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一家三口坐在门槛上休息。
晚风吹过他们的脸颊,几个人的心情都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元仁懒洋洋地躺在苏澄的腿上,央苏澄唱歌给他听。
苏澄唱了首送别,元仁还小,不太能听懂词里的知交半零落的意思,听到一半才忽然睁大眼睛问道:
“阿娘,这就是摇篮曲吗?”
苏澄一愣,“你没听过摇篮曲?”
陈元仁摇摇头。
他从小就和阿爹一起生活,对于他的亲娘,他什么也不知道。
从前听村里其他人说,摇篮曲很好听。
他现在就觉得阿娘唱的也很好听。
那这大概就是摇篮曲了吧?
苏澄悄然看了陈祀一眼。
这么说元仁很小的时候他娘就离开他们了?
这当中肯定不是什么能轻易开口的事,她和陈祀又不算很亲密,苏澄也不敢问,只能拍拍元仁的肩膀说:“那阿娘唱给你听。”
她清了清嗓子,迎着晚风在陈元仁耳边哼出了一首萱花草。
轻缓的语调,温柔似水的声音,不只是元仁,就连一旁坐着的陈祀都被她吸引了过去。
夕阳的余晖落在她脸上,给她镀了一层温柔。
此刻的苏澄和下午他在山上见到的那个野性泼辣的女人又是完全不同的模样……
她微垂着头,一绺头发从耳鬓边滑落下来。
令陈祀诧异的是纵然这时候她没有穿着下午那身藕粉色的动人的衣裳,他竟然也觉得此时的澄娘分外好看。
陈祀低头笑了笑。
要是一辈子都能这么平静地过下去,也未必不是一种好盼头。
不过此时王家就没那么和谐了。
李桂枝被苏澄打了以后就躲进屋子里哭了一下午,任谁去劝都没有用,还吵吵嚷嚷着在清源村没脸见人了,要回娘家。
王大娘起初还劝慰两句,时间久了也没了耐心。
她刚死了一个儿子,心里也不快活。哪儿有心思一直哄着儿媳妇?
直到傍晚时分,王忠才悄悄溜进李桂枝的屋里叫到:“嫂子!”
李桂枝看了他一眼,别扭地转过身道:“你来干什么!你不是看澄娘长得漂亮,连她打我都不管了吗?”
“嫂子别生气了,我哪里是因为澄娘的样貌才不管,要不是陈祀在那儿,我打不过他,我当时一准给你出气。再说了,澄娘哪儿有你一半好看?”
王忠笑眯眯地凑到她跟前说尽好话,可李桂枝就是不接腔。
直到王忠从袖子里掏出一盒梅红的胭脂,李桂枝的神情才些微地变了变。
“嫂子,送你的。”
王忠讨好地把胭脂盒放到她的妆台上。
李桂枝擦了擦眼泪,“哪儿来的?”
王忠说道:“一早就买好了,本来打算嫂子过生辰的时候送你。看嫂子难过,只好先拿出来了。”
李桂枝拿起来一看,胭脂盒上有个春色坊的标记。
“倒是个好东西。”
春色坊是镇上有名的胭脂铺,寻常村里的女人都用不起。
想到澄娘今天穿的那身她买不起的衣服,如今这盒澄娘同样也买不到的胭脂倒是让李桂枝心底平衡了不少。
王忠立即讨好道:“那当然了,送嫂子的东西我能含糊吗?”
李桂枝剐了王忠一眼,虽然嘴上没说原谅她,但心底的气也消了大半。
她涂了点胭脂到嘴唇上,梅红的颜色一下将李桂枝的气色提了起来。
王忠这才说道:“嫂子这么漂亮,何必跟那个丧门星一般见识?二哥不时去镇上找收拾她的人了吗?等澄娘被卖到天涯海角去,哪还能惹你生气?”
李桂枝抿了抿唇,这倒是。
等王勇一回来,他们一准能把之前的仇全报了!
私塾开学的那天人格外多。
即便陈祀和苏澄起了个大早,他们带着元仁赶到私塾时,院外也已经站了好些人。
不巧的是王家的孙子王四柱竟然也来了,还比他们来得更早些。
苏澄见到带王四柱来报名的人,疑惑道:“怎么是王忠来了?”
上学这种大事,合该是王四柱他爹来操办吧?
陈祀说:“听说王勇又上镇里做工去了,应该是没时间回来。他儿子平时都是王忠和李桂枝在带,王忠送侄子来上学很正常。”
苏澄担忧道:“可是如果王四柱也在这儿读书,他会不会欺负元仁?”
毕竟王四柱比陈元仁大了两三岁,他们要是在学堂打起来,元仁还真不一定能占什么便宜。
陈祀却不认为这是多大的问题,淡淡地说:“元仁总要长大,往后他要自己解决的事情多了,拿他们当磨刀石练一练元仁也好。”
苏澄顿时赞叹地看向他。
别人都怕自己的儿子在学堂里被人欺负,陈祀却想要拿别人当磨刀石锻炼自己的儿子。
这糙汉的眼界还挺高!
苏澄当即就对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等了小半个时辰,私塾里的教书先生终于出来了。
那是个近五十岁的老人,鬓角微微泛白,穿着一身棉布长衫。
陈祀贴到她耳边说道:“这是私塾的董先生。”
他说话的热气呼到苏澄脸上,莫名叫她心底一阵痒痒。
苏澄问:“来这儿读书一年要交多少钱?”
陈祀扯扯袖口,“不算纸笔,一年二两银子。”
苏澄惊得捂住嘴,“不便宜呀。”
这几乎是一个庄稼人一个月的收成。
陈元仁还在启蒙,往后要是读的书多了,岂不是更花钱!
庄稼汉每年的收成几乎只够他们填饱肚子,一旦遇上天灾人祸颗粒无收,就只能卖房卖地变成流民。
这么看来能送孩子来私塾的人多少都有点家底,或者是咬牙送孩子来识字。
古人想读点书也太难了。
苏澄低头看着自己今天新穿的另一身翠碧罗裙顿感肉痛,“早知道就不让你给我买衣裳了。”
元仁读书要花钱,她这两身衣服也不便宜。
苏澄担忧地看向陈祀,“我们该不会把你榨干了吧?”
陈祀看着她,忽然笑了出来。
他的大掌扣住澄娘的头,轻拍了两下对方的脑袋道:“我应该比你以为的稍微有钱一点,不至于饿死。”
孰料苏澄听完以后看向他的眼神更担忧了。
男人都是爱尊严的,也许陈祀说这些话只是为了宽慰她。
苏澄顿时抓住陈祀的手,神神秘秘地凑到陈祀耳边道:“你放心,家里不行了还有我。我还藏了个小金库,必要的时候还能救济一下。”
陈祀霎时挑眉。
小金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