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你?”
炎明奚眼中泛起霜色,冷冷道:“那又怎样?你没有欺骗过朕吗?乾都之时,你以迷药诓骗,令朕以为身中剧毒,胁迫朕为你...还给朕取了一个恶心的外号,使用诡计让朕为你试毒!这些...难道你都忘了吗?”
“若说到欺骗,那也是你先开的头!朕如今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你身,你有何意见?再说了,铁卷中之物乃是我炎氏绝密,你本就无权得知!朕如今不立刻斩了你,你理应庆幸,居然还敢指责?”
徐安不觉一愣:“你...”
他顿然语塞,万难想到炎明奚得到“神物”之后,翻脸竟比翻书还快!
而严格说起来,若无徐安的细致,她非但拿不到“神物”,甚至还可能葬身海底。
如今,有恃无恐之下,却是丝毫不想给徐安任何商量的余地。
果然!
女子之善变,只变不善!
最关键,也是最“致命”的一点是,随着炎明奚的翻脸,徐安二人似乎陷入了她的钳制之中...
在这个偌大的水上平台中,有她炎氏一族麾下最忠心的千余将士,且有桑槐这个药王岛的小医仙在,徐安却只有二人,想要逃脱,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话语权,俨然落入了女帝陛下手中。
谁也不知道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更不知炎鼎天具体为她留下了什么足以力挽狂澜的神物!
顿了顿,徐安板着脸道:“那你想怎样?如今整个大燕朝廷都已认定你已死,即便你有什么神物,想要力挽狂澜,那也绝非容易之事。首先,你便要设法活过来!但何人能证明,且愿意相信你还活着?”
“你不敢杀我!只因我可证明你的真实身份,揭穿燕国朝廷的谎言!我若死,一来大乾朝廷必会追究,二来你便失去了一个能证明你真实身份的有力证人!”
炎明奚冷笑:“说得对!朕可没说过要现在杀你!但你想走,却也不易!我大军会在此处休整一日,之后便会起锚!你肯定很好奇父皇给朕留下了什么神物,朕又将如何运用此物力挽狂澜!”
“别着急,不出半月,或许你便会明了!现在...滚吧!好好呆着,没事别出船舱,懂吗?”
她冷漠的笑着。
这一刻,仿佛所有身为帝君的孤傲都回归了身上,显得不可一世。
也由此可以看出,炎鼎天留下的秘密,必然不小!
乃至于足以撼动一国之社稷!
徐安沉默了半分,甩袖转身,就要离开。
此时与这位女帝陛下硬碰硬,无疑是愚蠢之举。
但刚走出两步,却又回头:“燕帝陛下如此姿态,想必是胸有成竹,自认为可以掌控未来的局势。但徐某不妨提醒你一句,事情未发生之前,一切皆有可能。自信是好事,但绝非定数!单说一点,林氏主导发布你的死讯,你认为他们会轻易让你翻盘?”
“你父皇当年驾崩之时,亲自指定司徒虎辅佐你,便说明司徒虎深受他的信任。可你是否想过,司徒虎既然备受信任,却为何不愿还你亲政,而是处处掣肘于你?你父皇既能预知你今日之危局,却为何没有预先为你排除隐患?事情...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铁卷中之物,应该只是密信或者地图之类的物件吧?距离你取到神物,仍有艰险需要渡过!林氏和司徒虎会让你如愿以偿?不妨和你明说,我在来找你之前,是先撇开了林氏的眼线到此!但以林氏门人的能力,不可能追查不到我的踪迹。”
“林氏暗卫很可能已经到了连州,就等着你上岸自投罗网!我是不知道你在开心什么,或者说...你认为林氏会与你握手言和?呵呵。”
说完,徐安轻笑,与庞奇头也不回地离开。
二人走后。
桑槐立马走了过来,低声道:“陛下,徐安所言有些道理,即便咱们得到了先帝的密卷,但神物没有到手之前,林氏与司徒虎不得不防!”
炎明奚却冷笑道:“谁说神物还没到手,岂非已经藏在朕的脑中?”
桑槐愕然:“这...陛下的意思是,先帝口中的神物并无其他实物,而只是一份密卷而已?单凭一份密卷就可以力挽狂澜?”
“是!你且看朕如何运筹即可,父皇当年并非不做安排,只是较为隐晦罢了。不过,徐安说的倒也没错,林氏确实应该防范!但朕已有筹码钳制他们,可保此行安全!他们非但要对朕放下敌意,且仍需受朕胁迫!”
“陛下指的是...”
对此,炎明奚并未详细解释。
转而来到书桌前,提笔写下了一张纸条,只有寥寥数字。
待墨迹稍稍干透后,将之折起,交给桑槐道:“派出一艘小艇,即刻传回连州!若无意外,林氏之人目前已经控制了整个连州。但不要紧,只要他们看到这张字条,便不会追击而来。速去!”
桑槐接过,应是离去。
炎明奚却带着一丝令人难懂的微妙,继续执笔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而后喃喃自语道:“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徐安啊徐安,你倒是让朕很意外啊,但...即便如此,你也难逃成为朕的筹码!”
说完,她毫不迟疑,转手又将手中字条丢进了身后的火盆中。
回到船舱中。
徐安犹有余怒的样子,一掌拍在室内的圆桌上,满脸暗沉。
庞奇关闭舱门并落锁,隔着门板谨慎停留了半分,确认无人偷听之后,才来到徐安身边,开口道:“大人,燕帝这是什么意思?看她那有恃无恐的姿态,怕是要拿下我们当筹码,与我们彻底撕破脸皮的样子。可她哪里来那么大的底气?”
徐安沉声道:“她什么意思并不重要!在我想来,不外乎就是设法夺回帝位,铲除司徒虎与林氏,光复炎氏的皇权。但这些与我们无关,关键是炎鼎天当年到底留下了什么?与苏喆有何关联!为何炎明奚看过之后,会声称知道我徐氏当年覆灭的真相...”
庞奇深思道:“下官愚钝,但也可以看出,炎鼎天留下的并非什么厉害的武器,也不是沉在海底的金银!倒像是...某个巨大的隐秘,足以策动某一方强大的势力,为炎氏所用!类似于林氏、司徒虎之流!”
徐安目光一沉,道:“说下去!”
“是。大人想想看,以炎明奚如今的境遇,她想要力挽狂澜,首先就必须恢复她帝君的身份,但这并不容易!大燕朝廷已入司徒虎和林氏手中,他们制造了炎明奚的“死亡”,那肯定就不会再帮她死而复生。炎明奚要活过来,就只能去寻求我朝与大奉国的认可。两国朝廷若同时认可炎明奚正统和未亡的身份,那司徒虎和林氏便是叛逆,人人得而诛之。她的形势随即瞬间逆转,乃至可以让我们两国出兵帮她平乱!”
“你是想说...炎鼎天的神物只是一道关乎两国的天大秘密,若曝出,则天下必将大乱。炎明奚可借此为要挟,致使大乾与大奉联合出兵替她炎氏平乱?”
“大人觉得没有可能吗?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有哪方势力可助她重归帝位?除了大乾和大奉,还有谁家?蛮夷受阻在燕云要塞之外,且因当年的保卫战与大燕结下仇怨,肯定不会相助炎明奚“复国”!大景远在西北内陆,中间隔着我朝数千里疆土,他们与大燕本无联系!唯有大奉与我大乾能助大燕皇室铲除司徒虎和林氏的割据!”
庞奇蓦然抛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接道:“炎明奚有恃无恐的底气,或许就在于此!她手上或有足以改变大陆五国格局的巨大秘密,也就是当年炎鼎天留下之物!”
徐安听了,脸色微变道:“若你的猜测属实,那林氏故意让我来查一桩明知毫无结果的假案,其最终目的也就显现无疑了。炎明奚的死讯本就是卧龙谷联合司徒虎发出的,他们以二殿下和公主的性命要挟我,不是要寻求什么真相。而是想逼迫我相助炎明奚取得离岛密藏,让这个天大的秘密重现!”
“炎明奚的死讯一传出,便说明她失去了帝位。狗急跳墙之下,她必会全力挖出离岛的秘密,夺得炎鼎天留下的东西。但林氏知道,炎明奚并不善权谋,且单凭她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取出宝藏,因而故意迫使我前来帮助!”
庞奇道:“可...林氏因何笃定大人你就一定能帮她取出宝藏?”
“他们不确定,所以说那是一场考验!我若能成功帮炎明奚取出宝藏,便是有用。接下来,卧龙谷的真正目的才会暴露。不可否认的是,炎明奚在竭力挽回颓势的同时,林氏与司徒虎也在密谋着什么。他们不会轻易让炎明奚复位,派我来相助她,或许只是想彻底摧毁她的底牌!”
“那我们当如何自处?”
“哼!不论是林氏,还是炎明奚,在此间隙都想将你我当成棋子用。但你我甘愿如此吗?要想反客为主,我们必先知道这个巨大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可炎明奚定然不会说的。”
“谁说非得去问她?还记得她刚才说过的话吗?炎鼎天的密卷已烧毁,如今知道这个秘密之人,天下不过十人。炎明奚算一个,其余九人是谁?”
庞奇沉默,深思了半晌后,才道:“下官以为,除去刚刚知道隐秘的炎明奚之外,其余九人的身份,倒也不难想到。其中二人,几乎可以确定。那便是林氏大先生与司徒虎!司徒虎是炎鼎天当年托孤的顾命大臣,把持朝政多年,整个皇宫都有他的眼线,皇室有什么隐秘是他不知道的?”
“而司徒虎是大先生的学生,二人相辅相成,司徒虎知道,也就是大先生知道。这点,几乎无需质疑。”
徐安正色道:“哦?剩余的七人呢?”
“苏喆,也是其中之一。炎鼎天的首份密卷中,提到了他的名字。且还严正交代,让炎明奚夺得宝藏后,必须交由苏喆处理。那苏喆岂有不知之理?若无意外,炎明奚休整过后,便会全速赶往大乾,寻找苏喆!”
“说得没错!”
徐安蓦然起身,目光暗沉,忽而叹道:“本官这个老岳丈...城府极深,绝非你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从我授意杨宣绑架小皇孙一事便可看出,他与陛下的关系密切!他竟能说动陛下安然放我出诏狱,就可见一斑。换言之,苏喆知道,那陛下也知道这个秘密的全部。乃至于...陛下就是整个秘密的当事人!”
“而剩余的另外几人,也就不必多猜了。他们或许都是当事人,来自大乾与大奉两国的皇室中人!”
庞奇点头道:“所以...大人是想跳过炎明奚,去找林氏大先生,或者司徒虎探知隐秘?”
徐安却摇头道:“不!司徒虎与林氏同穿一条裤子,他们要想说,早就明言!此番我们再去,也是无用。炎明奚也定然会阻止我们,但有一人她挡不了!”
“大人说的是苏喆?”
“苏喆更不会说。”
“那是...陛下?”
“对!”
“可陛下更加没有理由与我们明说啊,更何况...他有可能就是整个秘密的当事人?”
“那倒未必!如果我们能帮他除去守龙军,并揪出幕后袭击二殿下的凶手,寻回萧尔康...你说他会不会考虑?况且,我们也该到收网的时候了。”
他忽然露出了一抹黠笑。
两天后。
不出徐安二人所料,炎明奚休整了一天后,命船队卸甲,扮成普通商船的样子,全速开往大乾沧州。
黄昏时,大燕连州港的码头上,也有一艘巨大的客船正在准备起航。
船首处,一名银发老人迎风而立,年近七旬有余,却仍显老当益壮。
身后,站着十人,皆是黑衣遮面的打扮,林筱就在其中。
她缓缓摘下头上的黑纱斗笠,露出真容,对着老者的背影道:“阿爷,徐安自以为聪明,实则从他逃离燕京的那一刻起,就已在我们的监视中。前方传来信报,可说...阿奚已经取到离岛之物?”
老者呵呵一笑,回身道:“她拿到了,而且还自以为有筹码与我林氏谈判,但还是太年轻了呀。筱儿,阿爷要和你父亲和八叔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这里就交由你和你的几个叔父掌管!”
“记住!这一回,你是主帅,你的叔父们只是辅佐你,真正下决定的是你!大燕三军,包括司徒虎的嫡系水师军团在内,皆由你指挥!你在谷中二十年,阿爷自问已经将本事倾囊相授,你也该自己独立了!若有战事,全力护我大燕全境不失即可。你可明白?”
林筱大惊,道:“阿爷要和父亲他们去哪?大乾?我也要去!我的生父母还在那里,我想...”
老者却打断道:“你不能去!你要去了,朝廷之事谁来主理?”
“可筱儿资历尚浅,阿爷要交出大权,也应该交给几位叔父啊...”
“不!阿爷要给的人是你!”
说着,老者轻叹,拍了拍她的肩膀,微笑道:“听阿爷的话,留在燕京。你的叔父会教你怎么做,你只需按部就班,便可平息朝野的暗流!阿爷答应你,我们一回来,就带你去见你的亲生父母。”
如此一言,令林筱倒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顿了顿后,便只能低头应允。
随后,林筱带着卧龙谷七大先生下船。
唯独老者与身后二人仍面向大海,朝着大乾海港的方向远眺。
片刻后,客船起锚。
老者迎风衣襟舞动,颇为兴奋的样子,扭头道:“全速前进,快三十年了。咱们终于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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