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信任妻子的谋算,可姜元靖兄妹心思深沉,蓝氏更是连太夫人都敢下手,若是真的盯上了云岚,一个孕妇,怕是很难逃得过去。
可既然云岚自己都答案应了,想是有足够把握的。大不了让云海扮了女使的样子在暮云斋多瞧着些也就是了。
便只微笑着拂过她的眼角:“我知道你不做没把握的事,自然是信你的。”
外头听着声儿,晓得是繁漪起身了,晴云忙使了小丫头去只会厨房利落地摆上了吃食。
挥退了所有伺候的丫鬟婆子,以免主子说的话落在了不懂事的仆妇耳中。
这才隔着落地罩轻轻唤了一声:“午食备下了,主子出来用些吧!”
琰华牵了妻子在桌前坐下,亲手盛了一碗木樨银耳羹到她手里,微垂的睫毛在他雪白的皮肤上投下一抹深邃的影子:“他那些心思若是放在争取功名上,倒也能成就一番,可惜了。”
繁漪捏着勺子轻轻舀了舀,慢慢吃了一口方慢慢道:“若没有他的算计,你又如何一步步成为太夫人和侯爷想要的、能支撑起侯府门庭重任的那个人呢?一亩三分地尚且有人要争,何况盘踞在京中百余年的镇北侯府呢!争,倒也不算什么错,要怪只怪他自己谋算不够。”
她一笑,继续道:“为何同样十四五的年岁,皇家子嗣能移山倒海,而即便是大元阁老之家的郎君却还在朝局之外努力观政?就是因为从皇嗣一出生开始就踏进了诡谲之中。不争也是争。死,是他们无能。赢,却绝对不是运气。”
琰华的指隔着碗壁轻轻点在一朵木樨上。
秘色瓷的碗盏轻薄如玉,其色似越器,而清亮过之,施釉均匀,光泽滋润,呈半透明状态,光线将羹里的嫩黄木樨描绘出娇嫩而温柔的色泽。
她的美与智慧,就像是那朵隐藏在莹莹如璧之后,隐约而温柔,不惧攻击性,可一旦感受到她独特的魅力,便会再也移不开眼了。
琰华想着,若是没有姜元靖的步步紧逼,他今日又是什么样子的?
大约静静的呆在翰林院编修古籍,然后进文华殿做讲侍,或进六部观政,一步步有条不紊却又安安稳稳的走下去。
侯爷、世子、这个府邸的一切,他并不在乎。
如今……
真的要细究,为了让母亲能永远并肩在父亲身边是其一,更是为了想挣出一个不败的前程给她。
把能给的都给她。
就如她,总想着把能给的都给他是一样的。
他想让她成为旁人羡慕的、能有一心人陪伴的女子。
侯府么,他如今想争的,可不只是如此了。
在这条路上,冷眼看着旁人生、看着旁人死、看着登高坠落,不过是寻常。
“能活在争夺里,有时未必是不幸。而正真的厉害,是以不争的姿态在算计里得到想要的一切。不过显然姜元靖的那点儿本事还不够看的。真让他掌了这侯府的权,最后还不定是做了谁的傀儡,把侯府和云南王府带进死局。”
繁漪取了玉箸,看着桌上的菜,清一色的素。
看了晴云一眼。
晴云咧嘴笑,满眼写着:我是不是很贴心?
“否则,袁集和秦勉那些个狐狸又怎么会选上他。”繁漪无语了一会儿,“琰华要上衙,每日的差事都辛苦着,不能陪着我光吃素的。”
琰华看着满桌清淡颜色,细嚼慢咽了一口金边白菜,笑了笑道:“晴云越发细致了,挺好,做戏么总要做足了才好呢!”拿公筷夹了颗小菜心儿给她,意味深长道,“那就想办法让袁家去刺激他。”
繁漪慢慢吃了他夹过来的菜心,眸光自碗里抬起,奇怪的看着他:“你有计划了?”
琰华却耸了耸肩:“没有。”
繁漪眯了眯眸子:“嗯哼?”
琰华萧萧然道:“你的小尾巴说他有办法。”
白玉莲藕很是清脆爽口,繁漪慢慢吃了一块,脑中闪过一抹晶亮,想法开始走偏:“云海?因为、太子?”
琰华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毕竟见识过沈家的那两位,很难不去往这方面扩展思维。
先是拧了拧眉,然后犹疑道:“应该、不会吧?看着不像啊……”
什么不像?
谁不像?
太子不像好男色的?
还是云海的美貌不足以让男子疯癫?
布菜的晴云惊悚的瞪大了眼:“……”难不成是她想的那样?那可真是、暴殄天物啊!
用罢了午食,春苗和晴风进来收拾,冬芮上了茶水来。
看着桌上只余了茶香袅袅,晴云默了半晌,忽然道:“说起云海,我倒想起一件事。前几天春苗去街上采买回来同我说起,好像看到云海同一位少年郎拉拉扯扯的……该不会……”
那个把云海手腕掐红的人,该不是太子爷吧?
繁漪又想起那天在镇国将军府上那一撇而过的太子看云海的眼神,简直可说是宠溺啊!
顿时被一口蜜茶狠狠呛住,美眸瞪得可不比晴云的还大:“拉、拉拉扯扯?和太子爷?”
太子爷这是疯癫了?
不怕对手抓不到他的错处大做文章?
不怕被言官一本不修私德参到皇帝面前去?
太子也到了选太子妃的年纪了吧?
傍晚的时候下了一场雨。
夜空似叫空气中的清透擦拭过,墨蓝而沉静。
烛火钻破冬日厚厚的窗纱,点染了一抹清寂光影。
最近一直神神秘秘瞧不见人影的云海终于想起了后院里还有个姐姐,从无音那里学了好久的轻功总算能让他悄无声息的越过一堵又一堵墙进了行云馆。
晴风皱眉瞪着从墙头翻下来的少年,虽然月光下这男扮女装的厮美得畜生无害,但她还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尤其那双含露的眼睛,一闪一闪的,真是耀眼的想把它们抠出来装进匣子里:“院门要给你按到墙上去么?”
云海似乎看懂了她脑子里在想什么,对此变态的想法他表示一万个拒绝,双臂防备的交叉在身前,螃蟹一样溜了:“不必,门在那挺好,姐姐您忙,不打扰了!”
晴风:“……”
云海进去的时候繁漪正在调配香料。
最近衙门事多,琰华晚上睡得不是很好。
繁漪的睡眠本也不大好,只是最近一到夜里就觉得心慌、易惊醒,然后睡不好的两个人就开始大眼瞪小眼。
于是,春日的白天就越发的犯困。
趁着这两日没那么懒怠,赶紧配好了助眠安神的香料,这样大家都能安安稳稳的真正意义上的睡好觉了。
云海挨着她一屁股坐下:“都晚上了,怎么还弄这些?”凑着自盖在熏笼上的绢帕缝隙里袅娜出来了一缕青烟嗅了嗅:“很好闻唉,新配的?都加了些什么?”
繁漪也不介意他这样不设防的亲近,收拾了满桌的配料,笑着道:“按着古方青麟髓配的,做了些改动,加一味甘菊、一味茉莉,可镇定助眠。”
云海侧首看她脸色,烛火荧荧里瞧着有些白白的,瞄了眼她的肚子便有些担心:“助眠的?怎么了,余毒闹的?晚上睡不好?”
繁漪瞧他担心的样子,心里便格外柔软,顺了顺他束在脑后的发髻道:“我很好。就是最近春困,白日里睡得多了,晚上就有些难入眠了。”
少年眼底的担忧稍稍化去些,脑袋在她掌心蹭了蹭,难得的乖巧,贴心道:“那就好,反正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就让晴云她们去找姜柔好了,不要跟她客气。”嘟了嘟唇,可惜道:“助眠的就算了,我的睡眠实在太好,再助眠就要叫不醒了。”
繁漪失笑:“你想要什么香料,我帮你配。”
云海摆摆手道:“不用,你好好养着身子就是了,我去外头香料铺子买现成的就行。”微微瞄了她一下,“阿姐不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