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清楚那些人栽赃诬陷他的动机是什么。
但可以确定。
——是敌人。
敌暗我明,敌人动机不明,势力不明,阴谋不明,下一步计划不明。
可谓情报稀缺,浑然没有思考的借力点。
看来只能被动挨打应付、等待敌人进一步出招。
然而……
在这种情报大劣、一团迷雾的情况下,依然有两点优势。
“第一,敌人很有可能没有料到白兄的选择。”
“第二,他们绝对不知道我们的能力。”
哪怕为此事筹划已久、计划缜密,但即使天底下最算无遗策、聪明绝顶的智者,也万万推断不出“只要看过此书,便会被作者永远标记”这件事。
这就是李白龙的机会……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威胁白兴祥的魔门中人,突袭他,镇压他,然后从他口中拷问出敌人的计划!
目送冯国忠亲自带人将白兴祥“押”上了囚车,以黑布遮住,李白龙心底的激愤之心稍敛、更添几分冷静。
计划还要完善一番。
“沐师妹。”
他喊住小条子。
出城追捕白兴祥时,沐清歌能发挥的作用便进一步缩小,只能跟着大部队搜掠,只是日日搜山检海,她便可以正大光明地狂水调查报告,居然从未问过“师兄抓这个人跟调查皇书有什么关系”之类的问题。
问也白搭,毕竟是在《皇极战天传说》的印刷窝点里发现这个人的,而且还试图反抗,你说他有没有嫌疑!?
只是世事多变,出人意料。
当时雇用白兴祥跑腿,只是为了将写爽文的黑锅栽给诏南国大盗,没想到当初在箭落点处专门画的靶子,居然在弓箭射空之后、自己凑了上来。
通过白兴祥的描述,几乎可以九分肯定,那个从诏南国跑来花州“养老”的所谓大盗,便是阴谋算计李白龙的魔门匪类。
居然还敢抢先污蔑我是龙霸天?果然是魔门妖人,人人得而诛之!
李白龙只觉得世事荒谬、倒反天罡,我们名门正派的少侠,该如何捍卫自己冰清玉洁的名声?气冷抖,后面忘了。
思虑之后,便将此事告诉沐清歌。
魔门既有此等阴谋,未必防得住,现在告知,以示他胸怀坦荡、光明磊落、问心无愧,省得日后暴雷,显得他心中有鬼、刻意隐瞒。
“师兄是龙霸天?”
沐清歌闻言失笑,一脸不信。
李白龙无奈道:“好嘛,查来查去,我倒是变成作者了。”
小条子也跟着笑,继而神色微凝,她又看了一眼李白龙,笑容又绽:“总捕头们着我来查《皇极战天传说》事,乃是因为魔门巨擘身上带着一本此书,所以要查查作者与魔门的关系。如果师兄是龙霸天,那我就可以打道回府了,毕竟江北解元、无缺之月,难道还能是魔门匪类不成?”
妈的,小条子这话怎么有点……
——等等。
听者有意,李白龙刚要陪笑,心中巨震。
迷雾中敌人的魔形,翻云覆雨之阴谋的真实动机,似乎明晰了一点。
沐清歌仍在说话:“只是小妹既知此事,便一定要上报六扇门……”
这是理所当然的。
朝廷公务人员行走江湖之时,最高优先级就是消灭魔门,一经发现魔门踪迹,需立刻上报,并就地集结部队、屠魔卫道。
毕竟,北宁蛮子尚能交流,魔门匪徒非我族类。
“师妹当然要上报。”
武林人士行走江湖之时,也有几個要时时牢记的天条,除了“武以食为天”这一根本原则之外,还有一点尤为重要。
那就是……
——魔门是大便。
沾上之后,恶心一辈子,哪怕你只是不小心沾上的无辜者,官府档案上也会永远留下相关的隐形记录,平时没什么,日后你行走江湖,若是某地有魔门教徒作祟,而你恰好在附近,六扇门肯定会找上门来、问这审那。
便是没沾上,只要靠近了,也可能会蹭到一身味儿,别人闻到味儿,就会四下传播流言,说你肯定那个了,否则为什么会这么臭。
所以,魔门是大便。
平时有多远离多远。
而如果因为机缘巧合、各种不可抗力,使得你必须深入一线、与魔门教徒对峙,那记住,一定一定要广邀人手,请同道、官府、乡贤、名宿等人来做证人,证明伱与魔门不共戴天,只为打爆他的狗头而来。
李白龙本拟跟二师伯一道、星夜突袭,淦爆魔门匪类狗头,将他抓回来严加拷问,被沐清歌无意提醒,才想起这一着。
——平时也就罢了,现在多事之秋,万万不能马虎。
“我已将事情经过写信飞传三师伯,师妹回去之后,直接去百花谷,给六扇门的报告如何写、何时送,能否听一下三师伯的意见?”
沐清歌略一犹豫,便爽快点头。
毕竟是小姨,她在花州最信任的人。
事关魔门,这事儿没有必要一个人扛。三师伯智计不凡、谋而后动,被掌门托付监派重任,如此大事,须得长辈掌舵。
“师妹跟三师伯说,我与二师伯打前锋,去追缉魔门妖人下落,后续增援与布阵事,请三师伯居中谋划策应,一应事宜,由本门传讯渠道联系。”
“小妹晓得了!”
李白龙安排好事情,便看向一旁,怕二师伯等的不耐烦。
一看之下,心中一惊。
二师伯居然已经走到冯国忠身边,目光凌厉瞪视。
天底下就没几个男人不怕二师伯的,老冯汗出如浆,不知如何惹了这罗刹,正无助地看着李白龙,目光中充满乞求。
李白龙刚想去解围,便听二师伯径直问道:“我知道你,你是掌门师姐家里的亲兵,姓冯,我且问你,《皇极战天传说》是个什么书?”
——二师伯!你还真好奇啊!
老冯刚刚吓得战战兢兢。
毕竟知道这百花谷二当家生平最恨拈花惹草的男人,他冯国忠虽不是什么边境上淫掠敌国妇女的渣滓,但着实喜欢被动,在两江边境的妓馆中有不少露水姻缘,所以生怕这多管闲事的连仙子清查他的个人生活作风问题。
原来你问这个啊!
这贼配军大松一口气,也不回答,忙不迭地从马鞍侧囊里翻出一本书,三步并作两步跨到连月遥面前,一躬到底,将这本书高高捧起。
——冯二牛!我吊你妈的!
连月遥嫌弃地看了那书一眼,毕竟被肮脏的丘八反复翻看,甚至都能看到油脂印,闻到令人不悦的臭味。
以她的爱洁,根本不肯碰一根指头:“你只需告诉我就行了!”
冯国忠搜肠刮肚、绞尽脑汁,以毕生所学结结巴巴道:“是……是一本……快……意恩仇和……谈……谈情说爱的书……”
——好!
这厮已经把这辈子所有的文采使出来了!说得好啊!
连月遥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具体说一下,是不是有什么……”
话音未落,香风过耳,铃音响动,沐清歌默默趋前,双手将一本精致完整、洒了一点沁然熏香的《皇极战天传说》第一卷递了上去。
小——条——子——
臭男人看的书脏的要命,说不定还沾着什么可怕的玩意儿,连月遥自然是碰都不肯碰。
可美少女的书香香的,甚至可以贴贴,就没有这个问题了。
在李白龙平静的目光中,二师伯接过了那本书,还给了沐清歌一个赞许的眼神:“你是三妹的亲戚吧?挺懂事的。”
然后对李白龙说道:“走吧,你且去追,我边跟边看。”
“……”
作为两江防线的刷分狂魔,李白龙的手中不知陷了多少宁国武夫,许多突入齐国边境打草谷、烧杀抢掠的北宁军事贵族,都被穷追不舍的李白龙率队死死咬住,最终驱得对方山穷水尽、走投无路。
他们最后几乎都被插在齐国边境,肋骨被扒出、拉向后背,展如鹰翼,一臂指向北方,一臂指向下土黄泉,为所有试图越境的北宁蛮子指出路标,成为流传于边境甚至北宁境内的恐怖传说。
在无数的追击战中,李白龙都是带来恐惧和死亡的那个。
因为他极少被北宁人反追,总能事先嗅到危险、远远避开,让每一次围剿都落到空处。
……而这次追击,是他最难受的一次。
二师伯的目光如芒刺背。
刚启程没多久,他便听到后面爆炸声起,果然《皇极战天传说》被炸成了漫天冰屑,傲子这不嫌事儿大的混账还统计了一下阅读数据,二师伯这本书明明是沐清歌后来买的正版,可看了好一阵,一点愿力都没产生。
好家伙,好家伙。
李白龙心中叫苦,也不敢回头,只顾正气凛然地搜寻线索、追击敌人。
片刻之后,身后寒气涌来,二师伯森森出现。
“这书你看了没有?”
“……”李白龙声音平静,“三师伯委派任务之后,看了一点。”
“你是不是很向往龙战天?”
“二师伯说笑了。”李白龙淡淡道,“该是他羡慕弟子才是。”
二师伯闻言哼了一声,这个回答姑且让她满意。
但还不忘敲打一番:“这书中的丑事,你若敢做,瞧我怎么炮制你!”
李白龙愕然道:“什么丑事?”
“你……哦,哼,还能有什么丑事!”
连月遥转移话题:“我听掌门师姐夸言,你在两江防线以追索事闻名三军,名字甚至传入宁帝耳中,这魔门中人不比北宁蛮子,藏匿踪迹的事情,他们是极熟的,你能搜到吗?”
李白龙没有立刻答话,而是微微侧耳,仿佛在倾听,似乎这无处不在、轻飘微扬的风中吹拂着无数的声音,随风飘摇而落的叶子也能传递讯息。
“能的。”
远处山间,正在飞身赶路的提摩柯突然停驻脚步,阴冷的目光搜寻四野,武者强大的神念扫荡来开。
“又一次……”他喃喃道,“怎么回事?是错觉吗……”
山风呼啸,不知为何让这个魔门强者心生厌烦,因为风吹山间,呜呜咽咽,不知是不是错觉,在那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了……
——一条狗在几天前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