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暗夜无光亦无尽

沈玉凝痛苦的闭上眼睛,浑身泄力一般要瘫坐在地上却被白禹拦腰圈在怀里。

「盟主,把眼睛睁开,我要你看着他死,难过吗?属下死的时候,您也会这么难过吗?」

白禹说着也哭了起来:「属下死的时候,又有谁会替属下难过?」

「你这个疯子!疯子!」沈玉凝痛的几乎无法呼吸,孟隽的剑好像刺在她身上一般,让她浑身上下每一块肉都疼到抽搐痉挛!

她不敢去看孟棠,不敢看天之骄子陨落于血泊之中!

孟隽将剑缓缓抵在地上,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这个弟弟。

寻常人挑断手筋脚筋便足以丢半条命,更何况还是身有隐疾的他,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让他自己看着生命一点点流失更残忍呢?

若有,一定是,他还要在临死之前看着爱人痛苦!

孟棠痛到极致的时候好像已经无法感知周遭的一切,他眼前一片刺目的白光,白光的中心,沈玉凝在哭,她挣扎着要向他爬来,却又被一只大手一次次的抓了回去。

纵然他脑海里浑浑噩噩,一片沉重,他依旧下意识的想要冲上前解救她。

可没等他爬起来,肩头便结结实实挨了一脚,紧接着,眼前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浓云之夜,暗无边际。

在这样的夜,一星之火也足以成为宫墙流矢的目标。

入夜后,吟风连火把都不敢点,白日里他们破门不成,夜间那些将士索性爬上高墙,居高临下的寻索着他们的身影,每看到一人便放出箭矢,已经有不少衔月宗弟子在暗夜中中箭!

「吟风,我带人沿着墙脚爬上去!」说话的是衔月宗其中一位堂主,他身轻如燕轻功卓绝,自认能攀上光滑的宫墙。

吟风阻止道:「不可,你们就算上去了也是送死,那么多人,光是他们手上的兵器都能将你戳成马蜂窝!」

「老子又不傻,还能站在那让他戳吗!老子脚底抹油看谁追得上!」

黑暗中,吟风无奈看他:「那你上去的意义何在?」

后者不说话了,半晌后,人群中又有一人提议:「不是说云襄王跟我们宗主是旧相识吗?都这种时候了,你去求求他!说说软话!」

吟风还没开口呢,一直冻的直哆嗦的马梅马堂主啐道:「你懂个球!这种时候当然自保为上,人家要跟孟隽耗呢!看谁先耗不住,哪管咱们的死活!」

吟风无奈:「况且,他们也想以最小的牺牲达成目的,博一个贤名……不过金刚和纪少侠去了,希望能劝得了云襄王吧。」

云襄王府,金刚径直给赵豋跪了下去。

这可把他吓的不轻,拉不起来自己干脆也跪了下去,于是,两人便面对面跪着讲道理。

金刚道:「一个是武林盟主,一个是衔月宗主,他二人的生死关系到南北江湖的安稳!若他们真在宫中出事,君北和江南势必大乱!到时候就算王爷事成,也要节外生枝!」

「不是我不肯帮忙!临宵可是跟我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赵豋也是急的不行:「我一个人说了不算啊,虽然你没来京城的时候京中守城军是听我指挥,但他们也有自己的直属上级,那几位统领和将军肯定不会同意为了救两个人就和孟隽硬碰硬!这得死多少人!况且就算硬碰硬也不一定能打得过!孟隽手上保守估计得有八万兵马!」

他刻意强调了八万两个字,便是要让金刚知晓其中的利害。

金刚痛苦不已:「八万兵马……就算孟宗主武功再高,他也难敌……」

「眼下就盼着临宵不要犯蠢,能逃就逃,我就怕他牛脾气上来要去硬碰!」

「王爷……」

「太子不必说了,」赵豋咬牙,眼角泪花闪烁:「我恨不得以自己去换临宵,但调动兵马之事,我真的说了不算……」

金刚无奈,犹豫了一下,起身告辞:「既然王爷不肯相帮,那在下身为武林盟的人,只能自己想办法去救盟主!」

「不!」赵豋拦人:「你现在身份贵重不同往日,不可犯险!」

「什么身份不身份,若没有武林盟,我说不定早就尸骨无存,盟主遇到危机,我理当还她这条命!」

金刚出去,一直等在廊下的纪辛元满脸期待的看着他,他却只能以摇头做回复。

纪辛元也面露失望之色,二人正打算离开,赵豋已叫府兵阻拦。

看府兵拦住去路,纪辛元愈发不解:「王爷这是要做什么?」

赵豋也追了出来,他没披外衣冻的直哆嗦:「你们别去送死,兵马之争和你们江湖上的拳打脚踢不一样,再者说来,你们也见识过兵匪之祸!你们不是对手!」

纪辛元有一瞬间的犹豫,倒不是他怕了,而是他也深知此去九死一生,他死不足惜,只是金刚……

「那就用我,去换他们!」金刚眉目柔和,说出的话却斩钉截铁。

赵豋急的直跺脚:「你怎就如此自私?我和临宵寻了你这么长时间,文武百官,黎民百姓,等了你这么长时间,你有更大的使命,而非是死在乱兵之中!」

纪辛元也跟着动摇:「要不……你还是留在云襄王府,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

金刚却摇头道:「我目光短浅,没有那么高的抱负,我只知道,我若不去救盟主,余生都会在自责中度过。」

言罢,他又看向赵豋,眼底满是祈求的神色:「王爷,调动护城军这件事你说了不算,放我离开,你总能说了算吧?」

「你!」

最后还是赵豋妥协,他挥手,示意府兵让开,放他们走。

谁知他们才刚离开王府,他那小厮就急急来向他报道:「叶姑娘方才,也走了……」

「什么!」赵豋急了,抓住小厮就晃:「你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看好了她!不要让她知道外面的事!你怎么看的人!」

小厮苦着脸道:「小人越是尽力看守,叶姑娘就越是怀疑,方才他们来的时候叶姑娘就过来了,肯定听到了什么……」

赵豋气的想骂人,原地转了两圈,快步向王府门口奔去:「牵我的马来!」

小厮连忙去追:「王爷好歹先穿件衣裳啊!」

「被你气的都忘了!快点!」

「是!」

「拿我手谕去调兵!」

跑过来的小厮愣住了:「王爷方才不是说不管吗?」

「谁都可以死,叶行云不可以!」赵豋说着已经到了门口,接过是小厮递来的大氅裹在身上,他的马已经牵到了上马石的旁边,不过在上马之前,他又犹豫了。

小厮紧张的等在一旁不敢过问,半晌之后,赵豋收回脚,站在一旁。

暗夜无星,王府门口少的可怜的几盏灯火并不算亮。

赵豋在风口里站了半晌,终是转身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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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调了,当什么都没发生。」

「是……」

赵豋眉头紧锁,他不知现在的自己还能做什么,想必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盼着叶行云能逢凶化吉吧。

但面对千军万马,孟棠尚且出不来,更遑论叶行云。

金刚会死,叶行云必然不能幸免……

与此同时,深宫之内。

哭过,闹过

,甚至原地呆坐了半晌的沈玉凝已经彻底冷静下来。

说来也很奇怪,她亲眼看着孟棠断了手足经脉,亲眼看他在血泊之中昏死过去,也深知他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但她却从未想过一死了之。

生命的终结不过就是一死,她连这样的锥心之痛都能强忍下来,还有什么足以将她杀死?

她深爱的男人,曾为她不顾一切,在她幼时保护她,又在她长大后维护她,他把对她的爱当成了信仰,变成岫园里的楼阁,变成亲手做的金簪,又变成满屋子的画像。

但她给他带来的却是五年的疼痛之苦。

他的爱浓烈又炙热,她的回应却只有一片零碎的记忆。

他原本可以不必来,不必救她,不必再将一身武功,一条性命葬送于此。

若没有她,作为孟家二公子,他的人生本可以无尽精彩,不必和孟朝暮父子成仇,不必只身走江湖,亦不必变成今日这样……

沈玉凝抬手捂住面颊,将要渗出眼眶的泪水又按了回去。

她的双眼已经肿胀刺痛,泪水几近枯竭。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再哭了,就算将眼睛哭瞎也没有用,孟棠现在生死不知,她一味的哭下去什么都不会改变。

她擦了把脸,环顾四周。

这和她昨日待的宫殿不同,这里宽阔冷寂,并无多少家具,更像是是久无人居。

窗外立着丛丛人影,她正被严密看守。

「我要见孟隽!」她拍打着房门大声说道:「把你们世子找来,我要见孟隽!」

守卫们没有给她回应,铁了心的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沈玉凝见他们不为所动便去寻找房中利器,然而这里除了一些大件的家具并无多少东西,最后她一脚踹破了一架牡丹屏风,抓起屏风的支架就向窗子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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