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五条悟不断盘问着未来的自己，想要探究出对方心虚的原因。
没能得逞。
他的套话水平堪称漏洞百出，而十年后的最强咒术师又滴水不漏,像挥舞着一把扫帚去攻打城墙，失败是必然结果。
“说起来，既然你可以登录我的账号。”五条悟冷不丁说，“那个人应该也能登陆杰的？”
俨然又憋了一肚子整蛊的坏水，准备让挚友也尝尝忽然遭遇背刺的滋味。
“……他不会。”源柊月说，“他的话，几乎不用手机等电子产品。”
五条悟：“？？？”
五条悟：“退化成原始人了？”
源柊月：“也不是。他认为科技产品是猴子的智力创造成果,让人生厌,如非必要，绝对不碰。”
【五条悟】：“哈哈，猜到了,一点不意外。”
五条悟倒没有去吐槽‘猴子’,好奇地问：“那他怎么联系别人？靠飞鸽传书吗？”
源柊月欲言又止：“这个……”
如果是出于盘星教募集资金的需求,有人代他处理；如果是传达命令、监视等需求，那么……
“我知道。”【五条悟】摇头晃脑地抢答,“会用咒灵跟踪别人！我第一次见到小源同学的时候,距他不远的地方就跟着一只低级咒灵哦。”
然后他随手把那只低级咒灵掐死。
没了音讯,没了消息来源，久久不回来，教祖大人亲自出动抓小孩。
源柊月：“。”
五条悟感慨：“哇真是越来越变态了，比起做咒术师,杰更适合坐牢。”
【五条悟】：“你也一样。”
五条悟：“你才是吧！？”
互怼了十分钟，别墅的围墙与屋顶出现在视野里，目的地到了。
推开门,往后院走。
源柊月有些紧张。
他和【五条悟】互相诅咒到生命的最后一秒，直到一切重新开始；但那位【夏油杰】，生死之外，还隔着……三年？四年？总之，一千多个日子。
都有点忘记他的脸了，记忆里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值得下一百次地狱，但也想不起对方身上值得记恨一辈子的错处。
窸窸窣窣。
鞋底踩在草皮上，摩挲出风吹草地一般的声响。
沙滩椅上闭目养神的【夏油杰】，眼线狭长，十指交叉。
听见动静时，掀开眼皮，锐利的目光立刻投注在忽然出现的三人身上。
毫无疑问的，他先被明度更高的白发吸引，一大一小两位五条悟，如出一辙的吊儿郎当的姿态。
连打招呼都是异口同声的：“哟。”
叛逃的这些年，偶尔也能碰见这家伙几回，实力早在他之上的最强咒术师装聋作哑，几度放过他，放过上了总监部追缉名单的罪恶诅咒师。
【夏油杰】回以微笑颔首。
到这里，他已
对十七岁的少年夏油的话术信了大半。
对方也顺带把源柊月的事情言简意赅地告知给他，比如说他现在是个咒灵▼，比如，他是最早最早的、来自未来的穿越者，也就是说——
源柊月记得他。
停在离他一两米远的位置，隔着标准社交距离，不愿意上前了，莫名显得局促。
于是，【夏油杰】弯起眼睛，主动上前。
在刚捡到这孩子的时候，明明很瘦，下巴尖俏，脸颊却是圆润的，像落魄的贵族少爷，失去羽翼庇护的雏鸟。
他一靠近，对方立刻警惕地望着他，青涩稚嫩的一张脸，干净的眼睛，尽力挤出一点倔强和凶狠，威慑力接近于零，倒是无端让他多看几眼，心念微动，既然是个咒术师苗子，捡回去养着玩好了。
而现在，轮廓收窄，眉眼舒展，还是那副五官，又似乎哪里都不一样。
错叠的睫毛颤了颤，浅灰色阴影落下，铺在薄霜般的皮肤上。
“……”【夏油杰】笑了下，似乎有在叹息，无数的呼吸和想法漫到嘴边，只化成一句，“头发这么长了啊？”
源柊月骤然望向他，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眼眶一阵酸涩。
“嗯。”他眨了眨眼睛，想把这阵泛着酸意的感觉压下去，他说，“我都十八岁了。”
【夏油杰】眯眼笑：“在这里过得开心吗？”
“……唔。”
“悟那臭小子有欺负你吗？”
“没有。”
“……”
他不问那些叫人纠结的问题，比如如何变成咒灵，又允诺什么样的代价穿越时空，只是普通地寒暄着，比起两个时空的差异之处，【夏油杰】更在意他是否高兴、自由。
边上的两个五条悟，正在窃窃私语。
互掐了整整一天，见面就在互殴和辱骂彼此的二人，十年后的夏油教主一出现，他们二人忽然间能够和平共处了。
五条悟：“嘁，这种叫人插不进话的温馨氛围是怎么回事。”
【五条悟】：“嘁，真不爽。你过去大闹一通，把小源同学抢回来。”
五条悟：“你怎么不去，就知道使唤老子。”
【五条悟】：“我要保持优良形象，你不一样，你没有这玩意。”
五条悟：“？？？”
好装啊这个老东西！真是令人发指！
本来打算这么干的，但对方一命令，五条悟叛逆心大起，反驳道：“我不要。要去你去。说起来，他们为什么这么熟？”
【五条悟】：“算了，告诉你也没关系，因为小源同学是杰先捡到的，杰去世的时候，放心不下他，特意托付给我。顺带一提，这个杰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罪行，杀了许多普通人之后叛逃做诅咒师，最后死在我学生的手里。”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哪怕是六眼也要结结实实地消化一会儿，五条悟的眼睛慢慢瞪大了，等一下，他的挚友叛逃了，杀普通人，还死了
？开玩笑吗？怎么可能？
“是真的。”【五条悟】预判了他的问题，“——但是，小源同学已经改变这一切了，否则，你的挚友应该在五个月前叛逃。”
心情像坐过山车，一阵高一阵低，好不容易维持在了正常的水平线上。
幸好是平行世界。五条悟想。
“对了，杰在哪里？”
后院只有他们四个人，少年夏油杰，无影无踪。
“谁知道。”【五条悟】说，“可能是发现未来的自己是一个宇宙无敌大烂人，觉得很崩溃，接受不了。”
……
毫无疑问，被他预言中了。
夏油杰正瘫倒在沙发上，像一条被晒得两面干瘪的咸鱼，双目失神。
“夏油前辈，你还好吗？”灰原雄关切地问，“有心事吗？”
自从和另一个穿着袈裟的夏油杰聊过天之后，对方就像被吸走了灵魂，蔫了吧唧地躺下，像遭到什么重大的人生变故，再起不能。
夏油杰强颜欢笑：“没关系，谢谢你，灰原。”
灰原雄：“感觉你脸色好差。”
夏油杰：“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灰原雄：“你吃过饭了吗？”
夏油杰：“还没胃口。我休息完会吃的。”
灰原雄皱着眉，货真价实地担忧了起来。
他说：“夏油前辈，不高兴一定要说出来，我们会帮你一起想办法的。”
夏油杰：“……”
可这事，他连说都说不出口。
天哪，爱上了香蕉，染上香蕉，变成了猴子教主。
这辈子还有救吗？说实话，这人生还有必要继续吗？下半辈子都要和香蕉绑定在一起了吗？
说实话，与其当什么香蕉神教统治者，还不如摆个摊卖香蕉，至少能自称水果店主，而不是丢人现眼的香蕉教主……
夏油杰看向窗外，绿植叶片摇摇晃晃。
他颓然道：“没关系……只是苦夏罢了。”
“……”灰原雄挠了挠头，小心地说，“但夏油前辈，现在是早春吧？离夏天还早着哦？”
夏油杰：“。”
……
两个五条悟，还在嘀嘀咕咕地旁观久别重逢的两人。
五条悟发牢骚：“怎么一个两个都比老子先来。”
【五条悟】：“也就他一个。”
五条悟：“哼。”
【五条悟】：“你怎么还不去捣乱？”
五条悟：“呵，你怎么不……”
下一秒，他身边的白发男人当真风驰电掣地冲了上去，不由分说地将源柊月拦在身后，‘啪！’，以极快的速度，捉住了【夏油杰】伸出来的手。
那是准备抚摸源柊月头发的右手。
“放开。”【夏油杰】微笑道，“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别人聊天的时候不能打扰吗？”
连五条悟都觉得他有点
过激。
摸一下脑袋，又没什么，闭上眼睛忍了算了。
而【五条悟】挥开他的小臂，脸上笑意疏冷。
“对自己养大的孩子下手，你是真的牲口啊？”
“你把他当什么了？”
五条悟：“？”
“……”【夏油杰】无奈地微笑，语气自然，像是在诉说着一项被反复证实的真理，“我不会伤害他，这样做也只是为了保护他。既然都变成咒灵了，待在我身边、时刻能被我感知到，才是最安全的吧？”
“放心。”他对源柊月说，“应该不会疼的。”
源柊月后退两步：“……我不愿意。走开。”
五条悟明白了。
这家伙，居然准备对源柊月施展咒灵操术。
把他变成咒灵玉，吞吃入腹，以获得100%的控制权，并理所当然地将其视为保护。
他瞬间被惹恼了，像是领地受到侵犯的猫科动物，周身围绕着冰凉而危险的气息，眼神死死地瞪着对方——
“你怎么敢？！”
尽管他自己也有这样的想法，到现在都没打消，但那又怎能混作一谈？
因为——
“他是老子的男朋友！”五条悟怒不可遏道，“哪怕变成咒灵玉也该老子吃，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个越俎代庖的控制狂、变态男、过激香蕉爱好者，就应该和你的香蕉神教过一辈子！”
【五条悟】跟着附和：“就是！”
源柊月：“……”
【夏油杰】：“……”
源柊月忍不住了：“你们……”
“等一下。”【夏油杰】说，“‘男朋友’是什么意思？”
五条悟：“正在交往的意思，顺带一提，我们已经交往了四个月零十三天……”
【夏油杰】：“……？”
忽如其来的一出，叫他完全将咒灵的事抛到脑后，转头向源柊月求证。
黑发少年移开目光，点了下头。
“……”【夏油杰】牵动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他注视着源柊月，眼神变化极其复杂，像看到非要吃巧克力的小猫小狗一样，逐渐升起的愠怒中带着一丝痛心疾首，然而这怒火，显然不会发散到对方身上。
“跟我出来下。”【夏油杰】攥紧了拳头，对五条悟说，“有点事和你聊。”
五条悟全然不惧：“好啊。”
在【夏油杰】的认知中，这毫无疑问是少年五条悟一厢情愿，一定是他死缠烂打、臭不要脸、扭曲爬行，源柊月烦不胜烦才勉为其难同意与他交往，总之，他还没联想到另一位身上去。
不可能吧？虽然那家伙是个垃圾人渣，但不可能吧？
如果这样下去，顺水推舟地让少年时期的自己背了锅，似乎也不错。
但无论哪个五条悟，都是不可能消停的家伙。
“等一下。”
【五条悟】喊住了准备出门暴打臭小子的【夏油杰】，一只手臂搭上源柊月的肩膀，笑眯眯地自首，“我也一样哦。”
【夏油杰】：“……？”
五条悟嚷嚷：“跟你有什么关系！滚！老子才是正牌男友！”
【五条悟】：“可我是他初恋唉。小源同学亲口承认的。”
【夏油杰】的眼神极其恐怖，他深吸一口气，嗓音越来越沉，怒火难掩。
他还算冷静地说：“你在讲什么？你的意思是，你对比你年轻十一岁的……”
【五条悟】：“是这样哦~”
源柊月：“……”
救命啊！好想逃走啊！
他关上嘴巴，装聋作哑，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中伪装成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然而，下一秒——
他感觉到自己的肢体违背了他的意愿，擅自动作起来。
【五条悟】再次使用咒法，控制了他的身体……！
源柊月难以自制地转过头，犹如提线木偶一般，踮起脚尖，仰头，对方也顺从地弯腰低头。
当着少年五条悟与【夏油杰】的面，他将嘴唇贴上对方的脸颊——
‘啵’。
亲了一下。
“好孩子。”【五条悟】愉快道，“看见了吗？就是这样。”
“直白地说出来真是让人害羞，但是——”
他双手捧脸，欢天喜地，“小源同学，超级爱我的哦~！”
“……”
“……”
鸦雀无声。
几秒后。
五条悟暴走：“哈！？！！老东西！！！老子必须杀了你！！！”
而【夏油杰】镇静一笑，堪称斯文，到底是成年人，比十七八岁的小男生情绪稳定不知道多少倍，他深呼吸几口，难得连名带姓喊了挚友的名字，悠悠地说——
“五条悟。”
“还有遗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