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六道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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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景淮之所以不放这个剑灵出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它实在是太吵了。

“让那老头少管我的事。”他拍了拍剑灵的脑袋,毫不留情地将它丢回了剑中,掠过妖孽男子,来到褚卫面前,伸手抱起了姜至,“我做事有分寸。”

地底的花重现光彩,散落的碎石也受到感应,依序重新回归本位,神像依旧是残垣,尤其中间横亘的那道裂缝,看得叫人心惊胆寒。

妖孽男子抬眼,视线若有若无的扫在褚卫的身上,狐狸眼弯弯的,外表瞧起来没什么攻击力,可说出的话却是一把温柔刀。

“你若是知晓分寸,便不会将她带到这里。凡间的事儿,我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眼,装作不知道,可冥界阎罗凭空消失,总是说不过去。”

褚卫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雕花鎏金面具,轻轻的盖在姜至的脸上,遮住了她的容颜,神色有些复杂。

此刻,她睫羽轻颤,似乎就连在睡梦中也不得安生。

姜至的双手静静地垂落在半空,苍白的双手下,是半干涸的血迹,颈侧那处禁制半遮半露格外吸睛,与绚烂夺目的苗族巫纹图案交相映衬。

骨辫上的细翎被风带着擦过裴景淮的肌肤,勾起肌肤阵阵痒意,性感的喉结滚了滚,“说不过那便打一架。”

他就是这般的性子,漫不经心地抬了眼,步调沉稳地抱着姜至,抬脚踏碎了此处残留的结界,目光在身后站立的妖孽男子中扫了一圈,似笑非笑,语气危险,“据我所知,上清境的咒文还未消散,尤其是,姬瑶身上的伤万年间定会发作,管好她,丢了命可别再来求我。”

飘然绝尘的姬瑶神女到他口中,仿佛只是一个不知轻重的小姑娘,不足挂齿。

裴景淮的声音分明不大,妖孽男子却愣是听出了胆战心惊的意味。

他突然记起来,当初他们眼睁睁看着裴景淮将上清境封印,万道雷劫劈在瑶瑶身上,奄奄一息的时候,裴景淮的眼神冷然得不像话,音色极为平静地说了一句,“谁要是再敢掺和他的事,以后就永远留在上清境中做个死神仙。”

妖孽男子张了张嘴,生生将要说的话吞了下去。

他们这些做神仙的看着风光无限,背地里竟活得这般窝囊,说出去谁信呢!

妖孽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谁叫裴景淮是老头的宝贝疙瘩,说不得打不过的,还能怎么办,宠着呗。

说话间,姜至的血,不偏不倚的滴落在了由花芯散出的微小光团上,不可思议的一幕顷刻间就发生了。

蓦然间,紫光大盛,似一朵妖花绽开,刺眼的光唤醒了姜至沉睡的另一半灵魂,如旋风般强劲的灵力席卷,几乎让她感受到了窒息的感觉。

好强大的灵力!

仅仅她可见,见她可知。

紫光源源不断的蔓延泛开,将姜至整个笼罩在了光茫中,顺势穿过她的躯壳,直抵灵魂深处。

这光茫,让姜至朦胧间,抽离了意识,睡意袭来。

耳边空寂无声,她突然听不见外界裴景淮与妖孽男子说话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眼前千万颗星宿恍若流星雨落入她的眼眸,片刻也突然变了,变成白茫茫一片。

当她费劲睁开眼时,眼皮上抬,美眸圆睁,蓦然发现自己正处在云端,滔天的雾气沉浊地没在地面,缓缓弥漫,露出荷叶尖尖。

周围的景致不断变化,星河云海,仙山琼阁……

随后她听见了亘古低沉犹如梵音的鼎钟声。

她听到了一个如癫似狂的笑声,听到了似曾耳熟的男声。

“她死了,为何你们,还活着。”

“哈哈哈,神明是杀不死的,那我就将你们都封印起来,永远囚在这个了无生机的地方,日日承受噬骨雷刑。”

……

“回头我就在紫竹林里修一间陵墓,待替你报了仇,就回来,千年光阴很快便过去了,那时候,我死期将至,灰飞烟灭,魂飞魄散,反正人人厌我弃我,除了你,真心待我……我想与你有一个长眠之地,好不好?”

“你不说话,我便当你同意了。”

姜至只能闻其声,并不能目睹说话者的样貌。

她只觉得这声音分外耳熟,施阵的灵力波动的频率与她别无二致,甚至可以说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接着,场景再次变换,这一次,不再是仙雾缭绕,而是死气沉疴,哀鸿遍野,鬼叫盈天,出现了一扇黑洞。

漆黑如深渊的黑洞,骤然变大,而且还在不断的从四面八方的吸收邪气,那些无形的力量擦过她的耳际,划破肌肤,渗出点点洇红。

黑洞外,传来少年急切的怒吼——

“回来,别去……求求你,带上我。”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濒死的绝望。

“这里不是你的家,回到你原本的地方吧,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替我立一个衣冠冢……算了,记得带上我的那份好好活下去。”

“回来……”

黑洞合上的刹那,少年跪倒在地哭的泣不成声,用命脉幻化而成的缚神锁散作泡沫消散在妖艳异常的彼岸花海中,发出细泠拨动,仿佛灵力以花芯为弦,奏唱仙乐,惋送去人。

转眼,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蓦然飘过一缕红纱,鲜亮的颜色温暖了这片死天。

视线逐渐下移,红纱遮住去人的眼眸,飘然间,一个恍若能叫天地失去神色的绝美少女,拱手而降,执剑气势傲然地款步逼退邪祟,由远及近,俯瞰苍生,犹如神临。

如瀑般飘逸的青丝慵懒的散在香肩,一袭缠枝彼岸纹的诡红拖地裙袍,微微上翘的杏眸晕着淡黄的珠光暗影,眉心一点火焰纹冷感媚惑,双眼尽是霜寒,深邃如渊,比之泼天的死气更令人惧怕。

毒美万分,美得惊心动魄,夺人心神。

姜至站在一旁怔怔得看着与挥剑斩杀邪祟的少女,恍惚了一阵。

她与自己,长得一摸一样。

原来,她是自己自愿回到归墟界中的,而不是……

一个可怕的念想从脑海中,一晃而过。

有人篡改了她的灵识,故意让十殿阎罗背了黑锅,使她误以为自己……最后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姜至的意识又被一声闷哼拉回,只见一把利刃从肩头狠厉地劈了下去,溅落几滴殷红,少女径直握上剑刃,眸中毫无惧色,眉心一拧,发狠似的,将它往心口送了几分。

美眸圆睁,一摸一样,就是苗疆一族世代供奉信仰的神明,残垣间的裂痕,赫然是邪祟落剑的那处。

江阴是她,神明也是她,裴景淮认识那个作为鬼王的她!

他们……竟然相识于冥界!

邪祟的黑影幻化成流光,消失于眼前,江阴发丝凌乱,直立地跪在黑土之上,目光失了神采,干涸的血迹凝在嘴角。

紧接着,一个攥着绝尘银色蝶饰却满身血痕的少年跌跌撞撞地奔向江阴。

不是裴景淮,还有谁?

他颤巍的伸出手,始终不敢触碰,眼尾猩红,终了,还是替江阴试去面容上的血污,动作柔缓,仿佛对待一件绝世珍宝般。

重了怕碎,轻了怕摔。

而裴景淮手中捏着的银色蝶饰,他说过这是阿姐送他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江阴是她,苗疆一族供奉的神灵也是她,裴景淮的阿姐还是她,难不成,她做鬼王时,经常分身四处留情?

蓦然间,姜至觉得脑海中一片混乱。

她觉得身体开始变得轻盈如梁上燕,双足悬空,无数股强大且存粹的灵力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像是要将身体撕裂,尤其是颈侧上的血红禁制,温度发烫,高得让她无法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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