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安震惊之至。
大燕竟由始至终都未曾出现过“内乱”,而只是一场为了防止萧无忌兴兵进犯的戏码?
而且...此计居然是徐敬之在当年三国谈判时,就定下的策略。
换言之,徐敬之提前知道了萧无忌有吞并的预谋,并警示大燕要有所防范。
可徐敬之当时仍是宰相,一国首辅。按理说,应该是站在萧无忌这边的,又怎会像大燕通风报信?
此举岂非通敌?
难道说当年的朝野传闻是真的,徐敬之竟真的在通敌?
不仅是对大景通敌,而且还染指了大燕?
但这个念头刚在心中泛起,徐安就断然否定了这个事实。
其一,炎鼎云已经说明,徐敬之主动提出要和炎鼎天交易,是为了避免一场战乱,保两国百姓一个安稳,乃是大义之举。
站在炎鼎云的角度,时至今日,并没有说谎的必要。
其二,徐敬之如果真是为了一己私欲而通敌,那徐氏和林氏就没必要转移至大燕,这些年就更加不用隐姓埋名。
而如今卧龙谷的偏安一隅与权势,从某种层面上来说,都是以牺牲徐敬之夫妇的性命获得的。
那么,有哪个通敌者愿意牺牲自己,成就别人。
实情...大概率就正如炎鼎云所说,他身具大义之心,不惜通敌也要拦下这场战祸。
再者,徐敬之一开始私下接触炎鼎天时,炎鼎天还没出事,是拒绝与他合作的。
直到燕国交还大乾领土后,回归主岛的过程中发生了海难,炎鼎天虽逃出生天,但自知命不久矣,这才“被动”与徐敬之合作。
只是,萧无忌何须人也?
其城府之身,谋术之高,这些年将大乾朝廷牢牢把控在自己手中,就连守龙军在他手下密谋数年,都无法组建成功。
单凭一记“内乱”之策,就想永远瞒过他?这几乎不可能!
真正能让萧无忌忌惮的,恐怕是那个秘密...
但在此之间,却又让徐安产生了一个疑问:既然这个“内乱”之计已然暴露,那么这些年,司徒虎仍在割据?而且,炎明奚似乎对此并不知情。这是为什么?
从炎明奚混入司徒敏的使团来到大燕,借助萧霞的关系面见萧无忌。
再到以一半国土为代价,谋求大乾出兵为她平乱。
无一不再彰显这位女帝陛下...其实是把司徒虎当成了真正的反贼,她并不知道司徒虎其实是在假装割据!
可这就显示出了其中的不合理之处,这么大个事儿,堂堂皇帝竟不知情?
难道炎鼎天死前,没有将这个秘密告知炎明奚?
还有,徐敬之当年交给炎鼎天的秘密,居然也和那个神秘的景国世子有关?
徐安神色闪动,顿感脑中疑惑重重。
顿了顿后,直言道:“景国世子的秘密是什么?你们没有把这个秘密告诉炎明奚?”
炎鼎云喝了一口茶,又端起茶壶往徐安的杯子里添了一些,道:“景国世子的秘密,本王亦不知情,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件事而已。但徐将军不必着急,即便本王无法告知,你也一定能查得清楚,不是吗?”
“至于明奚之事,其实我们从未瞒过她,她是知道司徒虎是一名忠臣的。但同时...我们也从未对她提起过半个字,她一直被蒙在鼓里!”
一听这话,令徐安顿感有种被戏耍的感觉。
什么叫从未瞒过她,而又从未对她提起过半个字?
这前后自相矛盾之话,让徐安脸色一沉:“这是什么意思?”
炎鼎云蓦然露出一抹类似于自嘲的笑容,道:“徐将军不要误会,本王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其实有两个炎明奚,而在你船上的那位...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炎明奚!”
此言一出,语出惊人。
徐安幡然惊呆,“什么?”
萧尔沁却似乎提早知道的样子,“当初本王听闻此事时,也是如你这般惊讶。但事实确实如此,一直坐在大燕皇位上的那个人不是真正的炎明奚。”
“到底怎么回事?她如果不是,那真正的炎明奚在哪?”
徐安愕然不已。
炎鼎云微叹,缓缓开口道:“你见过她,还与她交过手。她就是卧龙谷的五姑娘,林筱。”
徐安心头一震:“是她?这...”
“对,就是她。”
“那现在这个呢?”
“她是你们大乾人,说起来,还和你有深刻的关系。”
“直说。”
“她就是苏沉鱼,苏喆之女。而你身边那位已然怀孕的未婚妻,其实叫苏雪琦,乃苏明远之独女。”
说着,炎鼎云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递到了徐安面前。
徐安接过一看,两眼欲裂,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密信之上,乃是苏喆亲手所写,其中便证明了苏清影和“炎明奚”的真正身份。
但这对徐安来说,着实有些难以接受。
“不必意外。苏家二女身份调换之事,本王也是收到苏喆的来信后才知道。而这一切的缘故,都来自我朝先帝和徐敬之的安排。”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年我朝先帝从离岛重伤归来之后,自知时日无多,即便是宫中太医不惜代价为他续命,顶多也只能维持几年。但那时,明奚才刚刚出生不久,且还是个女儿身。若先帝驾崩,那大位将后继无人。”
炎鼎云沉重的语气,接道:“而且,朝中思维固化,根本就不会接受女帝当权。先帝亡,则大燕必定生变。因此,万般无奈之下,就只能将明奚当成男子来养,并隐藏她的真实性别。”
“徐相的建议被接受之后,先帝与卧龙谷大先生迅速扶持司徒虎在朝中展露头角,获得百官支持,并将整个大燕水师都交到他手中。只为让他充当奸臣一角,意图迷惑萧无忌。先帝亡后,司徒虎受遗诏,被册为摄政王,从此开启了一段长达二十多年的割据生涯。”
“但授命司徒虎,本是一把双刃剑,可成事,亦有可能养虎为患。故而,先帝在位之时,做了两手安排。未免司徒虎掌权后,不顾先帝遗命,真的搞出拥兵自立的勾当,便布下了一个狸猫换太子之计。”
“他将真正的炎明奚带离了皇宫,交给卧龙谷的大先生抚养,而后授意徐相从大乾带来一女,顶替炎明奚的位置。”
听此。
徐安目光微动,打断道:“等等,且不谈炎鼎天为何有此想法,单说一点,既然是要狸猫换太子,那为何要个女的?而且还是选了苏喆之女?反正都是假的,直接选个男的,不是更加好?”
“选个女婴回来,不是还得麻烦掩饰性别?”
炎鼎云道:“徐将军聪慧,难道是一时糊涂?你怎会想不通其中原因?因为假皇帝始终是要退位,而明奚不可能永远掩饰其女子的身份。先帝此计的最终目的,是要变个方式让大燕臣民接受女帝当权。所以,这个替身也一定要是个女的!”
徐安正色道:“要让思维固化的臣民接受女帝放权,并非容易之事,炎鼎天有何打算?”
“先帝的意思是...破而后立,釜底抽薪!待有朝一日,身在卧龙谷的明奚真正有了主宰朝政的能力之时,司徒虎就必须牺牲!我们会安排司徒虎制造一场动乱,搅得大燕上下民不聊生,而后再由化名“林筱”的明奚带领卧龙谷与皇室亲军进行镇压,一举击溃司徒虎所部。”
炎鼎云眼中露出一抹决然,道:“林筱平乱有功,庇护大燕社稷,便会深得民心,可迅速获取威望。届时,我们皇室再伺机公布其真正身份,顺势将她推向帝位,以先帝遗孤的身份,名正言顺执掌国祚。”
“明奚虽是女子,但她若能在平复司徒虎之乱中,展现出非凡的领导力,并获得民心,那女帝当权也就不无不可!臣民的思维再怎么固化,却也都是崇尚强者的。明奚只要能表现出足够强大的能力,也就可以力排众议,登基为女帝,而臣民与百官莫敢不从!”
“而二女交换的目的便是,防止司徒虎出现异心,并加害明奚。如果给她换了一个替身,那即便司徒虎真的造反,也可变相保住明奚一命。不过还好,先帝和徐相的眼光都没有错,司徒虎至今都是在按照我们的计划在走。”
“此时,大燕国内正处内乱,化名“林筱”的明奚正在带领大军与司徒虎的叛军征战,一旦时机成熟,司徒虎就会佯装落败被明奚所擒!”
徐安听了这话,略微沉默。
没多久,便明白了炎鼎云口中所讲的意思。
顿了半晌后,才苦笑道:“所以,现在时机还没有成熟,司徒虎还不能死,更不能死在我的手中,对吧?只因他应该死在林筱...也就是真正的炎明奚手中,以此来彰显炎明奚的功绩和能力,为她日后公布身份和登基做铺垫?”
“这就是你阻止我发兵捉拿司徒虎的真正原因,你们要把他留给炎明奚来做嫁衣?”
炎鼎云点头:“没错。”
“可为了让她以女帝之名登基,你们布下了一个长达几十年的棋局,并以万千大燕百姓和司徒虎的生死为代价,当真值得吗?”
“在徐将军看来或许不值,也很难理解。但在本王和炎氏皇族来说,却是值得的。一次动乱,可保我大燕国祚,令炎氏基业长存,有何不可?”
“呵呵,王爷还真是说得云淡风轻,却不知在你们的棋局之中有多少亡魂冤死?”
“大局之下,纵然白骨累累,又何以足惜?”
“那现在这个炎明奚呢?你们打算拿她怎么样?杀了她,掩饰你们的阴谋?她替林筱做了二十年的替身,至今都还以为她是真正的炎氏皇族,还在为了匡扶你们口中的社稷奔波,你们就这样对她?”
徐安脸上泛起了霜色,沉声道:“若无意外,当年炎鼎天留下的密卷,也是一场棋局吧?包括公布她的死讯,让她无法回宫,转而去寻找什么离岛密藏,将当年徐敬之留下的那个秘密带出来。”
“而那个秘密,就是你们钳制我朝陛下的武器,对吧?你们没有十足的把握进入离岛秘境,却又不想冒险,所以将她逼入绝境替你们去冒险?”
炎鼎云竟没有否认,道:“是。公布少帝死讯,再到利用卧龙谷的势力追杀她,正是为了逼迫她潜入海底取回那个秘密。只有那个秘密...才能永保大乾不对我朝动武。”
“所以我也是你们的棋子?当时卧龙谷大先生以公主和二殿下的性命要挟,迫使我去查什么少帝死亡的真相,其实就是想利用我帮助那个假的炎明奚潜入离岛密藏?”
“是。”
砰!
一得到肯定的答案,徐安怒而拍案,道:“哼,但你可知当时我们九死一生,棋差一步,便会溺死深海。即便到了秘境中,炎鼎天当年还布下了什么流水三十弦机关,危险至极,可曾想过我们会回不来?谁给你们权力这样摆布我们的生死?”
“亏他徐佩之还自称是本将的叔叔,原来我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颗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见到徐安发怒,炎鼎云与萧尔沁二人似有所料,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炎鼎云略显惭愧道:“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我们不能让明奚亲自去犯险。再者,大先生没想到你们两个会亲自下海,这是预料之外的事情...”
徐安大怒:“少在此惺惺作态!你们早知炎鼎天当年布下了流水三十弦,而且把能够闯过此关的“春棠”舞步教给了她,岂非就证明你们有心引她涉险?而徐佩之自知她根本没能力独自下海,我知道海下藏有巨大的隐秘后,也必然会冒险跟随。”
“你却还在妄言替你们的阴谋开脱,说什么意料之外?”
炎鼎云沉默,似乎无话可说。
徐安冷面看着他,接道:“可当年那个秘密,炎鼎天是深知的,他肯定已经对你们明言。为何还要让我们走这一趟?你们让我们冒险深入密藏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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