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等了一晚上,凯撒也没回来。
早间下楼吃饭时,卫寻明显心不在焉,要不是纪淮及时拉住她,她差点和两只迎面走来的黑猩猩们撞上。
那两只猩猩也没看路,叽里咕噜争论着什么。
“那平民不是我买下的吗?怎么处置平民是我的事,凭什么现在平民归它管?”
黑刀想起这事就来气,“是,它是老大,那也不能抢下面人的东西!”
“你别恼了,老大也没说平民不是你的啊?它只是暂时替你保管,等这几天视察团走了,就还你个原样的!”
匣子见黑刀又要急着开口,连忙截断它:“你仔细想想,视察团在的几天,你又不能拿平民表演,平民暂存在老大那,既保险又对我们没损失,你瞎气个什么?难不成你还想人赃并获,被视察团抓住,送去审判柱?”
黑刀知道是这个道理,但它就是傲气,也不肯低头和承认错误,于是冷哼一声,左顾右言其他。
“肯定是那只鼠,惹怒了老大,老大才对我不留情面,连商量都没有,就直接把平民扣下,它以前顶多说教几句。”
擦肩而过的纪淮和卫寻闻言,不约而同放缓脚步。
“也是……”匣子回想当时情形,“老大一看见那鼠脸色都变了,还打量它那么久,这是有什么纠葛吗?”
“估计也就弩加,它的左膀右臂,知道吧!”黑刀不以为意,转而说:“你该关注的是那鼠是什么时候进麻布袋的!你套平民的时候没有吧?”
匣子摇头。
“一路上布袋口我都紧攥,不可能是那时候。”黑刀理智上线,分析:“那就剩甬道了,还记得我说有什么动静吗?估计就那时钻进去的。”
“有道理噢……”
“反正那鼠是罪魁祸首,没有它,我现在手握平民,别提多开心!管老大和鼠有啥过节呢!那只鼠已经被扔进坑里,老大自有处置它的法子,也算解我闷气了!”
匣子附和,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又转向别的话题,边聊边上楼。
纪淮在桌旁侧身,视线跟随它们的背影,不动声色地记下房间号。
“那两只猩猩里有一只是上次的表演者。”
卫寻倒没想到纪淮记得这么清楚,对她来说,F区的这群黑猩猩们长的都差不多,除了几个有特色的她能记住,剩下的真脸盲。
她只对那番谈话感兴趣,“它们口中的鼠,钻到平民袋里、和刀疤有过节,我总有预感是……”
“……凯撒。”纪淮回应。
他们也没心思吃饭了,急匆匆回房间,门关实后,卫寻就说:“如果是凯撒,它说过自己和刀疤是绝对死对头,完全不能碰面的那种。那刀疤见到凯撒,就不该打量那么久。”
“但它脸色变了,说明它觉得那只鼠和凯撒很像,只是它无法确认……”
纪淮:“除非真的是凯撒,只不过它做了伪装,刀疤一时认不出,但又不忍放过,就先压下,日后慢慢算账。”
卫寻觉得凯撒做伪装一事有九成可能,毕竟凯撒可是个机灵鬼啊!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往前推……”卫寻想了想,说:“凯撒提前做伪装,有目的性地跟随黑猩猩们,是它知道要去刀疤的地盘吗?它去那干什么?而且也不给我们留纸条……”
这是让卫寻奇怪的一点,凯撒要做事,怎么着都要知会他们一声。不留信息,说明事态紧急,或者凯撒觉得自己很快能回来,没有留的必要。
对于凯撒又是钻门缝,又是爬横梁,卫寻更倾向于前者。
纪淮以手叩击桌面,手边的春花安静地听他们说话,瞅瞅漂亮的姐姐,再瞅瞅……
呀,哥哥在看我!
它挪过去,蹭他的手指。
纪淮顺思绪,边想边缓慢地说:“以我对凯撒多年的了解,我觉得有一种可能……”
“它并不知道自己要去的是刀疤的地盘,提前做伪装也是习惯性的警惕。”
“方才那两只猩猩说,自己扛了平民,一路行到刀疤那,甬道里听见动静,随后凯撒被发现。那凯撒就不是冲着刀疤去的,它本来是想跟着那两只黑猩猩。”
“我刚刚记了下它们的房间号,二楼,就在我们房间的正下方。”
卫寻若有所思,去窗边探身,回忆客栈的构造。
“假设凯撒从横梁走,途径二楼,因为某些事而临时决定跟上去,怕在甬道被发现,就先钻进布袋……”
“为了保证凯撒在客栈的安全,我们离开时房门上锁,窗边也没有别人的痕迹,所以出去是凯撒自己出去的,但应该不是急事才不留纸条,再着急留信息的功夫还是有的,况且它之前也没表露……”
卫寻迟疑地问:“你的意思是……凯撒单纯想出去,以为自己会在我们前回来,就没留信息?那它是碰到什么事才决定跟猩猩走啊……”
屋子里静了一瞬,随即,纪淮和卫寻都把目光投向春花。
——猩猩们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搬运平民,这是关键词。
他们唯一能和平民扯上关系的,不就是让春花去找一个有意识的、身处客栈的平民吗?
卫寻想起那日早上,凯撒围着春花套话的样子,扶额说:“如果凯撒就是趁我们不在,决定在客栈里找平民,最后自己进了狼窝,那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就没见过因为邀功,而把自己搭上去的!
见卫寻无奈又心疼担忧的样子,纪淮拉她坐下。
“好歹我们运气好,撞见那两只猩猩,它们口中的鼠也不一定是凯撒,如果是,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不少,肯定能找回凯撒。”
但他们之后的目标重心,要改在刀疤身上了。
“刀疤不好对付,我们要从长计议,看再如何接近它……”
……
这个合情合理的时机,来的比他们想象中快。
那日的市集,比往常安静。
因为视察团已经结束前面三十五座刑山的考察,只剩下这最后一座,被安排在行程的最后一天。
贵族们心照不宣,夹紧尾巴小心做事,生怕被视察团逮住。
客栈里用餐的客人们也不敢高声喧哗,全无从前热闹的景象。
因此,当杯盏落地碎裂时,哗啦啦的破碎声像是投进湖中的巨石,搅乱一池安宁。
伴随着拍桌声,还有一句略压低的怒喝:“你怎么回事啊?”
身边的同伴扯住它,“小点声,黑刀,今天不能起冲突。”
黑猩猩犹豫了会儿,就在此间,它看见这个故意撞上来的男人的眼里流露出赤-裸-裸的轻蔑和不屑。
他声音轻,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是你自己不长眼,非要凑上来,泼你水还是轻的,我都没跟你算摔碎杯子的账,识相点,当大家面跟我道个歉,我就放过你。”
还从没有人敢这么跟它说话,黑刀怒火中烧,一把甩开匣子的手站起来。
谁不知道F区的等级是管理层压内城贵族,这个内城的小贵族忒嚣张,它必须教育到他明白这里的规矩!
“我告诉你,”黑刀拦住路,“今天你不跪下来舔干净我脚上的水渍,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大堂内的目光都不自觉往门口聚集——凶神恶煞的黑猩猩蛮横无理,被挡住路的内城贵族弱小无害,眉宇间尽是被刁难后的隐怒。
邻座间窃窃私语。
“欸,那不是黑刀吗?它怎么这关头闹起来,不知道今天是视察团到的日子吗?还敢这么放肆……”
“它不是一直都是这种火爆不讲理的性子,谁敢触它霉头它一定千百倍报复回去!它对面的贵族是谁啊?面生。”
“新来的吧,也是可怜,啧啧,碰到黑刀这爆的,我都同情他了……”
“真希望黑刀这次能栽,反正我是看不惯它……”
“……嘘,轻点声,别招惹它,乱咬人……”
匣子也有些惊,它没看见纪淮的眼神也没听见他对黑刀说的挑衅的话,它只看到黑刀怒气腾腾站起来,嗓门大的整个客栈都能听见。
匣子:……特么我队友是傻的吗?
“你疯了?你要把这事闹大吗?”它还是起身去拉黑刀,试图挽救:“顶多道个歉就算了,都是贵族,何必呢?”
那个所谓的贵族此时也不爽,“本来我也是不小心,想道歉来着,但你的态度膈应得慌,我凭什么先低头?”
他说这话时声音不大,隐约夹杂与生俱来的傲慢和怒气,在众人眼里,这种反应十分符合现下情形。
然而在旁人的死角,纪淮却刻意扬眉,眼中恶意满满,一副你拿我没办法的模样。
刚被匣子说动,脑子有些冷静下来的黑刀再次怒火上头,想它最近太水逆:表演的平民用得快、买来的平民被充公、天天耳边被念别惹事……现在连小贵族都来挑衅它!
活得忒憋屈!
那一下,它冲动占据理智,挥拳就往小白脸上招呼过去。
纪淮敏锐地侧身,跨过它旁边时脚下使绊子,带着它一块儿向门外倒。
从其余人的视角,就看见黑刀追着小贵族打——黑刀拳拳不留情,小贵族被逼无奈往外跑——两人双双跌出客栈,摔在雪地里。
纪淮气急,这回声音挺大,“你怎么还打人呢?”
这音量,对面几家店铺刷刷刷开门探身,客栈里的人纷纷涌到门口伸长脖子。
那贵族的另一同伴坐不住,跑出去扶他,皱眉不认同地看向黑刀:“明明是你的错,你也太不讲理了吧?”
耳边有整齐划一的踩雪声,周围不知何时已安静得落针可闻,卫寻目光略闪,继续下猛药。
“你天天欺负平民、奴隶惯了是吧?连对贵族都下手这么重,这市集我是待不下去了,我们走!”
黑刀怒不可遏,它还是第一次碰到如此颠倒黑白的两人,当下就爬起来,定要他俩尝尝拳头的滋味。
它喝道:“今天你们谁也别想走出去!”
雪地上渐渐覆盖大片阴影,把住门边的匣子看着他们身后那几个高大如神袛的生物,差点窒息。
黑刀这个蠢东西,快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