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老地方,邬思黎拉开车门坐进去,左柯让在打电话,侧目看她一眼,对那端又耐心叮嘱几句饮食休息方面的注意事项后,挂断。
手机扔进中控凹槽,他交代:“老太太打来的。”
就是他奶奶。
邬思黎偏头看着她那边窗户外,嗯一声算作回应。
“我又怎么惹你了,对我这么冷淡。”左柯让嬉皮笑脸地探手过去掰她下巴:“我最近表现挺好的呀。”
至少自我感觉良好。
指腹触碰到她皮肤的瞬间就察觉不对,转而覆上她额头,温度果然不太正常。
他蹙眉:“发烧了怎么不说。”
怪不得整个下午都感觉昏昏沉沉的,邬思黎摸摸自己脸颊,还不算烫,但是挺热。
邬思黎体质好,平常不生病,就来例假时一个不注意容易着凉发烧,左柯让记得她这毛病,确认问:“例假来了?”
邬思黎又是一声嗯。
在下班前半个小时。
左柯让上半身倾向副驾驶,在储物盒里拿出一个暖宝宝撕开,整理好她衣服下摆贴到她小腹处。
问她冷不冷,她摇头,左柯让还是把两边窗户都升起来,打开暖风,调整好风向,吹着她小腹。
知道她不喜欢去医院,不喜欢吊水,温度还不算高,左柯让就先带她回公寓,下车前还把自己放在车里的外套给她穿好,接过她的包,牵着她手。
出电梯进家门,人就被他塞进被窝,被子严严实实盖在她身上。
邬思黎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也没挣扎,中途提出想换件睡衣,被否决后就闭上嘴,乖乖由他安排。
耳温枪在她额头测了下,三十八度整。
找出退烧药喂她吃下去,问她肚子疼不疼,她说不疼,问她想吃什么,她说不饿。
左柯让当然看得出她在表达不满,他姑娘不高兴时也不会不理人,有问有答,就是干什么都不太配合,钝刀子割肉似的,偏偏还挑不出她毛病来。
左柯让自己不换掉外面的衣服不上床,他蹲在床边,落眼看她,眼神沉。
邬思黎直接闭眼,被子扯高遮住嘴巴,翻个身背对着他,还不忘撂下一句:“我想睡觉。”
他能怎么办?
左柯让站起来,给她掖好被角,转身出去。
邬思黎迷迷瞪瞪睡了一觉,再次醒来,卧室里黑着,窗帘半掩,外面阑珊灯火照进来小部分,其次部分光源来自身后。
她扭头,左柯让搬了个懒人沙发在床边坐,腿上搁着笔电,亮度降到最低。
听见窸窸窣窣地声音,以为是邬思黎睡觉时的无意识动作,他随意一瞥,对上她眼睛,掌心再次覆上她额头,还是有点热,还没彻底退烧。
他啪一下合上电脑,打开角落里的落地灯,起身去外面,再进来时多个托盘,一碗山药排骨粥,一碟开胃小菜,放到床头柜,觉着她差不多适应,才打开主灯。
他轻捏她脸:“起来吃点饭。”
邬思黎烧得嗓子有点哑:“我不饿。”
左柯让垂眸睨她,那点子为数不多的温柔顷刻见底,眉头皱着,是隐忍不发的怒还有显而易见的躁:“别跟我废话,你不吃饭你弟病也别治了。”
真的很烦。
心口像是堵着一块吸满水的海绵,胀得厉害,连带着太阳穴都一抽一抽的疼。
邬思黎撑着坐起来:“你只会这样吗?”
她一脸倦容,还有几分病态:“你不觉得这种威胁的手段很低级吗?”
她一说话,甭管是骂他还是怎么,左柯让整个人绷着的那股劲就骤然松懈下来,他点头:“低级,我承认。”
唇角漾出一抹笑:“但是管用。”
他端起碗,舀一勺粥送至邬思黎嘴边:“吃饭。”
邬思黎无力再争辩什么,她叹气,含住勺子,嚼两下咽下去,左柯让再喂第二勺。
就这么吃掉多半碗粥,邬思黎是真没啥胃口,不想再吃,左柯让也没再勉强,剩下的小半碗他吃。
还是没忍住,邬思黎终于提及:“任卓元被辞退了。”
左柯让坦荡自若:“我干的。”
“就因为下午?”邬思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于是点到为止。
左柯让挑眉反问:“那还不够?”
“有必要吗?”邬思黎无奈又无力:“我又不喜欢他,也会跟他保持距离。”
“有必要。”
“既然不喜欢就当作陌生人,别再提他。”
“你会保持距离他不会。”
左柯让逐个回答她每一句。
气氛再次凝固,两人对视着,亮白灯光下,都能在对方眼中看到彼此清晰的身影,神情都挺淡,语气也都挺平,表面看不像在吵架,锋芒都藏在一来一回的话语里。
过会儿,邬思黎先挪开眼,她掀开被子下床,左柯让撂下碗,按住她,问她干嘛去,她说去洗澡。
左柯让挡着她:“你还没退烧。”
“我出了汗不舒服。”邬思黎手腕被他攥着,她挣动不掉,看向他,眼眸清泠,尽量做到平心静气地:“你现在对我的掌控欲强烈到连我洗澡都要管吗?那以后我每天喝几口水你是不是都要规定好?”
有点难听。
有点刺耳。
两年,她第一次这么明确讲出她的心声。
他其实没有她抱怨的那么变态,连喝几口水都要定数,但她现在在气头上,左柯让选择不辩解,再僵持下去她又该反复,于是松手:“水温开高点。”
邬思黎:“嗯。”
一两分钟后浴室里响起哗啦啦水声,左柯让将碗筷收拾出去,洗干净手,折回卧室,找出一套干净床单被套换上,没开空调,窗户外吹进来的凉风根本不够,弄完出一身汗,他去客卧重新冲了个澡。
坐在床边等邬思黎洗完出来,按照以往的流程给她吹头发,邬思黎背对着他,双腿并拢屈起来,手机摆在旁边,也不仔细看视频内容,就一个接一个刷着,这次只有吹风机的嗡嗡声与视频的欢乐声横亘在两人中间。
吹完,左柯让把吹风机放回浴室,出来时邬思黎背对着他躺下,人缩在被子里,侧身的姿势都没隆起多大弧度,瘦弱又单薄。
关灯上床,左柯让从后面抱住她,温热掌心捂着她小腹,胸膛紧贴她脊背,鼻尖抵着她脖颈。
“你说那份工作有你朋友帮忙,你不能不管她,我就没叫你辞职。”
邬思黎陈述:“所以你就把别人弄走。”
左柯让真诚且无辜:“你跟他只能留一个,我不想你不开心。”
尾音还没消,邬思黎就接:“可你这么做我更不开心。”
“那就没办法了。”左柯让分外为难:“我也没办法的。”
还是死局。
根本没得谈。
邬思黎习惯性沉默。
“我知道我混蛋,但是没有人比我还要喜欢你了,真的。”左柯让亲她脊骨,轻声低语:“所以你不能因为别的男人跟我生气。”
他姿态放低,脆弱袒露:“我会难过的。”
周二邬思黎上午有两节课,下午满课,左柯让跟她相反,上午满课下午清闲,早上俩人一起起床去学校,邬思黎没搭理他,他也没说什么。
就在出门前拽着她在玄关接了五六分钟的吻,在她下车前往她包里塞了几个暖贴。
邬思黎上午两节课上完,打车去医院陪邬思铭,路上收到左柯让消息,问她走没走,她回一个嗯。
他们两个没在吵架,陷入半冷战状态,谁说话都会有所回应,但是除非必要,没再有其他任何多余交流。
又是两个班并班的大课,张老头在讲台上口沫横飞,左柯让在最后一排无所事事,十次看向他有八次都在发呆,一开始是对着黑板,后来变成看着窗外,张老头忍无可忍,教材往多媒体卓上一扔,示意大家都望向窗外。
“来我们大家伙一起看看,窗户外到底有什么好东西,吸引得左柯让这么聚精会神。”
原本一头雾水的其他同学闻言,边笑边齐刷刷回头去瞅最后一排。
段骏鹏瞌睡正浓,冷不丁被百来双眼睛盯住,吓得一激灵,桌子下的腿狠狠朝旁边一撞,企图唤醒还在神游天外的少爷。
左柯让不耐烦皱眉,漆沉眼眸直接钉向他:“你睡懵逼了?”
“我看是你成呆逼了!”段骏鹏一整个大无语,掩耳盗铃一般遮住嘴,脑袋稍微歪他那边:“你他妈瞎?这么多人瞅你你看不见?”
经段骏鹏这么一提醒,专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左柯让,余光才后知后觉纳进教室前排的百来号人。
面无表情,冷淡视线一扫,离他最近就在他前排的那几人咳嗽两声转过去坐好,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收起明目张胆看热闹的神情。
张老头还没完:“左柯让你来,跟大家分享一下你看外面大半节课,都看到什么了?”
是左柯让上课溜号不对在先,他今天也没心情贫,站起来恭恭敬敬道个歉:“对不起老师,我错了。”
左柯让这人还有一点好,知错就改,但是对于不同的人他还有不同的后缀,比如面对邬思黎,他办事惹她生气,他该道歉道歉,该服软服软,然后下次依旧不知悔改,我行我素。
因为他打心底里不觉得自己有错,低头只是一种他哄邬思黎高兴以此来达到她不再跟自己冷战的手段。
再比如现在,他才是真的在认错。
毕竟是得意门生,敲打差不多,张老头没再揪着他:“坐下吧。”
张老头提要求:“这一个月的ppt交给你了。”
张老头是退休返聘回来的老教授,电脑这种东西用的不是特别多,每次做ppt都得费半天劲,所以每到有学生被他抓住小辫子,惩罚就是替他做课件,根据学生学习程度的好坏,做课件的次数也有区别。
像左柯让这种,张老头恨不得把一整个学期的课件都交给他做。
领完任务坐下,段骏鹏瞌睡不再,一脸幸灾乐祸,见左柯让靠着椅背垂头继续发呆,自讨无趣,老实下来。
过会儿段骏鹏又打起哈欠,撑着脑袋昏昏欲睡,胳膊蓦地一撞,他手肘一滑,下巴差点磕到桌面,下意识要骂操,嘴巴就被一本书捂住。
左柯让捏着书本一角:“你们家那几只萨摩耶都送出去没?”
段骏鹏摇摇头,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意思是还剩两只。
段骏鹏他姐养得那只萨摩耶前段时间配种受孕,生下一窝小萨摩耶,他们家一时间成为犬舍,闹腾得不行,陆陆续续送出去好几只,最近才消停下来。
左柯让直言:“给我一个。”
段骏鹏拨开那本碍事的书:“你养?”
左柯让斜睨他:“不行?”
“不是。”段骏鹏掏掏耳朵,险些怀疑自己听觉出门题:“你不是最讨厌狗吗?”
眼前闪过邬思黎从昨晚怏怏不乐到今早的神色,一阵烦闷,压着嗓回:“也可以不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