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诲噙着笑,让他:“当然,你还是头一次收徒呢,觉得哪个合你眼缘了?”时容与扫了底下一眼,魔种正抬头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像一只殷殷期盼的狗崽子,时容与不禁觉得好笑。难道这小崽子不知道自己是魔种?只是他就挑小崽子,未免有些太突兀了,看起来,晏诲和其他人都没看出这是魔种,也不知为何只有他看出来了。于是时容与思量了一下,未免他的举动太莫名其妙,先指向了弟子中的另一个人:“你,叫什么?”那人连忙道:“弟子澍清,见过怀瑾仙尊。”晏诲看了一眼,点头道:“这小弟子天赋也不错,性子似乎与你也有些相像,同你应该合得来。”时容与随意地点了点头:“就他吧。”澍清面色一喜,走上前跪道:“弟子澍清,拜见师尊。”梁郁看着澍清被时容与收为弟子,眼底划过一丝羡慕。原来仙人喜欢这样的弟子,看样子是不会选他了。他低下头,将眼底的失落遮掩,下一秒又听见那仙人开口:“还有你,你叫什么?”他想着仙人应该不会看上他,便没有抬头,只是这一次,周围不知为何有些沉默,他察觉到气氛不对,抬头看去,只见周围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时容与素白修长的手指正指着他。梁郁睁大了眼睛,嘴角忍不住一点点扬了起来,他连忙上前道:“弟子梁郁,拜见师尊。”时容与应了一声,对晏诲道:“我就要他们二人吧。”晏诲笑着点头:“好啊,那叫梁郁的弟子是个天灵根,天赋不错,跟着你也是一个极好的选择。”时容与看了那小崽子一眼,对方雀跃的双眸一直望着他,他垂了垂眸,没再和小崽子对视。从那之后,时容与便开始找起了有关魔种的古籍,凡是和“魔族”“魔种”有关的书,他都要拿过来翻一翻。终于有一日,让他找到了那本《三界密鉴》,里面就有记载关于魔种的篇章,时容与费心研究,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不让梁郁修炼,思索如何将天灵根废掉。因为天灵根与魔种生来相冲,在梁郁体内只会打架,到最后会使梁郁爆体而亡。而若是取出魔种,梁郁必死,但废了灵根,还有其他路可走,哪怕成为一个普通人,此生不能修道。就这样,时容与对梁郁做了许多“惨无人道”的事,少年在收徒大典上对师尊的满心崇敬也被磨灭得干干净净,到最后只剩下恨。到了最后,时容与也不在乎梁郁恨不恨他了,他只想先保住对方的命。只是梁郁的修为停滞在炼气期,不免有其他弟子对他冷嘲热讽。尤其是那天收徒大典,时容与就指了两个人,一个澍清,一个他,可结果两个人的修炼天差地别,每每考校的时候,都不免拿他二人比较。时容与的性子本就孤僻,不擅与人交际,见旁人对他只有敌意,他便也不再和那些人打交道,在这妄虚宗如同没有根的浮萍。他原本以为,时容与将他带回绛雪峰,他从此便有了可以依靠的人,他会跟着师尊好好修炼,日后保护师尊,也会和师尊一起下山斩妖除魔,他想,那个仙人一般的师尊,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可结果到最后,他什么也没有得到,那些美好的幻想也只不过是幻想罢了。只是,若这些是他自己无能,是他自己的错,他也怨不着别人,可偏偏,这些都是时容与造成的。那人不让他修炼,不教他本事,不让他结丹,废了他的修为,甚至毁了他的天灵根。他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怨?他每每看着时容与,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生的一副慈悲观音像,内里却是暗夜罗刹心。而这一切,直到梁郁与妄虚宗的某个弟子起了争执,梁郁虽然只有炼气的修为,却仍旧能和那些弟子缠斗一番,双方打得十分激烈,都受了不轻的伤。晏诲看着殿上几个重伤的弟子,也有些于心不忍,喊了方石仪过来治伤,又把时容与也叫了过来。时容与到的时候,莫霖也跟着到了,那和梁郁起争执的弟子,竟是莫霖的徒弟。两人一起走了进去,莫霖的几个弟子连忙围到了他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师尊,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师尊,你看岳师兄这伤的,都是那个梁郁打的!”“师尊师尊……”唯有梁郁扶着手臂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没有投向时容与。莫霖给两个徒弟一人脑袋上一个巴掌:“同门斗殴,你们胆子挺大啊!还敢让我做主?我做什么主?你俩就应该关禁闭去!”两个小弟子顿时不吱声了,晏诲看了一眼两边,轻叹一声:“来龙去脉谁来说说?”那两个小弟子连忙道:“今日考校,我们赢了梁师兄,梁师兄不服气,把我们堵在回炽夏峰的路上了,还跟我们动手!”“没错!”晏诲看向梁郁,问:“是这样吗?”梁郁抬头,看了一眼莫霖,又看了一眼两个小弟子,道:“回掌门,弟子并未堵两位师兄,是他们将弟子堵在回绛雪峰的路上。”“颠倒黑白!”“倒打一耙!”“我们都伤成这样了,你怎么说?”时容与扫了三人一眼,那两个小弟子看起来伤的十分严重,但全是外伤,血流的多了,看着便严重,实则拍个止血术,敷点药就能好,反观梁郁,身上虽然没什么外伤,但那两个弟子灵力不俗,打在梁郁身上,尽是内伤,也不知有没有伤到肺腑。晏诲自然也能看出来,只是双方各执一词,那山道上也没放留影石,最终只好都罚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同门斗殴伤了师兄弟之间的和气,都要罚,怀瑾,莫霖,你俩把人领回去,关禁闭。”莫霖知道两个弟子什么德行,连忙将人领回去:“赶紧走,丢人现眼!”时容与上前一步,还没开口,梁郁先抬步出了大殿,准备回绛雪峰领罚。时容与只好将话收了回去,对晏诲道:“掌门师兄,怀瑾就先回去了。”晏诲点头:“去吧。”他目送时容与离开,木清霜从后面缓步走了出来,淡淡道:“那孩子,似乎是魔种。”晏诲点头:“我知道,怀瑾也知道。”木清霜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下一秒被对方抱起,放在了大殿的椅子上,双腿也架在了扶手上:“师尊如此挂心怀瑾师弟,弟子会吃醋的。”木清霜轻轻蹙眉:“魔种留在怀瑾身边,不妥。”晏诲按住木清霜的手,笑道:“未来的魔尊在妄虚宗,弟子倒想看看怀瑾会将他养成什么样。”木清霜不赞同道:“你这是在养虎为患,他如今尚不是威胁,趁早除了才是。”晏诲应了一声,将木清霜困在方寸之间:“弟子自有分寸,师尊既然将掌门之位给了我,那就要相信弟子。”木清霜一怔:“为师不是不信你……唔……”晏诲欺身吻了上去:“弟子明白。”……时容与看着梁郁身上那一点炼气期的灵力,知晓对方又在偷偷努力修炼,又倔强又令人心疼。时容与以前以为,梁郁不知道自己是魔种,怕小崽子接受不了,想着用自己的方式减少对梁郁的伤害,后来发现小崽子知道自己是魔种,但是怕他知道,于是便不在说此事,就当自己不知道。久而久之,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就变成了这样。梁郁捂着伤口沉默的往前走,时容与则缓步跟着。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炽热,梁郁停下了步子,回头看他:“师尊是要在这里罚我吗?”时容与一愣,随即冷着脸道:“自己去院子里跪着,为师还有事。”他说完便转身朝大殿走去,山道上虽然没有留影石,但梁郁身上一直挂着弟子令,一般无事没人会开那弟子令,但梁郁是魔种,与旁人不同,故而时容与一直开着弟子令,山道上的事,弟子令中说不定能听见什么,他或许能找掌门师兄讨个公道。时容与这般想着,回头又去了大殿,只是刚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黏腻的水声,伴随着晏诲和……他师尊的声音。“晏诲,你别太过分!”“弟子哪里过分了?师尊说清楚点。”“别再在这里了……会有人的……”“议事结束了,不会有人的,就算有……正好让人看看华雪圣君有多……”话语戛然而止,里面的人像是察觉到什么,停下了动作。下一秒,晏诲从灵芥中取出一件大氅将怀里的人遮了个严严实实。他转头,目光阴沉的看向时容与,不复平日里的温和。“怀瑾师弟怎么回来了?”时容与看着他,定定道:“掌门师兄,你……和师尊……”他话还没说完,眼前顿时一黑,意识也陷入了虚无。晏诲出手极快,时容与又恰好对他没有防备。木清霜将大氅裹在身上,赤足走下了椅子,看着倒在地上的时容与,问:“你要做什么?”晏诲低低笑了一声:“师尊希望我怎么处理?”木清霜看着他,没有说话,神色却极为冷漠。晏诲轻叹道:“毕竟是我的小师弟,我也不是什么冷血之人,抹掉他的记忆,如何?”木清霜垂眸,将眼底的漠然敛下:“这世上没有什么术法能将人的记忆彻底抹去。”晏诲看着时容与,轻声道:“无妨,我有其他办法,即便有一日他想起来了,他也已经同我们一样,师徒悖伦,为世俗所不容了,到那时,他又该如何呢?”木清霜却道:“若是他没有师徒悖伦呢?”晏诲唇畔的笑意渐冷:“若是这样……那不能怪我这个做师兄的,没留情啊。”第51章 清风徐徐,撩动河面的波纹,水纹一阵一阵漾开,载着船只来来往往。盛夏的风带着一股暖意吹的人浑身燥热,唯有船上的人戴着斗笠,在水上能偷得一丝清爽。“嘿,小孟啊,又在晒你的草药呢?这么毒的太阳,不能晒坏了吧?”船上戴着斗笠用脚划船的老翁看着岸边空地上的少年,热情地打着招呼。名唤“小孟”的少年也戴着一定巨大的草帽,将太阳挡一挡,他抬头冲着船上地老翁露出个笑来:“不会,孙爷又去种田啦。”孙爷点头:“是嘞,小青菜,要吗?你家那个……睡美人哥哥,不是挺爱吃的吗?我给你扔点上去。”小孟连忙摆手:“不用啦,孙爷,您昨天给我们的还没吃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