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箱子里的东西

悖宫富得连柱子都镶金,没有真正的天花板,层与层之间靠断柱连接而上,随便一打眼,就是满目的金灿灿。

柱上浮雕生动,正适合落脚攀爬,卫寻在木晹的帮助下,躲过好几波巡逻的侍卫,视线中便出现抬着箱子哼哧哼哧的身影。

陈有财拾级而上,满头大汗地抱着箱子走,眼里却兴奋有神,看样子是真心把这个当成大任务。

木晹选的这条路,确实是近道,他们都快超过先进门的陈有财了。

“咱们先走一步。”木晹小声说:“去杜戈的寝殿等他。”

卫寻默认,又看了陈有财几眼,继续跟上。

悖宫之主的寝殿也依旧维持奢华的风格,金银器皿、玩物把件全都堆放在真丝地毯上,毫无章法的摆置也就意味着主人家的浑不在意。

卫寻和木晹趴在延伸的平台上,往下面看。

这位豪气冲天的主人正绕着寝殿一圈圈的走,它的步伐既克制又泄露几分焦虑,小眼睛时不时往门口瞟,脖子上的大金链子发出叮叮的碰撞。

再没着急多久,寝殿外响起恭敬地敲门声。

“主人,您要的东西到了。”

杜戈眼睛发亮,差点亲自上前开门,好在它及时反应过来,强装淡定地说:“咳,拿进来。”

门一开,腆着笑脸的陈有财便探身进来,“主人,您要的东西就在箱子里,文三娘说也就冲您出手大方,才紧赶慢赶送来,独独一份,别人还没这待遇呢!”

卫寻愣了下,陈有财说的话并非原样复述猎犬,而是挑着杜戈爱听的又加了别的意思。

杜戈果然一扫郁气,盯着大箱子,不时皱眉说几句,“我都催了好几回,它再不送来,就别想有我这个生意伙伴!哎,你轻拿轻放!搁毯子上……往这……这儿放……”

“好的…好的……”

陈有财乖顺地依着杜戈的指示,将箱子放下,擦了把汗。

“这事你干的不错!”杜戈一手放在箱子顶,终于把视线落在自己侍从身上,“回去后休息休息,外头盛宴正酣,你也去凑凑热闹,全当给你的嘉奖了。”

陈有财喜上眉梢,“谢谢主人!”

“别丢我悖宫脸就成。”箱子里摩擦过一道动静,杜戈惦记它,说完这几句就不耐烦地挥手,“行了行了,你下去吧!”

陈有财很有眼力见地点头哈腰后退,“祝主人享用愉快……”

他贴心地将门带上。

杜戈满意地点头,回身就绕着大箱子打转。

“不容易啊不容易,凡尔赛那家伙不肯明着给,梵蒂莎那小气鬼也不肯借道,磨了那么久,现在可算到我手里了。”

正中央的铝制箱色泽冷硬,散着清幽的光,呲啦呲啦的声音从箱中传来,在空寂的寝殿中回响,里面像是有指甲划过铝制壁,尖锐又刺耳。

杜戈先是下意识地往外侧身体,没过一秒,瞳孔里便跳跃幽幽暗芒,如同黑夜里的绿鬼火,看着瘆人。

它扯开一个笑,手掌沿着铝制壁缓慢移动,“别着急……别着急……”

细条手指贴的地方却猛地咚一声,是箱子里的东西感应到了那只手,而表达不满的意思。

杜戈却满意地笑了,“性子挺烈……还听得懂话……看来文三娘也不弄虚作假……”

咚——咚——

撞击愈发猛烈,箱壁上似乎还有轻微凸起。

杜戈一点也不着急开盖,大刀阔斧坐高椅,手心刻意地贴着箱壁,任由所有冲击都向这处使,像是面对任性的孩子,眼底是宠溺和纵容,另一只手拿过酒杯,惬意地喝酒。

暴怒的撞击和悠闲的喝酒人,形成鲜明对比,木晹忍不住搓掉一层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如果是这么无聊的场面,不看也罢。”它用气音对卫寻说。

他们趴的位置正好能将中央尽收眼底,卫寻看着半人高的铝制箱和杜戈那张丑陋的脸上漫开的兴奋、躁动,制止木晹,“再等等。”

时间滴滴答答滑过,撞击声变得缓慢而无力,直到彻底没有声响,杜戈裂开笑,放下酒杯。

那东西累了,卫寻脑子里冒出这句话。

“不磨一磨,怎么肯认新主人呢……”杜戈轻声轻语地靠近,“现在你力气用完了,该轮到我了……”

卫寻屏住呼吸,盯着箱子,眼睛眨也不眨。

杜戈细长的手指攀上箱口,尖锐的长指甲如蛇般沿着缝隙蜿蜒,它脸上的兴奋之色更浓郁,浓得成水滴下,露出另一层压抑的疯狂。

它呼吸变粗重。

咔哒——

双开的箱盖被指甲挑起,掀到一边。

卫寻瞳孔紧缩,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混杂其中的腐朽味扑鼻而来,木晹皱眉捂嘴,“什么东西……”

明亮的灯光将箱里的所有照得一清二楚。

箱壁上的划痕和血迹触目惊心,角落里,一团红色物挪动了下,没有毛发的粉色皮肤层层蠕动,露出镶嵌在粉皮上的黑豆眼,在见到箱口外那张陌生的脸后,从眼距下方标准而缓慢地裂开黑线。

黑线几乎贯穿整颗脑袋,然后尖形的齿牙参差不齐地从黑线里钻出来,“呲——”

“嘘……嘘……”

杜戈唆起嘴,瞳仁乌黑到发亮,“嘘……安静点……”

一只手往箱里伸去,不,准确的说,是一只爪子。

不知什么时候,杜戈细条的手拉宽变窄,上面覆盖黄黑的短毛,黑色如钩的指甲触碰到那东西的肉粉色躯体,双方都是一个哆嗦。

杜戈双眸亮如炬火,一把掐住那东西的脖子,把它提出来。

“呲——”

那东西拼命蜷缩,扣着四肢,夹紧尾巴。

如果要卫寻形容那东西是什么,大概是……活像被烫掉一层皮,只剩里面血肉的……人脸鹿身巡卫兵。

杜戈兴奋得不能自己,属于鬣狗的动物脸时隐时现,昭示着它此刻完全无法控制的激动情绪。

“呲——呲——”

尖利的黑指甲划过那东西的粉色皮肤,很快印出一道鲜艳的红痕,比人脸鹿小十倍的东西难受地躲避,叫人升起一股奇异的□□欲望。

“真软……真小……”

杜戈迷离地眯起眼,指甲一点点往里钻,它心脏悸动地狂跳,情绪如浪潮在脑内一层层翻涌激荡,仅仅因为一个动作,就让它呼吸变重,快要兴奋地晕过去。

手里抓着的东西无法反抗,拼命扭着身体躲闪,又似半推半就地迎合,空气里逐渐弥散一股奇异的味道。像檀木香。

先是很淡的气息,随后肉眼可见,寝殿里升起黄雾,越靠近中央越浓郁,微弱的呲呲音和杜戈颠三倒四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从雾中时断时续地透出。

香气四溢,卫寻脑子有些发晕,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颅顶爬过一遍,然后心里便升起空虚,最后满是更多的渴望。

她皱眉,一扫眼,木晹僵着身体趴在旁边,金发掩盖下的神色看不真切。她拉了木晹一把,将它挪到柱后。

清醒的空气扑面,那种细密的心悸感瞬间消散,卫寻拍拍木晹的脸,轻声叫它名字。

“木晹,木晹!”

少年眼底的阴翳褪去,大呼一口气,“我没事……”

说着它不由得和卫寻对视一眼,刚才一瞬间,他们都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着了魔般想要更多内心渴望的东西。

这怪异的黄雾,似乎有放大或者说夺去感官和情绪的能力。

两个人靠坐在柱后,各自心里想着事,沉默许久。

直到下方的声音渐渐平息,犹如触角般的黄雾收回箱中,啪地一声,箱盖重新合拢,将一切遐想锁进里头。

杜戈一脸餍足,眉梢嘴角都是上扬的姿态,它拍拍箱子,“来人!”

守在外面的侍卫恭敬低头,“在。”

“把这个……抬下去,好好保管,就……”杜戈停顿了下,“就放在多宝阁里。”

“派专人看护,每日好吃好喝养着,食性菜谱就照文三娘给的那份来,如果箱子里的东西出什么问题。”杜戈笑意款款,“我就让你们出什么问题。”

侍卫猛地点头,“是、是。”

寝殿恢复如常,卫寻和木晹默不作声地原路退了出去。

……

街道上依旧人声沸沸,热闹喧哗,仿佛跟宫殿里头是两个世界,从墙头跳下重新涌入明朗拥挤的人群,卫寻都恍惚了下。

“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喃喃。

杜戈抓出那玩意儿时的表情,她看得真切,就像是宴席上突然出现一道自己很喜欢的菜,你迫不及待想伸筷子过去。还有事后那满足愉悦,肯定和奇异的黄雾有关系……

木晹摸摸鼻子,“这个我可能知道些。”

卫寻看向它,拿不准它会不会说。木晹倒没把这个当成秘密,“那东西就是外城的巡卫兵啊,你是外城的平民,不应该比我见的次数多吗?”

“虽然是有点像……”卫寻朝它斜对面指过去,“可巡卫兵长那样?”

斜对面正巧路过一只人脸鹿身的巡卫兵,四肢修长、两眼黝黑、嘴巴咧到耳后,笑得跟二傻子似的。

木晹只一眼便嫌弃地收回视线,“就长这样,那东西是巡卫兵的幼时模样,当然,除了没有毛发。”

它想了想,说:“箱子里的那只显然不够岁数,也不会说话,仅仅保持些野性。应该是从小……啧…从出生开始就泡在特殊的容器里养着,估计毛发就是因为这个脱落了,至于它自身带有的黄雾,我也不清楚。”

卫寻听着新奇,随口回句:“你了解的挺多的。”

“这个应该内城的大部分人都知道。”木晹继续说:“很多年前,内城里就查出有拐卖幼崽的恶劣行为,贩卖商会驯化培养幼崽,然后卖给有特殊需要的贵族,其中之一就是泡罐养,养出的东西浑身光溜溜,带异香。”

卫寻觉得胃有些不舒服,“悖宫之主买那个干什么?”

“谁知道呢……”木晹轻飘飘地说:“悖宫掌管欲望,应该喜欢这些刺激的东西,黄雾带给它的欢愉,会是十倍百倍地叠加,比吸食宫里的欲望有用多了。”

卫寻想到当时木晹不自然的神色,狐疑地问:“那你呢?”

“我什么啊,”木晹手插兜,一派悠闲,“我无欲无求,才不稀罕买那些东西,先前黄雾就是对我有点小影响,算不了什么。再说了,我可不会做违规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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