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稻很无奈。
朱兴德还特意嘱咐过闺女,“少学话把,”那都挡不住他闺女睡懵起来接话,也不知随了谁。
小豆将脚泡到盆里,坐在炕沿边问小稻:“姐,外婆她,真说了许多难听话?都说啥啦,你快与我讲讲,我这心跟猫爪挠似的。”
小稻说了。
可见小稻哪里是没记住,趴二妹妹耳边挑重点嘀咕了几句,然后才说道:
“我怕爹娘听见生气。
本来没多想的事,会变得多想。
你说那才怪呢,外婆不和小妹夫那娘细掰扯前,我也没觉得咱妹子日子过的有多委屈,家家不都是那么过嘛,哪有十全十美的。
外头还羡慕咱家小妹呢。
结果,外婆一说完,有那一阵,提到那毛驴子我都有点儿跟着生气,干不进去活。就觉得没给小妹夫娘倒糖水就对了。”
而小屋里,此时甜水可不像她娘学话那么干巴巴的。
甜水披散着小头发,站在炕上,歪着小脑袋眯眼睛看门口:“你谁呀。”
妈呀,白玉兰都没多问,就知晓小外孙女在学太姥姥呢。
那语气学的比她都像。
秀花附身一样。
“噢”,一个噢字七弯八拐,甜水上下扫眼白玉兰。
白玉兰明白,这是又拿她当罗婆子呢。
“你就是罗峻熙的娘?”
左撇子拽住外孙女的小手打商量:“可不中,那是你小姨夫的名,在家不准那么叫。你看在村里不显,在读书人眼中,那是在骂人。”
“姥姥,你看姥爷呀!”
白玉兰急忙轻拍几下左撇子胳膊:“你别打岔,孩子这不在学她太姥嘛,平日里才不会那么叫小姨夫。”
又看向孙女叮嘱:“甜水,你听姥话,快点儿学,不用带动作,太麻烦,你还挺累。再说你小姨和你小姨夫快回来了,你不用大声学太姥,让他们听见不好。这不是在说人家娘坏话嘛,明白没?”
好吧。
甜水迅速进入角色,叉腰:“你不来找我,我还要找你呢。麻溜儿给你那儿子领回去,和离,这事儿我准保说得算。”
啥?
白玉兰和左撇子对视一眼。
甜水朝旁边站站,露出疑惑的表情:“您是小麦她外婆吧,我才听到信儿就来啦,这咋进门就说这话呢,您老是不是误会什么啦。”
甜水再朝旁边站站,正要学眼神,想起姥姥嘱咐忍住:
“误会?我看你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知不知晓就为你那宝贝儿子,我们全家昨夜差些全丢了命。
你快给领回去,将野猪招到你家吧,你们娘俩自己对付。
死啊活啊的和我们没关系。
正好你看不上我们家小麦,随了你的意。”
“婶子,我啥时候看不上小麦啦?你这话从何而来。”
“给我闭嘴,你还有脸说。
我家小麦嫁人前,水灵的像把小葱似的,谁见了不夸。这趟回来造的比她大姐还老。
你那点儿小心思在我这,压根儿不够看。
回门那日,你儿子在书院,你不陪着来,连个脸面都不成全。那时候嫌弃我们左家门槛低,今儿怎么登门了呢。
嫁这么近,俩月才让回趟娘家,回来还是为野猪。你可真是会算计,带三五斤粮食,你这是拿我家小麦当傻子,也拿我们老左家人命不当回事呗。
进门没过半月,你又将毛驴子卖了。
你是真会过日子,攒下卖毛驴钱给你儿子用,拿别人家养在手心里的闺女当毛驴使。
我告诉你,你就庆幸吧,那时我没在,我在,卖毛驴子那日,就将你家磨盘锨了。”
甜水微微弯腰:“不是,婶子,您这是咋啦,先别骂,您听我说……”
“说什么,说你比那些左邻右舍,磋磨儿媳妇的强出许多?
至少给吃饱饭,衣裳洗的少,没做两样饭,你咋不去和那些磋磨死儿媳妇的比呢。
我们还得谢谢你呗,没给我们整死。
你咋那么会比,心眼子咋都让你长去了呢。
那我们左家这回也学你,好好算计算计,你儿子那样的女婿我们左家不稀得要。
这哪里是女婿,来家住一宿就招野猪,这是催命的。
谁爱要你家文曲星,赶紧领走。
别一天牛逼哄哄的,我们得先有命享那文曲星的福啊。”
甜水抻了抻衣襟,很有秀花派头又道:
“反正和离,我们家不怕。到时候就说给大伙听,让评评理,是你儿子招野猪,成亲前,你家也没说有这毛病。而我可是听你儿子说了,成亲前他就招毒蛇,说句你家骗婚都不为过。”
“婶子,呜呜,不是,我……”甜水坐在炕上,捂脸假装哭了起来。
罗婆子当时说的这几个词,前后顺序,甜水都没差。
白玉兰和左撇子却没再像之前一般阻拦外孙女别演,哪有心思阻止。
甜水屁股又挪向一边:
“你又为何磋磨我家小麦,我不用问也能猜到几分。
你是不是来之前还在路上琢磨,儿子啊,你要是听娘话,找那有本事的岳家,大舅哥小舅子多点儿,眼下招野猪这事儿,是不是能更有依靠?至少能比左家强吧。
哼,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你当那有钱人是二傻子?
家里都那么殷实啦,要啥有啥,听说你儿子招野猪,谁会为你玩命,疯了不成。
放着大好家业,那大户能给闺女寻个你儿子这样的,回头就能再找俩仨。
你儿子没比别人多长一个鼻子一张嘴吧,没到就非他不可吧?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大活人有的是。
而这种时候,你那心心念念的满意亲家,还会将你们娘俩赶出去,一刻都不会多留,很怕你们多呆会成为催命符。
你想让帮忙护送你儿子,人家就会看你像二傻子,咋能提出这么不要脸的要求!”
“婶子,你别说了,我、我?我错了还不行嘛,往后我好好待小麦,您老也别再说气话。”
甜水声音忽然沉下来,虽然还是那么脆生生的,但挡不住感情在:
“你但得心正一些,我都不会在这种患难的时候如此数落你。
你这个人,是真儿真儿的,用得着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后。
咋就能那样呢,嗯?你家孩子很多吗?不就多了一个我家麦。
你哪怕不看僧面看佛面,你看在我那老实姑娘姑爷的面子上,回回抬脸看着你,是找你借过银钱还是借过粮,那抬着脸眼巴巴的,是拜托你能对俺们孩子好点儿。
结果你呢。
我们左家人越这么哄捧的,你越拿我们不当回事儿。就显你会算计长脑子了是不是。
一会儿我那姑爷姑娘回来,你再看看他们,昨夜见到野猪懵在原地差些没了命,你听听他们会不会说你儿子一个不是。
论做人,你和我姑娘姑爷一天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