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用力不同轨迹不同,有的飞的很高,有的打的很快。
洋洋洒洒的石子要比刚才那一颗难以阻拦的多。
而且这时候,那女镖师才发现自己中计了。
因为那些石子打来的轨迹大多都在她无法抵达的位置,速度也比她的速度快的更多。
她不顾疼痛用身体阻挡,有的落在她胳膊上,有的落在她胸口,还有的直接打在她的脸上,瞬间带起了一道红色印子。
这还不算,还有几个落在了马儿身上,有一些被披着的东西格挡,但还是有两颗打在了马屁股上。
马儿吃痛,忽然一个打滑……
车夫吓得不行,赶紧用力拉住马车。
而就在这时,马车车帘被掀开,出来的不是颜若凌,而是另一个女镖师,她跟着车夫坐在一处,一把拉住了缰绳,两人一起,扯的马头都转过来不少,马儿咴儿咴儿的停了下来,马蹄子在地上来回跺脚,震得马车里的人一阵乱晃。
小福和最后的镖师一左一右抱着颜若凌。
外面的两人已经去抓那个出手的小丫头了!
颜若凌紧紧攥着身下的褥子,纤细的手指骨节泛白,她当初雇佣镖师的时候就有想过会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场面发生。
只是当一切真的发生的时候,她的心中还是升起了一股一股的寒意,冷的她牙齿都在微微颤抖。guqi.org 流星小说网
很快,周围的躁动就被人安抚过去。
马车短暂的颠簸后慢慢停了下来,不一会儿,赶车的镖师回来了,额头全都是汗。
“姑娘,平叔手上受伤了,后面的路我来吧!”
颜若凌看着对方的脸,嘴唇微微颤抖,但眼神却格外坚定。
“好!”
一行原本七人,经过了一个陡坡的颠簸之后,就变成了四个人。
护卫过来询问情况。
赶车的姑娘倒是大方的很,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丝毫不怯场。
“刚才不知哪儿刮来一道树枝,家中车夫手受了伤,惊扰了诸位。”
护卫前后打量一番,眼神带上了意味深长。
只是太后的护卫,有眼色是肯定的,没有多问,转身便让开了些许距离,不远不近的跟在了马车后面。
另一边,山里的雪丛后面,两个镖师正按着那个出手的姑娘。
小姑娘弹弓打的极好,但武功到底差了点。
她脑袋被按在雪里,想要挣扎,却被雪呛的使不出更多的力气。
两人将她捆住。
“云姐,你没事儿吧?”
刚才示警的镖师问挨打的那个,对方露出些许痛苦的表情,但还是摇了摇头。
“咱们审吗?”
两人都是诎洲郡出来的,对于审讯,自是不在话下。
但另外一人还是摇了摇头。
“没必要!主家的事情,咱们不要管的太多,到时候自有颜姑娘定夺。”
她俩是镖师,又不是仆从,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
听了这话,另一个女镖师也是点了点头。
两人没有着急跟上车队,而是押着这个小姑娘一直等到车队进了白山寺才悄悄往山上去。
白山寺是周围有名的大寺,比之颜若凌遇到李如意的小寺庙大上不知多少倍。
太后懿驾进入其中,早有僧侣等候在侧安排一切事宜。
颜若凌居住的禅院距离太后的禅院很近,待遇也是要比寻常的院落好上许多。
寺庙之中准备了斋饭,颜若凌到了院子安置下来以后,马上就有人送了过来。
旁的寺庙之中的僧人或许还有些矜持,讲究一个出家人如何如何。
只是白山寺这里的僧人常年面见贵人,眼耳口鼻身心意念的六根总有那么两根不怎么清净。
见人下菜碟的手段也跟旁的地方没个两样。
颜若凌早就知道,所以她每次见了都格外难受。
以往是她会错了意,如今倒是觉得什么人就该待在什么地方。
那些得道高僧才不在乎世俗凡物,一个人渡人渡己便已然足够。
这些凡夫俗子,就应当同权利欲望放在一处,才能与这调性融合的如此浑然天成。
颜若凌以往不屑一顾,如今却觉得自己也不过是其中一员。
食盒打开,已经有人把还冒着热乎气的饭菜检查了一番,确定能吃了,颜若凌便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太后那边必然有不少人上赶子去问候。
颜若凌从来不会在这时候过去。
她总比旁人多了几分敏感,每次这时候看见太后,她都能感觉到对方心头的不耐和身体的疲惫。
太后或许掩饰的很好,寻常人根本看不出来。
可颜若凌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她就是能感觉到。
她要去就等太后小睡过后再去,那会儿太后身心舒坦,还愿意与她聊两句过往。
颜若凌自顾自的吃饭,吃饱了走动一下,也在硬邦邦的床榻上休息了一会儿。
小福等在一旁,到了时辰叫她起来,她收拾好了,便去太后那边问安。
太后院外等了不少问安的人。
有的人从一进寺庙就过来等了。
门外守着的女官看见颜若凌,态度和气不少,颜若凌以往对她们格外客气,只是客气之外还有许多疏离。
今日她倒是觉得对方很是有趣,端庄的立在人群中不显眼的位置,她不和旁人议论说话,只是悄悄的打量周围的人。
看着大家的神色,耳边听着一些人小声的说话。
大家在太后的院外不敢太过喧闹,一个两个都维持着极端优雅的礼仪,繁重的首饰成了这会儿最大的压力。
颜若凌往常也是如此,只是今日轻装简行倒是比平常舒适太多。
太后休息过后,醒了过来,召见了所有等在外面的人。
禅室空空荡荡,大家都坐在蒲团之上,仿佛众生平等一般。
只是那蒲团摆放的位置,众人不成文的落座规则都将彼此等级地位展现的淋漓尽致。
仿佛靠近的是太后,实则靠近的是大齐的权力核心。
颜若凌游离在人群之外,她跪坐在太后的身后,乖巧的听着众人说话。
等到都问了安,太后便也让大家各自离去。
颜若凌垂头听着,等到太后让人都离开,她也悄悄的跟着站起。
不过,她才起身,还没有告退,就被太后留了下来。
“若凌,若是无事,便陪着哀家去看看明日要奉于佛祖的经书准备的可否妥当吧!”
太后要献给佛祖的经书其有不妥之理,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离开的人群之中有人听见动静悄悄的回头打量,颜若凌却一反常态时的慌张,平静如一潭幽泉。
“是!”
她很乖巧,看似和往常完全不同,但太后也是个见过许多人的人,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区别。
她们从禅室出来,院子外面还能看到那些人离去的身影,院门口站着护卫和颜若凌的丫头,她带着颜若凌的衣服,要一直等到颜若凌出来。
她们都是同样的血肉之躯,但仿佛生下来就有三六九等。
颜若凌收回视线,跟在太后身后,还要落后女官半步,几人穿过回廊去到了抄经的地方。
小院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书房之中放着许多经书,颜若凌对这些也很熟悉。
她自小就要背这些东西,那也是她赖以生存的根本。
太后没有拿出抄好的经书给她看,而是忽然像是想起什么,问她。
“晨起戴的那羽士妆很是衬你,怎么眼下倒是没戴了呢?”
颜若凌如今穿着素净的禅服,头上珠翠也少的可怜。
好巧不巧的是,太后眼下也穿着素净的禅服,头上的珠翠也不多。
两人站在一处,仿佛是祖孙两人一般,身上竟然有一股相似的气质。
颜若凌恭敬的回答着。
“佛门清静之地,若凌也想沾些清静。”
听了这话,太后打量着她的神色,直言道。
“许多日子不见,你好像长大了许多,可是遇上了什么事情,不若同哀家讲讲,让哀家也听个趣儿!”
这世上能让太后说出这话的人已经不多了。
颜若凌此刻却并没有半分沾沾自喜。
她知道,身处权力旋涡之中,冷心冷情才能活的更加长久。
太后不是真的爱重她。
只是心冷了太久,想要找一些活着的人气儿。
颜若凌也不会真的以为太后是想要听听她最近的委屈,好找几个机会替她出头。
太后只是高处不胜寒,想要见见人间冷暖罢了!
若是以前,颜若凌必会诚惶诚恐,说起自己最近又抄了多少经书,绣了多少花样子,把那闺中女子的一面演绎的彻底,生怕太后多关注她一眼。
可这次,她却是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她还是低着头,但好像整个人忽然鲜活了起来。
“说来,若凌这段日子,身边还真有些趣事儿,若是太后娘娘不嫌若凌聒噪,我可就跟您好好讲讲……”
太后头一次见她流露出这般神色,三分好奇七分假装的感慨。
“哦?你这孩子最是乖巧,聒噪的时候可是不多,这趣事儿看来是真有趣,得好好同哀家讲讲。”
说着太后带着颜若凌坐到了榻上。
太后坐下以后,颜若凌赶紧从一旁搬来了脚凳坐在太后脚边,拄着头讲了起来。
“若凌最近认识了一个可有意思的人了,她是江湖之中的一位女侠,武功厉害的很……”
“其实早先,倒是先听说了她夫君惧内的名声,后来才认识了她这样的一个人。”
“她那夫君是来京城参加来年恩科的,旁人都是削尖了脑袋给自己谋个好名声,可他却惧内惧的理所应当,若凌也是听家中兄长说起,还陪着一同感慨了一句,此女子必是那人间母大虫,凶悍凶悍的紧呀!”
太后见她这模样,看着她拄着脑袋讲故事时眯起的眉眼,恍惚之中仿佛看到了灵儿小的时候,也是这样坐在她脚边和她讲刚发现的趣事。
以往她总觉得颜若凌长的更像她爹爹,只是今日一瞧,这眉眼还是更像娘亲多些。
“后来若凌偶然间认识了那女子,方才知道,她与她夫君竟然是青梅竹马,自小一同长大的。”
“她们师门也很有趣,不算年龄,算那入门的时辰,她比她夫君小些,却是她们这一辈的大师姐。”
“师门的传承也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她还是江湖之中一个很有名气的门派掌门人。”
“太后娘娘,您说这样的门派是不是也挺有趣的!”
颜若凌笑的仿佛不带心机,她也确实说着最真心的话。
只是真诚背后,隐藏着一丝丝试探。
寻常人很难发现。
甚至太后都没有意识到。
颜若凌试探的,不是太后对她的态度,而是太后对女子掌权的态度。
既然决定让自己走上这样一条路,她就要把边界都试探清楚。
太后勾了勾唇角却是摇了摇头。
“江湖门派罢了,总是随心所欲……”
颜若凌听出了她语气之中的不屑一顾,表情没有半分变化,继续说道。
“这江湖确实随心所欲的紧,我倒是没见过的,便总是好奇了些。”
“那女子来京城也不是为了陪她夫君赶考,她实际上却是来这里做生意的!”
太后表情又淡了些许。
颜若凌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态度。
太后是天下女子的表率,代表的是世俗的态度,相比于趣事,她更在乎的是这些离经叛道是否应当存在。
若是天下女子都如这般,那大齐的规矩礼法要乱成什么样子!
她更喜欢那些日日抄经,宜室宜家的女子。
颜若凌说到这里理智告诉她,已经不能再说了!
只是,她才掌控她的理智没多久,本质上她还是带了些倔强。
那样好的李如意,怎么就变成世俗所不容的了呢?
她有些替李如意委屈。
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笑容,她又继续说道。
“其实,让我觉得她特别的,还是听说了许多她从前的事情。”
太后这次没有搭话,只是也还是看着她,显见着耐心已经不多了。
颜若凌叹了口气。
“她自幼家贫,幼时家逢巨变,父母早亡,她带着姐妹生活,家无恒产,手无祖业,一文钱都要算计着花。”
“同村之中无人伸出援手,放任这三个孩子自生自灭。”
“她却是担起重任,一路向前,不过才有些小钱,便遇上灾年。”
“她却是不顾自身,将家底掏空奉养全村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