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劫来了。

他的劫来了。

兰兰是嫁到隔壁村,需要翻越一座山头,喇叭在村子里吹吹打打,邻居围聚成一堆又一堆,等着时间到了,男方来娶。

昔日一起长大的几人聚在新娘卧室。

说是卧室,也简陋的很,砖石砌筑成的房子,表面腻子粉龟裂掉落,露出里面一层泥土色。

戚笑樱摆弄手机,示意新娘子笑一笑:“小小,你跟蒙蒙再贴近一些。”

拍完这张,她笑嘻嘻起身,把手机给了别人:“帮我们拍。”

“成,李琛,你也站过去。”

新娘子兰兰坐在中间,戚笑樱站在她右侧,李琛在左侧,两人同时往中间倾。

“这张好,樱樱,你可以用这张发朋友圈。”

戚笑樱对着手机检查:“好。”

她眼一弯,整张脸都透着光,上品奶冻的肤色晕出浅浅一层樱红,洁白整齐的贝齿露出几颗,比窗外那枝春杏还要明媚漂亮。

兰兰感叹:“幸好你去了大城市,不然草草嫁个山里汉子,也太可惜了。”

“山里汉子有什么不好,”戚笑樱嘟了下唇,“外面男生很凶的,还有花心的丶下流的...”

“停停停,”兰兰一脸无语,“姑奶奶,你身边都围着什么极品?”

一群人笑翻了。

蒙蒙咳了咳,眼神戏谑:“李琛就挺好啊,一起出去的,知根知底。”

被点名了,李琛耳骨红透一圈,没敢搭话。

戚笑樱附和:“这不还是咱们山里汉子好嘛。”

“......”兰兰顿了下,“真好啊?”

戚笑樱不吝啬夸奖人:“当然啊。”

李琛手掌握拳,抵在唇边,别扭地咳嗽了声。

下一瞬,院外有人进来,隔着半开的窗喊:“樱樱,有人找你,快出来。”

以为是谁找她帮忙,戚笑樱应了下,把手机装进外套口袋,从屋内走了出去。

简陋的院子里摆了一串长长的鞭炮,等着男方来接人时点燃。

避开那些巨大的鞭炮,戚笑樱跑到门外:“婶,谁找...”

一句话没讲完,话自动卡在唇边,再也吐不出口。

熙攘的人群中,谢凉顶着层层好奇围观的目光站在一棵梨树下,少年剑眉星目,瞳孔乌黑,一身配色低调简单的穿搭,托衬出他硬朗挺拔的体格。

那棵梨树年岁已久,是守护着整村人长大的老树,枝干苍虬,花朵一枝叠一枝,繁密蓊郁。

隔着重重花影,谢凉点漆的眸子正望着她。

村子里从未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生,又是个陌生人,一时间纷纷打量。

戚笑樱震惊到无语伦比,呆了老半晌,反应过来后,快速跑到他面前,勉强找回声音:“你怎么来了?”

谢凉抿抿薄唇:“我饿了。”

早上焦急盼她来,中午酒会没参加,一直在赶路,连服务区都没去过,现在都傍晚了。

“......”戚笑樱脑袋仰着,看着高大如山的少年,“你怎么来了呀?”

“我饿了,”谢凉低眸,倔强重覆,“饿了。”

“......”

忽然,远处一阵喇叭声,是男方到了,村里长辈大声喊:“放鞭炮,接新娘!”

这头有人应了,立刻跑到院子里。

人群涌动,场面忙乱。

来不及多想,戚笑樱抓住他手,往旁边拽:“等一下啊,接完新娘子就可以开席了。”

她脚尖微踮,忙着观察新郎的样子,没注意到被她握住手的男生咽咽喉咙,用宽大的手掌反手包裹住她的。

戚笑樱扯扯他:“你看你看,他穿的是我们当地的新郎服呢。”

谢凉一动不动,眼睛紧紧黏在她脸上:“嗯。”

这边鞭炮劈里啪啦地炸响,硝石味卷着浓到模糊的白烟,人影朦胧,虚虚实实穿行。

戚笑樱呀了下,不等她有所行动,两边耳朵骤然被一双大手盖住,帮她阻隔了鞭炮的噪声。

她忍不住怔住。

外界一切嘈杂顷刻远离,仿若错觉般梦幻,戚笑樱怔怔擡头,她后背虚虚倚在谢凉怀里,耳朵被他捂住,巴掌大的脸有半边拢在他掌心。

两人视线相撞。

空气中弥漫的硝石与硫磺味宛若成了催化剂,催生了一种叫做暧昧的情绪。

谢凉瞳色很黑,眼神专注到容不下他物,几根指腹在她脸蛋上轻轻扫过。

戚笑樱忽然心慌,她猝然垂眸,手脚局促地僵着,不知该做何反应。

鞭炮声结束后,新娘子被弟弟背出门,又一串鞭炮响,新郎领着新娘回另一座山村。

这边热闹稍减,可以正式开饭。

戚笑樱安安静静的,轻声说:“去吃饭。”

“......”谢凉淡抿唇,“给个红包。”

戚笑樱:“什么?”

“红包,”谢凉示意办酒席的主人家,“蹭饭。”

“......”

戚笑樱条件反射的想笑,她唇角一点弧度:“不用的...”

谢凉坚持:“用。”

好吧。

戚笑樱领着他往账桌去,提醒道:“别太多,会吓到人家的。”

“嗯。”

记账需要登记,主人家愁眉苦脸:“记谁的名啊?日后要还的。”

“不用还,”戚笑樱好脾气道,“当饭钱。”

“那不行那不行,”主人家是个老实人,“吃顿饭能值几个钱啊。”

戚笑樱无奈:“谢凉,您记这个。”

主人家把名字记了,像是顺带的,在【谢凉】二字后面添了【戚笑樱】三个字。

他补充:“这样我就知道找谁了。”

“......”

戚笑樱别开脸,无言以对。

酒席摆在院子里,几棵杏树开得正盛,戚笑樱左边是谢凉,右边是李琛。

整张桌子人的目光都在谢凉身上,戚笑樱耳后根一阵又一阵的发烫,顶着众人探询的目光,她起身拿了只干净的一次性碗,装了些米饭和菜。

谢凉不一定习惯跟别人同盘用饭。

怕不够,戚笑樱又拿了两个馒头放在边上,小声问:“要汤吗?”

虽这样问,她已经自己做主帮他盛了一碗。

谢凉唇角止不住的上扬:“待会我自己装。”

“......”戚笑樱犹豫片刻,好心提醒,“我们不用公筷公勺的。”

怕他嫌弃。

也怕他表现出嫌弃,伤着邻居长辈的尊严。

谢凉不拘小节,拿着馒头咬了口,慢吞吞咀嚼:“无所谓,你帮我夹菜。”

行吧。

叫他入乡随俗。

一顿饭吃完,戚笑樱忽然想起件事,问:“你怎么来的?”

“司机,”谢凉腮里顶了颗喜糖,吊儿郎当的姿态,“他把我放这儿就回去了。”

“......”戚笑樱傻眼,“那你怎么回?”

谢凉嚼糖的动作顿了顿:“你怎么回?”

“我明天回啊,”戚笑樱说,“你今天得回吧?”

谢凉撇脸,定定看了她几秒,下巴一点,指向几米外的李琛:“他什么时候回?”

“明天,”戚笑樱老实道,“我俩一个车。”

“所以,”谢凉冷笑,“是装不下我?”

“......”

沈默。

戚笑樱大脑乱得很,不知该怎么安排他,脚忍不住轻跺:“哎呀,你怎么住嘛,这里又没有酒店...”

“戚笑樱,”谢凉火了,“我远道而来,你不想着招呼我,还总惦记撵我。”

“......”

两人同时静了。

又过了会,戚笑樱傻乎乎瞧他:“你生日没过呀?”

都来这边了,还过什么过。

谢凉鼻息淡出冷哼,倨傲地抱住双臂,瞪着远方漫山遍野的红杜鹃。

“18岁很重要啊,”戚笑樱有点急,“你干嘛来这边!”

她发脾气不像发脾气,声线又软又糯,跟撒娇似的。

谢凉浑不在意:“有什么好过的。”

她又不在。

“回家。”他理直气壮补了句。

戚笑樱气到腮帮子鼓鼓的,脚步重重的带头往前走。

路过李琛时,她脸色缓和,刚想打个招呼,人就被谢凉给搂进怀里,少年手臂用力,推的她停不下脚:“走啊,老子累死了。”

“......”

两个男生擦肩而过时,视线短暂的交汇。

李琛下颚绷得僵硬。

有些人,不用说身高长相穿搭这些外在的东西,单就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就轻松秒了别人的自尊。

渐渐远去的两人半边肩背交叠,男生低低地说着什么,被风稀释到模糊,而女孩子被他推着挤着,又怨又恼地回了几句。

连背影都如此契合。

戚家院里放着杂七杂八的一些东西,助理姐姐掩唇笑:“谢少带来的。”

里面吃的喝的用的全都有。

戚笑樱浑浑噩噩:“你带吃的了,还把自己饿成这样?”

“不喜欢,”谢凉极为挑剔,“你和助理姐姐吃。”

戚笑樱指指其中一个纸袋:“这是什么?”

“衣服,”谢凉说,“上次欠你的,赔你。”

之前叫她帮忙挖梨树时答应过,一直没找到机会兑现。

戚笑樱脑袋发晕,歪在助理怀里:“我不行了。”

被这少爷作的。

少女佯装虚弱,无奈又无措,干脆闭眼躲进助理肩膀,头顶几根梨树枝堪堪擦过她耳畔,仿佛梨花成了精,化成了这个嫩生生的小女娃。

谢凉想把她拽进自己怀里,又不舍得扰乱这梦幻的一幕。

他硬心硬肺,认为男人傲骨难折,牙齿咬碎不服一句弱。

谷怡萍说,言语伤人,事后弥补不了。

欠下的债,犯下的错,今世的劫。

他的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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