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八十九章

黛玉也万没有想到,当初有些厌恶的几包燕窝会惹出这么些事来,她本不好开口,但见探春素日里那么要强的一个人,被亲娘这么骂,哭成这样,不免同情起来,“姨娘既然问着我,我也说几句。姨娘是长辈,在府里几十年了,何苦跟个丫头计较?袭人是太太发了话,从自己私房出的,费不着公中的银子,旁人也没什么话说。我们年纪小,才管事,只知道依例而行罢了,姨娘若是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不如指出来?”

赵姨娘哪里说得出哪里不对,只仗着探春是她女儿,如今瞧着黛玉,想起背后的贾母来,一时无话可说,坐在地上撒起泼来。

里头都是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何曾见过这样的架势,探春只在一旁拭泪,半点不松口,李纨只得劝着,赵姨娘又是哪里听得进去的主,外面俱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多的。

实在不成个样子,黛玉正要打发丫头去前头请几个经久了事儿的老嬷嬷来,不想外面有人通报道:“平姑娘来了。”

赵姨娘一向惧怕凤姐,听见平儿来了,立马就像野鸡掐住了脖子,嚎不出半声,利索的爬了起来,稍微擦了擦连,扯出一张笑脸,问了凤姐几句好。

凤姐的胎养的差不多了,大约也就这一个多月了,心里还是忍不住叫平儿出来打听些情况来。

平儿福了福,说明来意,“二奶奶说姑娘们第一次理事儿,怕有一时有些什么,奴才们说不清,便叫我过来服侍。”

李纨招呼了一声,“你主子倒想得周到。”

平儿跟着凤姐这么些年,府里的事也瞒不了她,但见这阵势,也明白了大概。探春才哭过,外头丫鬟捧着沐盆、巾帕、镜子等物来,只见那捧盆的丫头跪在地上,服侍的侍书却不见了影子,平儿也会来事儿,连忙上前服侍探春挽袖褪镯,接过一条大巾帕,把探春前头衣裳掩住,才伸手洗了脸。

平儿弯腰举起小镜子,探春拿着梳子整理妆容,冷笑一声,“你来的正好呢,回去告诉二奶奶,就说我把高廖孝家的差事蠲了。真不知你主子哪里找来的妙人儿,一问三不知,还要现找旧帐去,我料你主子也未必有这个好性儿等她。”

平儿陪笑道:“她有这个胆子,腿早折了,如今她们是瞧着姑娘好性儿,才这么着的,有这个心,姑娘这么罚还是轻的,要是让二奶奶知道了,还不知有没有命在呢。如今奶奶姑娘们管事儿,瞧着我们奶奶辛苦,往日管家有哪里做的不好的,奶奶姑娘们只管指出来,就是同我们奶奶好了。”

李纨素来对平儿另眼相待,“好巧的丫头,本来并没有什么要改的地方,你这么一说,还非要找出一二点来不可呢。”

宝钗这时也来了,众人见礼入座,探春让平儿坐,平儿看了看赵姨娘,有些犹豫,半坐在椅子上,只挨了点边。赵姨娘见平儿都有位子,唯独自己,好没意思,跺了跺脚,就走了,什么也没捞到,白出了半天丑。

外头姑娘们的午饭已经送了来,探春便打发平儿回去吃饭,只道:“吃了快来,我正有几件事要与你奶奶商议,趁着姑娘们都在这里,一起商量了,你也好与你主子回话。”

平儿答应着去了。饭就摆在东次间红木圆桌上,小丫头们有序地摆着碗筷,四人坐下吃饭不提,素云莺儿紫鹃侍书在一旁布菜,外头另有一波丫头婆子捧着盂盆帕子茶水,看这里没什么事了,平儿这才瞅空出来,回去把这里的事儿说与凤姐听。

今儿是管家的第一天,新官上任三把火,探春自然得拿几件事出来立威。头一件,便把姑娘们每月的二两银子脂粉钱蠲了,其实早些年公中送来的脂粉就越来越不像话了,都是些外头不要的,这些都是旧例,仗着主子们不历世情,常常以次充好,后头的管事也不敢用那好的,不然问起来不好回话。

偏偏领这份差事的是贾府里的一个旁支爷们儿,上次清理,凤姐也不好直接免了差事,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外头账房也有孝敬银子,全都不理论。

若不是探春这么一说,黛玉也不会知道还有这么个情况,她们院里的份例一向都有两份,贾府一份,林府也有一份儿。她院里还有林府的人,虽然贾母总说算在公中,但是黛玉总会悄悄把银两交给凤姐,彼此心照不宣,细论起来,那院子里其他丫头都用的是什么?

身后的紫娟却是知道的,公中的胭脂是到不了黛玉跟前的,每月宝玉都会叫人私下里送好的来,另外林府的买办也会买一份过来,比贾府的好太多,丫头们见比别的院子里多,自然只有欢喜的份,这些小事用不着让黛玉知晓。

探春也是不留情面,不管后头牵扯到谁的利益,直接蠲了,连带着宝玉贾环贾兰一年八两银子的点心茶水钱,众人见她连宝玉都敢驳,连平儿也在一旁附小做底,都不敢惹她,都安分下来。

可怜宝玉去了外头,对这里的事儿一无所知。且说宝玉带着茗烟锄药无痕等七八个小厮骑马朝着忠顺王府的方向去了。

这忠顺王是老圣上最小的弟弟,别看年纪与当今圣上差不多,在皇族中辈分却很高。当初老圣上即位很是艰难,兄弟都被他杀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心智不全的安忠王和年幼的忠顺王,为了彰显皇室的兄友弟恭,老圣上对这两位弟弟特别宽容,任忠顺王爷如何胡闹,总归只会斥责几句。

如今安忠王早已去世,老圣上对这唯一的弟弟愈发纵容了,日日赏赐不断,而圣上对自己这位叔叔倒是没怎么样,很多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过分就行。

宝玉来得还算早,王府侧门大开,门口已经有了好些轿子、马匹,应该是来了一些人,等宝玉下了马,就见冯紫英来给他打招呼。

两人商量好的,一道做个伴,递了帖子后,各带一个贴身小厮进去了。一路上都有人领着,因之前与忠顺王府一向没什么往来,宝玉一直都没来过。穿过夹道,一路上不见亭台楼阁,只一个套着一个的院子。

原来这忠顺王性子古怪,当初建府的时候却是没有胡闹,一砖一瓦都是按规矩来的。这是前院,走了一会才到后花园。

冯紫英在上层圈子里玩得开,一路上跟宝玉说着话,“这回世子开宴,来得都是些跟皇族沾亲带故的,还有一些世家子弟,你一向不爱出门,许是不大认识。”

宝玉作了个揖,道谢道:“要不是知道你来了,我还想怎么回绝呢,好哥哥,下次请你吃酒。”

冯紫英笑了笑,“这值什么,待会儿,我带你认识几个朋友,都是常跟我一块玩的。”

两人一路说着,就到了宴会的地方,不大不小三家花厅,两边有游廊相连,后头有假山堆砌,坐落于百花丛中,有些树还是光秃秃的,都用彩缎装扮了一番。果然是赏花宴,看样子主人家还特意搬了一些,用矮脚凳一盆一盆地放在外头,供人欣赏。花厅的另一边是一片小湖,里头游着几对鸳鸯,假山上头有一座亭子,里头几个打扮艳丽的女子演习乐曲。

宝玉冯紫英随意找了一处桌子坐下,看着三五成群的少年高谈阔论。冯紫英在宝玉耳边悄声道:“那个是瑞阳大长公主的外孙,他媳妇是个出了名的母老虎,上次逛花楼被发现了,听说脸都被抓花了,你看他脸上有没有疤?”

“旁边那个是锦乡侯家的小子,他家的厨子手艺那是一绝,这京城里的但凡说的上名号的,都吃过他家的酒席,回来还不忘带上一两个丫头。”

宝玉了然于心,锦乡侯是京城里数的上的破落之家,全仗着祖上最后一点香火情,靠着给别人送小妾才勉强维持个空架子,在太太圈里名声也不太好听,只可惜带累了家里的女儿。

眼看宴会时间也快到了,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不出意外,宝玉也看到了贾雨村的身影。宝玉跟着冯紫英认识了些人,聚在一处谈论些诗词歌赋,倒是不辜负这美景。

忠顺世子也到了,一群一群地与众人打着招呼,相比他老子那胡闹的性子,忠顺世子很是低调,以至于宝玉几乎没听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只听说忠顺世子礼贤下士,酷爱诗文,今日一见,刀眉俊眼,文质彬彬,浑身的文人气质,与北静王不相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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