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手底下见真章

生产队的大队长早就收到公社的通知,八三六厂职工医院的大夫带队过来坐诊。

一大早就把老支书薅起来,跑到村口等着。

他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破棉袄,揣着手在村口转来转去。

他们生产队偏远,赤脚大夫学的那几下子根本没啥用处,又赶上今年寒潮,村里不少老人都生病了。

正愁没法儿去医院呢,八三六职工医院那边儿就来信儿了,这可是天降之喜,他一定得妥善照顾好,不能让医护同志们受委屈。

等了大半个小时,打了个喷嚏,就听旁边的老支书说:“来了来了。”

放眼看过去,稀稀拉拉三人,背着行李袋,深一脚浅一脚往这边走。

快到生产队的时候,吕大夫提醒他们:“你俩看病要把病症全部记下来,药方先给我看过才能开药,自己多长点心,稍用错药就是天大的事。”

这俩人,实在不是吕大夫多心,于月倒是理论知识丰富,但实践上欠缺,平时给人看个头疼脑热还成,真有什么大问题,吕大夫也不敢交给她。

李春梅就更别说了,卫校白上,好些知识还是跟于月学的,要不是她学习态度端正,他说什么也不会让她留在医务室。

好悬的回炉重造。

“听明白没?”

“听明白了!”看到前方的村子,李春梅也回了血,精神抖擞。

现在别的都不指望了,有口热水喝,能睡上一觉,就已经是人间美事。

“吕大夫,”生产队的大队长认识他,吕大夫以前也带过学生来,“辛苦你们了!快快快咱们回屋说,卫生所那里有几间屋子都腾出来了,你们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麻烦你了大队长。”吕大夫招手,让身后两个小丫头都跟上,“快一点。”

他走在最后,问于月和李春梅:“没哪里不舒服吧?”

想到昨天晚上楼夜来他们家找她,再三嘱咐说这丫头以前没在乡下呆过两天,一时半会儿的不能适应,请他一定要多多照顾这丫头一点儿。

之前给于月办入职的时候,他记得于月就是青州农村的,怎么会没在农村呆过?

楼夜简单的说了下于月的身世,吕大夫唏嘘不已,那平时于月的一些习惯就有出处了。

他们这个医务室一共才来了三个人,他要是单独问于月,怕李春梅多想,索性就一起问问。

于月摇头,“没有,谢谢吕大夫关心。”

走路还能缓缓,就是太冷了,身上都没知觉了。

她脸色苍白,看起来没什么血色,李春梅担心,急吼吼地说:“你要是有哪里不舒服就说,我包里装的药还是挺齐全的。”

李春梅出来前半个月,省医院的姑姑听说她要下乡义诊,让姑父送回来不少这边儿没有的药。

怕出点儿什么事儿,她一股脑的都带上了。

“好。”

于月也不客气,他们三个是一个医务室的,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少不得都有需要帮忙的时候。

老支书回去让老妻准备饭菜,先行离去,大队长陪着他们去入住的地方。

大队长是个健谈的,和吕大夫一路聊了起来,知道吕大夫以前是帝都医院的大夫,更是喜得眼睛就没睁开过。

也知道于月和李春梅都成家了,为了这次义诊抛家舍业地来到他们大队。

大队长心疼两个刚成家的小姑娘,天寒地冻得还要出来帮生产队的社员们看病,到了卫生所安置好他们,回家就让自己媳妇熬了满满一锅姜汤送过来。

于月已经冻透了,不爱吃姜的人也顾不得许多,灌了一大碗姜汤暖暖身子,回了屋子倒头就睡。

卫生所原先是村部的老房子,占地不小,村里的赤脚医生把自己的房间腾出来给吕大夫,自己回家睡了。

一共三个房间,正好吕大夫独自一间。

李春梅毫无疑问跟着于月一间。

生产队安排十分妥当,每个屋子都烧了炭火,于月也睡得十分酣畅。

等他们醒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多,老支书领着儿子送了饭菜过来。

他们的伙食住宿都是八三六厂职工医院拨钱给公社,公社下发到生产队,不用生产队垫钱。

吕大夫坐在卫生所看诊的屋子里,一进门右手边儿就是个大铁炉,上面蹲着一个硕大的铝壶。

这边儿的人家烧煤,火上来得快,水“咕嘟咕嘟”顶着盖,扑哧扑哧地往外呲水。

生产队的大队长徒手把水壶提起来,灌到暖壶里,又在卫生所后面的小厨房水缸里加了水,重新把水壶坐回炉子上。

“吕大夫,你们自己做饭能行吗?要不还是我们每天把饭菜做好送过来吧。”

不是他看不起这些医护人员,而是怕他们太累了。

现在天气寒冷,正是感冒多发季节,生产队每天感冒发烧的人可不少,还有一些别的症状的。

赤脚医生从天亮转到天黑也看不了几个人。

现在职工医院的人来了,他们可是主力军,万一把人累坏了,他们生产队的社员去哪儿看病,这不是耽误事儿么。

“能行。”吕大夫往炉子里扔了个土豆,见于月出来了,又扔了一个:“就是今晚的伙食又麻烦你们了。”

“不碍事。”大队长也看到于月了,他又搬了个小板凳过来:“闺女,你坐这儿烤会儿火。”

于月看了眼吕大夫,在李春梅旁边坐下,对大队长道谢:“谢谢您。”

“谢啥谢啊,我得谢谢你们,过来帮社员们看病。”大队长又去给她倒水。

于月刚睡醒,吃了饭过来。眼神还有些朦胧,像是笼了一层烟雾。

吕大夫往炉子里加了根柴:“紧张吗?”他问的是明天坐诊的事。

“还好。”她接过大队长递来的搪瓷杯,又道了声谢:“有您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生产队私下肯定贴补了煤炭,屋子里暖和的犹如春天,李春梅喝了杯温开水,小声说:“你就按照平时学的来,平时我不会的都得请教你,之前跟颜大夫交流的笔记上,对各种病例都有记载,都是有迹可循的,大不了咱们不会的就找吕大夫。”

她们俩也不是白给的,至少要等吕大夫过目之后,才能给人开药。

于月点头:“以前跟老师学习的时候,老师给人看病,我就在一旁做笔记,几年下来也记录了不少疑难杂症,不过看病,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咱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万事拿不准的先问过吕大夫。”

李春梅听了不住的点头,“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你基础扎实,只是欠缺实践。”吕大夫对他们两个端正的态度深感满意,这样的学生最好带。

于月小小,她就等着慢慢把自己肚子里的东西掏出来就好了。

其余的,只能交给时间。

大队长等水开,又给他们灌了一壶才离开。

其他人吃完饭又回屋睡回笼觉了,外面白雪皑皑,寒气森森。

于月坐在火堆旁边,剥着土豆,跟吕大夫说上次关于陈玉珂急性胰腺炎的情况。

“不管是咱们医务室还是职工医院,医疗器械还是太少了。”她若有所思。

她上辈子所在的医院,虽然以中医闻名,但是西医的检测仪器也是必不可少的,有时候中西医结合辩证,会更加准确,也方便后续治疗。

指尖被土豆烫了一下,她迅速收回。

过了一会儿,又试探地开始剥皮。

“都是穷闹的,西北这地方远不如帝都,你得知道就算是帝都,有些医院的设备都不全面。”吕大夫打了个哈欠,他封了火,起身:“别想太多了,早点睡,明天见真章。”

于月微微点头,等他走了,一个人坐在炉火前发呆。

搪瓷杯里的水温温热热,从掌心一路暖到心里,她在思索明天该做的事。

炉子里的柴火彻底燃尽,于月也慢悠悠起身。

天光大亮,社员们得知八三六厂职工医院的大夫带队过来坐诊,吃完早饭就过来了。

村里的赤脚医生也支了张桌子,给人看诊。

村民们知道他的三脚猫功夫,除了严重的,小毛病的找他也没问题。

吕大夫桌前排着长队,于月和李春梅这边门可罗雀。

其实社员也没别的想法,于月和李春梅一看就没有多大,更别说于月那张晶莹剔透的小脸了,他们不找这两人也是正常的。

于月坐在桌前,虽然没有人找她看诊,但是她也没闲着,把去赤脚医生和吕大夫那儿问诊的病人情况记录下来,然后在心里做比较,再研究还有吕大夫开的药。

李春梅凑过来,“月儿,你这写的什么啊?”

仔细一看,她惊了,随即叹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啊。”

一心就期待给人看诊。

还是于月心思缜密,她得好好向于月学习才行。

“丫头。”有个年轻妇女看两边都排满长队,因着家里还有孩子,没法排长队,于月这边儿又没人,寻思自己也不是啥大毛病,干脆让小姑娘看看,实在不行她再找那个老大夫去看看。

想着家里的孩子,她犹豫片刻,在她面前坐下:“我有点头疼,流清鼻涕,能麻烦你帮我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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