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随着蜘蛛网慢慢传送的过程中,卫寻想了很多。
比方说,她不能剧烈挣扎,因为动静会由网传给那群蜘蛛们,再比方说,按照蜘蛛网移动速度,她暂时是没危险的,但半个时刻后就不好说了……
脑子里思绪万千,等把第十三条逃脱方案否决后,口袋里终于有了动静。
凯撒颤颤巍巍地从兜里钻出来,沿着卫寻的衣服,攀到她脸边。值得庆幸的是,凯撒没有接触蜘蛛网,目前它的行动还算自如。
眼皮子底下模模糊糊出现一颗黑脑袋,卫寻眼神示意它,“我动不了了,有解决方法吗?”
“……有,但是没用……”
“?”卫寻疑惑,“说说看。”
凯撒比划着,“用热水敷一会儿,应该就没粘性了,但这网那么大,你只要走一步就又会被黏住,然后再敷、再黏……按这传送速度,哪里来得及啊?”
……有道理。
卫寻动动眼珠子,天花板不算高,可是上面基本都是黑滚筒,就算打开口子掉人的时候她一跃而起,也没有借力点,抓不住石壁。再说了,她回黑筒子干嘛?等几个时刻后再掉下来吗?
上面不行,那下面呢……
卫寻眼睛一亮,“你探头看看这里离地面多高,我们或许可以掉下去。”
凯撒接收消息,下滑到她肩膀上,用尾巴勾住衣领,抻着脖子往下看。只一秒,它便吓得险先跌倒。
半晌后,卫寻感觉到凯撒浮软的回来了。
“怎么样?”
“小寻寻,别想了。”凯撒咽了口唾沫,“这下面,高是不高……不过都挤满了小蜘蛛罢了……多的跟黑河流似的……”
卫寻悚然一惊,她看不到身下的景象,但此刻被凯撒这么一说,感觉后背都像密密麻麻爬上蜘蛛似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底、底下的,离我近吗?”
凯撒摇摇脑袋,伸出三根爪子。卫寻略松口气,三米的话还有段距离,碰不着她。
暂且把底下的异样搁置一边,她又陷入如何逃脱的思绪中。凯撒一屁股坐在卫寻脑门上,它个头比蜘蛛网眼小,加上网的粘性,它也无法去别的地方探一探。
身下的网缓慢地涌动,越靠近中间那部分,越令人生理不适。卫寻皱眉,努力思索还有什么其他方法。上下都没有出路,就算她能挣开蜘蛛网,那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被大蜘蛛挑挑拣拣后,丢弃在一旁,进入未知的第三部分呢!
嗯?
卫寻眼皮一跳,猛地转眼看向一边。
那边,如卫兵一样排排站的大蜘蛛们,每过来一个人影,都用腿丈量几番。有些被它们当场分食,而另一部分,它们则让开一条道,让那人进入后头的传送。
卫寻眯起眼,如果……她是那个不被分食的呢?不就可以安全躲过这一关?
但这又涉及到一个问题:蜘蛛们评定的标准是什么?
距离越来越近,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些蜘蛛的模样,口器里滴滴答答流出混着肉沫的涎液,腐臭和腥臭弥漫在空气中。
凯撒全身毛发炸起,“小寻寻,怎么办?”
卫寻也不知道怎么办,她努力看了好久,都没看出来这些蜘蛛是怎么挑人的,难不成她和凯撒真的得被……
旁边卧着的瘦削平民/运输到了大蜘蛛脚下,那条粗糙的肢体几乎是一碰他,周围四五只蜘蛛俱转过头,嘴巴咧大,将眼睛全部挤没,争先恐后扯裂属于自己的那部分,如洗衣机搅动般连人带衣服全绞进口器里,发出锵锵地咀嚼声。
那瞬间,平民撕裂被喷出的血液,溅到卫寻身上,她脸色煞白,瞳孔剧烈抖动,整个人僵如木棍。
头发被凯撒剧烈扯动,卫寻吃痛回神,脑子里也快速滚过一个念头,她赶忙示意凯撒别出声。
传送带一个起伏,轮到她了。
仰躺在蜘蛛网上,视线里是围成一圈的属于节肢动物的头,八只浑圆眼白旋出针尖般眼黑,上下翕动的口器在她脸上喷伏着恶臭。
粗黑棍子开始缓慢拍打她的肩膀、手臂、腰侧、腿部。那肢体每触碰一下,卫寻就感觉被碰到的地方浮起鸡皮疙瘩,产生一阵激麻的灼炙。
她活像在菜市场被大妈掂量的猪肉,左右打量肥瘦、买卖价值。
这种如芒在背似乎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在卫寻的忍耐快要到达极限时,右边的两只蜘蛛终于挪开对足,磨着口器,很不情愿地目送她出包围圈。
看见大蜘蛛的动作后,卫寻一直紧提的心才终于放了些。
她赌对了……
方才那平民被分食的场景,在让她胆寒的同时,也激起她脑海深处想到的一种可能性——
好的都要留到最后。
她一开始下意识地把这件事忽略过去,以为挑选的规则是阶级、种族、性别等等,但其实这些她认为的规则,在蜘蛛眼里根本没差别!他们这些平民,总的来说,对于蜘蛛仅仅是食物而已。谁会对食物考虑那些东西?
唯一要考虑的,就是食物肥不肥厚。
在这道分水岭中,那些瘦弱的食物似乎没有更多的价值,因而被蜘蛛直接分食。剩下的肥食物则继续传送,留给后面的……
卫寻掐断自己的思路。
什么留给后面的?如果真是这样,不就意味着后面的蜘蛛更大、更难对付?那什么蜘蛛里的老祖宗,小辈要把食物供上去……
打住打住,不能再想了,真是那样,她直接死路一条!
卫寻一下子心情复杂,半分没有刚刚脱离危险的欣喜劲儿。
这劲儿,大概凯撒还有。
卫寻见它无声地比耶和激动的黑眼睛,想了想,还是不拿自己的胡思乱想去打击它了。
稍微换了口气,卫寻开始观察这第三部分。
蜘蛛网依旧如浪,起伏涌动,不过总体的趋势略向下。向下……?
意识到这点时,卫寻心里一咯噔,下面不是小蜘蛛黑河流吗?
她努力撇过头,往更深处看。
因为蜘蛛网的倾斜,能让她看到更多的东西。
首先入目的就是底部那群密密麻麻的黑色起伏,头和肢体纠缠在一块,根本分不清有多少只蜘蛛挤攘着。壁上的光石明亮,衬得底下犹如无声的黑色河流,激荡出悚然的涡旋。
卫寻头皮发麻。
难以想象,这么多挤挤挨挨的节肢动物,是怎么做到不发声的。
她把视线往上移,不远处有一具漂浮在网上的黑影,周围的山壁开始向内缩,呈现尖角的形状,那黑影就卡在尖角处。
随后,顶壁垂挂下一只大蜘蛛,拨动黑影,将其摁向一面山壁,抽出两根钢针定在他颈部位置。那黑影抽搐一下,便钉死在山壁上,再也不动。
山仿佛活了起来,在目光中如滚轴般运动,两侧山壁向尖角处收缩,钉在一面壁上的黑影,就顺着滚动,挤进了尖角,融进另一面山壁。
山体合二为一,有什么滴滴答答从尖角处流淌下来,底部的蜘蛛们鼓涌入那个狭口之下,张大口器,推搡着去争抢那流淌的血线。它们摞成小山,为了吃食前仆后继,弱小、伤残的只能被踩在脚下,只有最凶猛、强壮的幼体才能登上山峰,享受美味。
卫寻全明白了。
原来先前洞道里的那些尸体,并不是从外面钉在山壁上,而是在这里,被钉死后,一点点推到外面。而他们被放出的血,渗透山壁,滴落下来,用于供养这一槽子的小蜘蛛。
再深想一下,小蜘蛛长大后,又会成为大蜘蛛里的一员,或许是在外边看守,或许是在前头挑挑拣拣,或许在顶上钉人,又或许用于其他途径……总之源源不断,机械地运作。
“饲养”这两个字就这么在脑海里冒出来。
只是这种饲养,还真是省时省力啊。
凯撒自然也看见了,戳戳她,目光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卫寻又望了眼那个尖角,觉得当前最大的难处是如何躲过那两根钢针和如何在土里呼吸。
她把困难的地方跟凯撒又是眼神又是动嘴型又是动指尖地描述完毕时,他们离那个尖角也不远了。
好在凯撒是个顶靠谱的同伴,它悉悉索索地溜下去,从小布包里掏东西,为了不引起蜘蛛们的注意,它放慢动作尽量减少声响,掏了老半天,才掏出来个什么,然后把东西贴在卫寻两边脖颈处。
卫寻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感觉颈部凉凉的、滑滑的,还有点重量。她脖子就跟颈椎病患者戴了颈托似的,头完全不能动。
至于土里呼吸,凯撒探出头,“土里的没有,水下的可以不?”
这两者,应该没差吧……?
卫寻:“来吧!”
凯撒给她塞了颗东西。
这番动作下来,他们已然靠近尖角。眼睛能清晰地看见两侧山壁滚动间吐露的碎泥,以及底下悬空摞起的黑山。
卫寻让凯撒钻回她兜里。
身体脱离蜘蛛网,悬空而起的刹那,卫寻从另一只口袋中掏出刻刀攥在手心。然后猝不及防,脸和身体被大力摁上山壁,山泥立马活过来,吞噬她正面,颈边有入肉的轻微噗嗤声,下一刻,她的全身都搅进尖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