道:“你放心,我们姑娘就带了两个人,没多少东西。船只什么的自有我们林府去安排,不用您老操心。”
陈妈妈自悔失言,连忙赔礼道:“瞧我说的是什么话,真是该打该打。这些都是老太太她老人家不放心,嘱咐我多看多听多问。”
林妈妈听了也不好说些什么,两人久别重逢,也不愿闹得太僵,叫外人看笑话,就糊里糊涂糊弄过去了。
自从知晓黛玉只带这几个人去后,陈妈妈心里便吃了一惊,还是记着贾母和陈嬷嬷的话。忍了几天见林府那些管事妈妈老人都没说个什么,终于一天晚上在客房入睡时便跟她丈夫说了。
陈三牛听了,沉默了会儿道:“这些天我跟那几位管事攀话,他们林府也不是那等连几个丫鬟有养不起的人家,许是他们刻意低调呢?”
陈妈妈横了他一眼,道:“别人不了解,咱们还会不知道吗。府里上下,谁不生了双富贵势利眼,若林姑娘真的带那两个人去,定会被说成是打秋风的。虽有老太太护着,也难免有疏漏的时候,到时候林姑娘势必会矮一截。姑娘都矮了一截,我这身边伺候的还能体面到哪里去?”
三牛听了,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娘既然把你放在林姑娘那里,咱们自然还是老太太一头的,这回替林姑娘多着想,老太太知道了也会有咱们的好处。况且我瞧着林家比贾家清静多了,那些管事待人也和气,看娘的意思,说不定在咱们日后还要靠着林姑娘呢!”
陈妈妈听丈夫分析了这么多,讲的头头是道,眼睛发亮道:“那你明天就去姑老爷身边说去!”
三牛笑了,道:“你糊涂了,后院的事我一个外管事如何说得上?到底是别家事,还得让他们自家人去说。你不是和林福家的相熟吗,她男人又是府里大管事,她去说最合适,你明儿就去跟她聊聊。实在不行,咱们就去给老太太写信,到时候就没咱们什么事了。”
陈妈妈笑道:“是是是,管家老爷说的是,妾身听您的。”
第二日一早,陈妈妈便去找了林福家的与她寒暄起来,她俩也是好久没见了到了林府之后又要打点黛玉出行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今天也是趁早才有时间好好说说话。两人都是贾府的家生子,从小就相识,一个留在家里,一个跟着姑娘外嫁,几十年没见过面,再见时早已各自为家,如今见了更是有说不完的话。说着说着便说到黛玉的身上。
陈妈妈忍不住的道:“不是妹妹我多嘴,林姑娘出落的真真不错,比敏姑娘小时还要好呢!就像那画里的仙子”又偷偷在林氏耳边说道:“那府里的没一个能比得上林姑娘的品貌。”
林妈妈笑着嗔道:“姑娘岂是我们这些人能拿来取笑的?快快别说这话。”
陈妈妈笑道:“姑娘好,难道我们连夸夸都不行吗?等姑娘去了我们府里,我看你再找哪个姑娘夸去?”
林妈妈打了她一下手,道:“去了你们家,便成你们家人了不成?你也别得意,说不准我们老爷反悔了呢?”
陈妈妈奇道:“这又是怎么说呢?”
林妈妈道:“家里就这一个小主子,老爷怎么会舍得,原先是不许的,也不知你们老太太说了什么,老爷竟松了口。这才有了你们这一趟。”又叹息道:“不说老爷,便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舍呢,到底也是看着长大的,如今去了京城,山高路远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说完,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陈妈妈见她这般摸样,便觉得找她找对了。探身道:“你也别哄我,既然府里这么疼林姑娘,怎么舍得让她只带那么几个人去?虽是亲外祖家,但怎么简薄。到底不像样。”又起身看了看门外,见没人,坐到林妈妈身旁道:“你还不知道我们府里的人,那才是刀子嘴蛇蝎心,老太太疼亲孙子都有人说嘴呢,你就这么放心林姑娘?”又比了个二,道:“府里虽然是琏二奶奶当家,你也不想想那是她亲内侄女,林姑娘能讨到什么好?”
林妈妈想起王夫人与贾敏之间的龌龊,迟疑道:“不能吧,不是说二太太常年吃斋念佛最是慈悲了吗,再说老太太还在呢。我们老爷也说这是去做客的,还是要低调些”
陈妈妈道:“我实话跟你讲,来时老太太已经定了,让我做林姑娘房里的管事妈妈。加我多用点心。林姑娘要来这件事在我们府里闹得沸沸扬扬,姑娘只带两个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林妈妈早就想到了,附和道:“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道,只是你们带了这么多人来,我们还领着这些人去,岂不是看不起你家。故而裁减成这样。”
陈妈妈安抚道:“你放心,只要是对姑娘好的,老太太也是欢喜的。再说了,不过多带了几个丫鬟,又能高调到哪里,那个大家小姐不是这样。”
林妈妈听了陈氏这话,觉得还是多带几个的好。当夜便于林福说了。林福又把意思跟林如海提了提,林如海到底心疼女儿,便让黛玉带原先商议好的几个人。又让人细细准备礼物,一份一份的分好,带了好些黛玉素日常用的东西,开了库房,挑了些女儿家的玩意林林总总带了满满一大船,与前世一叶孤舟形成鲜明对比。赶在运河大雪封河前,黛玉在码头拜别父亲,带着丫鬟奴仆登了船,后面跟着去京城求官的教书先生贾雨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