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美景,妾身有一个想法,不知该不该说。”李惠然突然开口。
只见她环视众人,最后的视线落在卫琼身上。
卫琼眉心一跳,抬眼故作十分好奇地看了回去。
随你说什么,别逮着我就行!
皇后红唇微动,“哦?是什么,李贵人但说无妨。”
其他人也盯着李惠然,想看她能说出什么来。
李惠然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古人见景,由心而感,多作诗吟诵,我们何不效仿古人,来一场咱们姐妹们之间的诗会,彩头便由皇后娘娘来定,娘娘以为如何?”
皇后闻言,来了兴致,转而问着其他人,“本宫觉得这个想法甚好,你们觉得呢?”
这时候谁敢说不好?
“妾身也觉得这个想法极好,各位姐妹都是极有才情的人,正好让妹妹见识见识呢。”史选侍最先奉承道。
有一便有二,众人纷纷附和,唯独卫琼心里发苦,天知道,她的才情像一坨狗矢。
见都无异议,皇后笑着褪下手腕上的珊瑚鱼戏莲纹镯,“这镯子材质上佳,又有好意头,就作为此次的彩头吧。”
众人的眼神放在了镯子上,李惠然接着说道,“有了娘娘的镯子,妾身想各位姐妹应是更有激情了才对。”
这二人一唱一和,其他人都只得附和一笑,彩头都拿出来了,还能有不应的道理?
于是一群人也无心继续逛了,转至御花园中的赏心亭,赏心亭毗邻园中大湖,如有清风拂面,会带起湖中莲花浅香,是绝佳的游玩休憩之地。
那些宫婢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见主子们转了地方,动作迅速地就把先前备好的瓜果点心呈了上来,好让主子们玩得尽心,又不至于手上无物太过寡淡。
“给大家一炷香时间,待香燃尽时即可作答。”
皇后说了规则之后,有的开始低头冥思苦想,有些则走出亭子,试图从眼前之景找到灵思,虽说并不都是为了彩头,但如果自己作的诗入了皇上的耳,岂不也是一桩好事?
卫琼本来想混过去的,可李惠然那双眼睛就像长在她身上一样,时不时就往她这瞟,大有一定要让她作出一首诗来的观感。
她瘪了瘪嘴,继续垂首苦思,然而卫琼想破脑袋,只有一种时间过了很久的感觉,诗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再抬头去看那炷香,竟还剩下半截,看其他人,有些脸上已经带着完成的笑意了。
特别是谨才人陶娩,她应该是第一个作完诗的,正坐在亭中看着湖中才萌发出的花蕾,莲花还没开,她却看得认真。卫琼突然发现,陶娩那双眼睛,竟如明珠生晕、秋水含情,看什么都像用情至深,挣脱不能。
许是感觉到有人在看她,陶娩抬头看了过来,对着卫琼温婉一笑。
卫琼回以一笑,此次诗会她觉得陶娩定是夺得彩头的那个。这可不是她的私心,陶娩还未进宫时,在京中便素有才名,所知者甚众,比她们这些人强了不知道多少。
一时出神,香已燃尽,随着宫婢一声令下,卫琼只能带上自己还未来得及修饰的诗坐回了原位。
“听闻谨才人在闺中就才名远扬,是大家都认同的才女,那么由谨才人先说如何?”
卢瑜笑着提及陶娩,似在向陶娩宣战。
说实话所有人里面她最嫉妒的人就是陶娩,在闺中时陶娩的名字就成了她们这些人耳中的魔咒,被长辈教导着以陶娩为榜样。
人如其名,陶娩柔顺知礼,身世才情样样不比自己差,就连入宫位分也比自己高了一点,可这人就像棉球,打回去人家一点都不痛,反倒侮辱了自己。
被人先单拎出来,陶娩亦是神色不变,丝毫不惧,一双眸子更是显尽她的柔情和温婉,“既如此,妾身就先作诗一首,是为抛砖引玉。”
所有人都坐直了身子,想要听听陶娩能作出什么诗来。
“妾身所作,自名《三月游园即事》,诗句为下。
纤凝拭玉宇,初柳蕴新芽。
清池漾碎影,玉蝶寻琼华。
应有天上仙,可作人间画。
试问仙何在,园中鬓间花。”
念完诗,陶娩看向众人,十分自信却又谦恭,“妾身作的便是这些了,难登大雅,还望诸位莫要笑话。”
众人“欸”了一声,纷纷开始“指责”陶娩,这叫什么?这也太谦虚了!
这诗不仅写实,那鬓间花说的可不就是女子头上带的簪花吗,那陶娩岂不是在夸她们是天上仙?
“谨才人你要是说这话,那我们就都不需要继续了,你要是难登大雅,我们就是拿出来都不配了。”
“就是就是。”
这话并不全是恭维,是个人都听得出这诗好还是不好。
陶娩淡然一笑,“你们这也是谦虚了,听闻卢才人作诗也是一流,不如也来一首?”
卢瑜一愣,陶娩叫她先说,是在报复她?
然而陶娩说这话,也真的仅仅是听说过卢瑜才情不错而已。
陶娩开了头,总得有人接下去,皇后顺着话道,“那就由卢才人接上一首吧。”
卢瑜无法,起身道,“皇后娘娘相邀,不敢推辞。”
“妾身所作,实难取名,便作无名吧。诗句为下。
风卷云动破碧空,旧寒摧杀今日红。
艳艳春色映粉面,莺语不过晚时空。”
卢瑜作完诗,仍是颇有傲气地看向陶娩,她的诗就像她的人,很有攻击性,对上陶娩,就算难敌,却也不差。
陶娩迎上目光,毫不吝啬自己的称赞,“竟觉得比我的还要好些。”
虽然作诗讲究的是有感而发,想怎么作诗就怎么作诗,不求氛围和谐,但是卢瑜作的诗总感觉寒意太重了些。
所以众人先入为主地觉得陶娩的好,又听到陶娩觉得卢瑜的更好,都有些不解,再去细细品味一番,才发现两相比较之下,也许还真的是难分伯仲。
最有可能赢下彩头的人都比完了,剩下的人就只当自己凑个数,一个接一个的念完了自己的诗,虽说不是太过惊艳,却也不是垫底的,
等轮到卫琼,她才真正地想遁地而逃,这不明摆着自己是最差的那个吗?
她朝看着自己的众人尴尬一笑,视死如归地念出了自己的诗。
“此诗名《咏春》,诗句有下。
沙沙春草绿,啾啾雏鸟鸣。
风抚杨柳过,游人顾盼归。”
就这样简单?
卫琼说完,周围陷入了一片寂静,连婢女们都愣住了,低下头沉默半晌,手上的动作却越来越快,真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这些婢女皆嘴角上扬,也不知道想了多少这辈子伤心的事,才压住自己拼命上扬的嘴角。
终于,人群中不知谁开了个头,笑声顿时迸发出来。
“我说慎选侍,我还以为在殿选时你说的都是谦逊之言呢,竟不知你说的都是实话。”
李惠然笑得最大声,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她笑嘻嘻地捻起一颗果仁喂进嘴里,“在闺中时,令堂难道没为你请先生?”
卫琼暗暗皱眉,“大抵是我资质愚钝,母亲请了许多先生都不管用,才华自然是比不上诸位姐妹。”
“是么?”李惠然抓住一点就不放,“资质愚钝怎能侍奉好陛下?若是惹怒了陛下可怎么好?”
卫琼不知道李惠然今天又发什么颠,只能挑些不会出错的话去回,“侍奉陛下只求尽心,陛下安则嫔御安,顺意便好。”
众人只觉今日有些恍惚,虽然知道李惠然就是这个性子,可都被皇上那样罚了,怎么不知收敛,还变本加厉呢?
眼见就要爆发一场唇枪舌战,皇后连忙呵斥道,“李贵人,说一句就罢了,怎地还咄咄逼人?不会作诗又不是什么天大的罪,到了你嘴里怎么还跟陛下扯上了关系,只此一次,下次若还这样,本宫就要罚你了。”
“是。”李惠然被皇后说了一通,这才住了嘴,然而看向卫琼的眼神仍是带着不屑。
卫琼心中无奈,她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李惠然,要被如此针对,难道只是因为第一个侍寝吗?
皇后发言,这事很快揭过,重新又回到诗会上来,经过众人互相评选,最后的彩头不出意外是陶娩的,而这个结果,多多少少有点私心,既然在作诗上面难分胜负,那就看人好了,她们更喜欢陶娩这样的人。
“胜出的是谨才人,这彩头自然就是谨才人的。”
“谢过皇后娘娘。”
陶娩接过彩头,退至一旁。
此次诗会就这样结束,皇后又提议,“为了作诗,你们都费了不少脑子,我瞧沁心湖那边景致不错,再去那边走走?”
“全听娘娘的。”
卫琼只能随着众人道好,只求这个游园会能快点结束,她真的是太累了。
李惠然又站到卫琼旁边,一齐动身往沁心湖去。
卫琼听得分明,李惠然喉间溢出一句轻嗤,她内心呵呵一笑,这人真的有毛病,以后离她远点。
去沁心湖的路上有一条石路,不是很平坦,如果走路不小心,就很容易踢到并摔个狗啃泥。
卫琼小心再三,试图与周围的人保持一点距离,却还是听到一声惊呼从耳边传来,她默默翻了个白眼,自己摔的,跟她可没关系啊。
可惜一切并不朝卫琼想的那边发展,李惠然摔跤之余,还举着擦破的手恨恨道,“慎选侍,我不过就是说你作诗不好,你为什么要推我!”
此中委屈,就差上达天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