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凝变幻,荷苞舒展,是季夏缓至,日头也渐渐灼人起来,晒得什么都懒洋洋的,主子们更是难有出门的,大多是待在自己屋里,那等子冰块份例多的,这日子不算难捱。
这一月以来的大事,不过也就是太后提拔,卢瑜得宠,卢才人成了卢美人。
而何婉绾这一月来找卫琼的次数也变少了,大概是想着怎么办事去了吧。
卫琼觉得正合心意,她很喜欢这种没什么事的日子,感觉世界都是清静的,她天天待在自己的小厨房里,研发些夏日消暑佳品出来。
祁安为了这些新奇的吃食,心甘情愿地听了卫琼让她好好学习的要求。
本以为这日子就这样过去也好,然而,何婉绾小产一事却打破了如死水般后宫的平静。
连皇后都被吓了一跳。
消息传到卫琼这里的时候,卫琼正给永寿宫的人分发着自己做的冰雪冷元子,中间淋着自己特制的果膏。
——冰凉爽口,沁人心脾,一口下去,心中燥热即消。
安逸极了。
然而……
“什么?”
卫琼手里的冷元子还没来得及放下,一脸懵地看向秋荷。
秋荷看着卫琼,很确定地点头。
这就奇怪了,每月何氏把平安脉的时候也没听太医院的人说她有孕了啊。
卫琼与庄嫔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事不太对劲。
秋荷猛地喝了口冰水压了压嗓子里的火,继续向两位主子补充着细节。
原正是荷花开的时节,赏心亭又加了遮阳的竹片帘,在屋里待不住的,赏心亭便是另一个好去处。
卢瑜最近总喜欢往御花园的赏心亭去,正巧碰上了在赏心亭的何婉绾。以何婉绾的行事,自然是对卢瑜这个新晋宠妃多有忍让,卢瑜享受这种感觉,先开始也乐得跟何婉绾聊天说地。
但聊着聊着吧,卢瑜说到了卫琼,何婉绾脑子一抽,挺身为卫琼说话,无意中跟卢瑜顶了嘴。卢瑜当即便怒了,她可是太后表侄女,还是陛下的宠妃,何氏怎么敢的啊?
本就嫉妒得发疯,再加上卫琼最近已经很久没在祁珉面前露面了,卢瑜胆子大了,直接让何婉绾在太阳底下罚跪,哪想何婉绾也硬气起来不肯认错,生生扛了一个多时辰。
其余宫婢看到了,没人敢去劝,本来何氏也不怎么得宠,何苦为了何氏去得罪正得宠爱的卢瑜。
最后的情况就是何婉绾觉得头晕乎乎的,还以为是太阳晒的,结果旁边贴身侍婢一声尖叫,颤抖地手指着她的下体,她顺势低头看去,鲜血已经渗透裙摆,缓缓晕了开来。
她是再撑不住了,整个人往后倒去。
卢瑜这时才发现事情的发展已经出乎她的意料,大叫着丢掉手里的果干,叫人把何婉绾送回启祥宫。
她心慌之下想要隐瞒,但关乎皇子的事怎么可能瞒得住,没过一会儿,祁珉、皇后和太后都赶到了启祥宫。
……
卫琼听完了来龙去脉,只感觉脑仁嗡嗡地疼,也不知到底是谁给的卢瑜的胆子?
然而如果不是何婉绾有孕,卢瑜罚了就是罚了,根本不会有什么事。
“小主,我们要去看看何贵人吗?”
卫琼深深叹了一口气,“何贵人不惜为了我得罪卢美人,还因此小产,如此深厚情谊,要是不去看,怕是不行。”
“娘娘,妾身先去了,”卫琼掸掸裙身,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娘娘可不准偷吃太多冷元子哦,云心看着点你家娘娘。”
云心在一旁笑着应是,惹得庄嫔翻了个白眼,“快去快回。”
“要是有什么搞不定的,机灵着点,叫人回来报信儿。”
“好好好。”
卫琼到启祥宫的时候,卢瑜正戚戚然跪在殿外,全然顾不得路过之人异样的眼神了,连卫琼从她旁边经过也没看见,现在只要陛下不罚她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不过规矩还是要守的,卫琼匆匆朝她行了一礼便进了屋,里屋除了太医和何氏的贴身侍婢,其余人全在外间等着。
正上首坐着一脸严肃的陛下和太后,皇后则是站在祁珉身边,亦是一脸严肃。
卫琼行了礼之后就安安静静地在一边站着。
过了好一会儿,里屋的太医终于出来了。
“回……回陛下的话,何贵人这一胎已经保不住了,”那太医顿了片刻,“何贵人身子虚,以后怕是也极难有孕。”
“什么?”
太后拍案而起,本来祁珉继位以来就没有多少子嗣,只有庄嫔那一个,现在好不容易多了一个,居然被卢瑜这个蠢货弄掉了。
这一声直接吓得太医一个哆嗦,额上的汗都快掉地上了,真是要了命了。
祁珉沉着一张脸,“为什么何氏有孕,无人上报?”
那太医又是一个哆嗦,但还是得承认太医院的疏忽,“何贵人体弱,脉象不稳,再者月数不大,这才没把出贵人的喜脉。”
“这事结束之后,太医院上下各罚一月俸禄。”
“卢氏呢?”祁珉眸光一凝,“把她给朕提进来!”
话音一落,没人敢迟疑,赶紧把殿外的卢瑜带了进来。
卢瑜战战兢兢跪倒,颤声辩解,“陛下明鉴,妾身并不知晓何贵人怀有身孕,要不然妾身定然是不会让她跪的啊。”
“谁允许你私自惩罚嫔妃的,是皇后不在了吗?”
祁珉冷声道,“还是你以为你是太后的表侄女,又与皇后走得近,她们给了你这个权力是么?”
卢瑜大惊,急得直接磕头,“不是的,陛下,是……分明是何贵人先以下犯上、言辞不敬的。”
“哀家也听闻,何贵人是因为慎才人才与卢美人起了口舌之争。”太后在一边皱眉,皇帝这是在点她么?
“到底是何贵人言辞不敬在先,她对何贵人有孕一事也不知情,这事怪不得她。”
就算是再金贵的一个孩子,她也不能容许自己的威严受到侵害。
她管不了皇帝,难道在后宫中还管不了嫔妃吗?
总得有一样必须得在她手里控制着的。
“那依太后的意思……”
祁珉只觉好笑,还真是一直都想掺和一手啊。
“降位禁足便好。”
皇帝是太后一手养大的,自然知道皇帝想的惩罚不是那么简单。
也许为了剪掉自己的爪牙,皇帝想要把卢瑜废入冷宫也说不定。
祁珉面色不变地,“好啊,就依太后的意思,传朕口谕,美人卢氏心肠歹毒,残害皇嗣,降位淑女,禁足半年,于宫内抄写往生经为皇嗣超度。”
太后自然也神气不了多久了。
卢瑜不可思议地看向祁珉,美人到淑女,一下掉到了最底下,这让她怎么受得了?
“贵人何氏,贤淑有恭,着晋为婕妤,赐号容。”
虽是越级晋封,但亦是补偿,免得其人心生怨怼。
他看了眼卫琼,继续说道,“自皇后治理后宫以来,多出差错,许是宫务繁重,心力不足,庄嫔有孕不宜过劳,容婕妤亦无多余精力,便命慎才人卫氏,向皇后和太后学习处理宫务,帮皇后分担分担。”
卫琼吓得腿一软,赶紧上前跪下,“陛下三思,妾身资质愚钝,怕是难担此任。”
她就是来看看何贵人的,怎么还把她拉出来呢?
祁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在质疑朕?”
“资质愚钝就多学习学习,难道太后和皇后一起教导你还不够吗?”
卫琼无奈,好吧,好来这事她是必须接了。
卑微俯身,“妾身遵旨。”
一旁的皇后即便再不愿,也只能压住心底的怒火,按照祁珉说的,好声好气地扶起卫琼。
“如此,要麻烦慎才人多往长明宫走动走动了。”
卫琼抿唇笑得苦涩,“妾身明白。”
该罚的罚完,祁珉进了里屋去看何婉绾。
何婉绾已经醒了,正呆呆地望着床顶,听人提醒陛下来了,才挣扎着要下床行礼。
祁珉象征性地扶住她,“你躺着休息就是了。”
“陛下……”何婉绾垂着头,手上紧紧抓着祁珉的袖子,泪水如断线珍珠般落下,她带着细弱的不连贯的呜咽声,“孩子……”
祁珉无奈,看着让人心疼,可他终究是不太会安慰人。
然而,就在何婉绾哭得不能自已时,弯曲的后脖颈处衣物牵扯,一个淡淡的胎记呈现在祁珉面前。
祁珉瞳孔皱缩,握着何婉绾的手瞬间收紧。
清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