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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那两个年轻人的风姿,只要见过一面,就不会轻易忘记。
其中一人,一身雪青长袍,腰悬墨玉印,眉目相当俊美,只是看起来有些病弱。她前不久在禹东学宫明伦堂见过,这是裴定。
另外一人,则穿着滚边白衣,脸如冠玉长眉入鬓,左颊的小酒窝令他看起来总是带笑,这是她前世在宣政殿见过一面的少年官员,出自松江叶家的叶雍。
如今,这两人结伴来到千辉楼,从两人的神情动作来看,两人还相当熟稔。
松江叶和河东裴都是声名显赫的世家,世家之间的往来错综复杂,裴定和叶雍年纪相仿,他们有所往来她并不意外。
但是熟稔,就颇不寻常了。
裴家嫡枝三代不出仕,而叶家嫡枝,则都是年少为官,两家差异太大,裴定和叶雍缘何如此熟稔。
虽则心中有疑,但她很快就移开了目光,就好像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一样。
不管是裴定还是叶雍,与永宁侯府实在是没有什么交集的。
她现在最想知道的,还是河东道的情况。顾运玉家出了什么事情?赵衍为何不是河东道观察使了?谢,又是哪个谢?
她是没有再看那两个人了,但三楼其他的人,心头仍是惊诧不已。这两个人,气度如此不凡,是哪家的公子?
原先起了争吵的那一桌姑娘,都不由自主地看着裴定那两人。尤其是黄媚,目光晶亮得吓人。
她祖父是河东观察使府长史,平日里她见过不少权贵,眼界也历练出来了。那个雪青长袍的男子,她看不出有什么来历,但白袍公子身上的玉带,显然是极品的和田玉。
和田玉带,整个河东道也没有多少人用得起。不是在于其价格昂贵,而是在于其约定俗成的等级。
腰环玉带,必是国公勋贵之家,或是曾立有大功绩。这个年轻人属于哪一种?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令她不敢轻举妄动,脸上的骄横神色也收了七分。
面对这么多人的瞩目,裴定和叶雍的神色都十分平静,不知是习惯了这样的情况,还是一点儿都不在乎。
叶雍看了看三楼的情况,笑眯眯地道:“这里人太多了,我们还是去四楼吧。”
裴定脸上也带着笑容,目光越过几桌人,落在窗边的郑衡身上。
一踏进三楼这里,他就注意到她了。
永宁侯府的郑姑娘,会写鸿渚体的郑姑娘,写出“墨点无多泪点多,山河仍旧是山河”的郑姑娘。她怎么会在千辉楼这里?
看样子,她是自己一个人,身边并没有长辈在。
听到叶雍的话语,裴定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点点头道:“也好。没想到今日会这么多人。”
人太多了,的确很不方便,虽然他们说的话语一般人听不懂,但还是很麻烦。
他说完话之后,便转身准备离开。叶雍仍是一脸笑容,跟在他身后离去。
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叶雍状似不经意地往窗边扫了一眼,目光闪了闪。
那是一个年轻的姑娘,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为何他总觉得千秋的目光有些不一样。
裴定和叶雍离开之后,一直平静品着茶水的郑衡才往他们刚才站的方向看了一眼。
刚才他们两个人,在暗暗打量着她。
裴定曾讲过她的鸿渚体,会对她好奇是意料中的事,但叶雍呢?为何也充满评估地看着她?
莫不是,裴定将鸿渚体的事情告诉了叶雍?叶家在朝中颇有影响力,鸿渚体的事情会不会传到朝中?
如此,她就要做更多准备了。
但此刻在千辉楼这里,她的注意力还是主要在黄媚那一桌姑娘身上。她们必定知道顾运玉等人的事情,如何从她们口中探知情况呢?
哀家主动去向小姑娘问好,这个……难度甚大啊。
况且,那个黄媚是个骄横的人,若贸然上前打招呼,怕会受辱。
受辱于人,这样的事情,郑衡没有半点兴趣。那么,就只好再等等了。横竖,这些事情并不是十分紧急。
想了想,她对章妈妈说道:“结账吧,我欲去礼元大街走走。”
在千辉楼这里,她所能知道的,就是闻州府衙和观察使府衙都换人的消息了。更详细的情况,在这里是听不到的,没有人会当众说这些事情。
既然如此,就只好去礼元大街逛逛了。——她还是想着那些流民。
她想了想,唤来了盈真,对她耳语了几句。在离开千辉楼之前,她有些事情必须知道。
盈真瞪大了一双杏眼,脸上惊愕不已:“姑娘,这……这……”
她倒不是不想去做这些事情,而是万万没有想到!她还以为姑娘三年没出过府,应该想知道脂粉首饰的,怎么姑娘会想知道流民的情况?
她正想说些什么话,但一看到郑衡的目光,她顿时一个激灵,马上就想起了在马车上郑衡看她的那一眼。
她身子当即一抖,马上回道:“姑娘,奴婢这就去做,请姑娘稍等片刻。”
不就是给流民一些钱财,再问问流民的情况吗?这很简单!
她正想离开,就听到郑衡吩咐道:“你一个姑娘家靠近流民不甚安全,用钱将楼下那几个人引在身边。”
盈真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直到下楼去,她还有些恍惚。用钱,姑娘说用钱就可以将那几个人引在身边,会这么简单吗?那些人不是二太太派来监视他们的吗?
盈真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走到那几个人面前,故作镇定地问道:“几位大哥,我去旁边问个事情,你们愿意和我同去吗?每个人二十文钱!”
这些,正是郑衡交代她的话语。
然后,她就看到那几个人怔忪片刻,随即便点了点头。
正如姑娘所预料的那样,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她太过惊讶,以致没有发现那流民聚集的位置就在千辉楼旁边,那几个人跟着她去,也完全不妨碍他们随时观察郑衡的行踪。
况且,二十文钱呢。
不影响他们主子的交代,还有利钱可得,这几个人怎么会不愿意跟着去?
郑衡看着那几个人跟在盈真后面,微微弯了弯唇角。
能以利相诱的下人,忠心极为有限。谢氏怎么会挑这样的人跟着她?谢氏要么是看人本事不行,要么就是不将自己放在眼内。
郑衡相信,多半是后者。
呵呵,将哀家不放在眼内的人,结果多半不怎么好。唔,这点,哀家是不会提醒谢氏的。
在郑衡饶有兴致如此想着的时候,四楼靠窗的一个僻静角落,裴定和叶雍正在细声说着话。
“千秋,冀州那一家,据说其孙女逃了出来。我奉令,正在秘密寻找这姑娘。”叶雍如此说道,为裴定带来了最新消息。
冀州那一家,当然是指孟家。
他这次来河东,主要是来禹东学宫寻找季庸。季庸和孟家的关系非比一般。若是孟瑞图的孙女出逃,来河东投靠季庸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他来河东首先做的事情,便是来找裴定打探相关消息。在河东,消息最灵通的,便是裴家了。
裴定为他斟上茶,懒洋洋道:“区区一个姑娘,也劳烦你叶尚和来河东。看来,那一家的死,不同寻常啊。”
叶雍端起了茶杯,只是笑而不答,左颊边的酒窝显得更深了些。
叶雍,字尚和,敢直接唤他“叶尚和”的同龄人,也没有多少个了,裴定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他与裴定是世交,两人又师承一代大儒王谟,是同门师兄弟,昔日两人意气相投,交情自是不用多说的。
见他避而不答,裴定也不在意,而是自顾自喝着茶,半响才道:“季庸三个多月前失踪了,周典是前些天才知道季庸失踪。现在我也在寻找他想下落。”
听了这些话语,叶雍眉头皱了皱,眼中露出了一丝意外。
连裴家都不知道季庸的下落,那么事情就有些麻烦了。他能待在河东的时间不长,若是季庸都找不到,还能找到孟家姑娘吗?
随即,他的眉目便舒展了,笑着对裴定说道:“无妨,我相信你要是想找人,半个月就足够了。我时间还有。”
裴定笑了笑,也没有说话。找到季庸,半个月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不见得朝廷就能知道季庸的下啊。
见到裴定的神色,叶雍多少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心中不禁叹了一口气。
果然,就算凭他与裴定的交情,若不是吐露些实情,也不能轻易从裴家得到什么有用消息。
略思片刻,叶雍便说道:“千秋,想必你也知道,将孟家安置在冀州的,是厉平太后的心腹宫女……”
裴定仍是淡定地喝茶,连眉头都不动一下,仿佛并不在意叶雍的话语。
叶雍这下也没辙了,忍不住隔着桌子捶了一下裴定的左肩,大咧咧说道:“千秋,够了啊。我只知道今上一定要找到孟家姑娘,好像是与厉平太后的心腹有关,别的,我可就不知道了。”
裴定放下了茶杯,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声音却有丝无奈:“那好吧,我若是知道季庸下落,便告诉你吧。”
朝廷真正在意的,不是季庸的下落,而是那个孟家姑娘。哦,不对,也不是孟家姑娘,而是厉平太后的心腹。
厉平太后……裴定不禁想到了会写鸿渚体的那个郑家姑娘。
在学宫西门的时候,郑姑娘遇到了一个衣衫破烂的姑娘。
那个姑娘,也姓孟,也是来投靠季庸的。
这可真是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