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文心把今日在集英殿看到的情况一一道来。
贺金福冷笑:“他倒是命硬。”
贺文心有些不安:“爹,如今贺晏阳得了陛下赏识,会不会在御前告我们一状?”
当年的事情他也知晓不少,谋害人命,侵占财产,这些都是死罪。
若是陛下站在贺晏阳那边,那他们贺家就完了。
贺夫人也紧张地捏起手里的帕子,看向丈夫和儿子。
贺金福倒是不慌不忙,仿佛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
“放心吧,贺晏阳才刚入仕,一无实绩,二无权势,他断然不敢轻举妄动,拿前程去赌陛下是否为他讨回公道。”
如今元国百废待兴,御前奏折高摞,光是国家大事就够陛下忙得焦头烂额了,若是这时谁还敢拿家中琐事烦扰圣心,无疑是自毁前程,自寻死路。
就算最终贺晏阳讨回公道,可也会落得一个被陛下厌弃的下场。
贺金福笃定贺晏阳也明白这个道理。
贺文心还是担忧:“贺晏阳只是现在还未有实绩,若是他将来得了陛下重用……”
贺金福捋着胡须,哼道:“那就让他等不到那一天。”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修撰罢了。
想必陛下过不了几日就会将其抛诸脑后。
到时候再往他头上安几项罪名,丢进牢狱里,这件事也就轻易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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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试结束后,众人离去,唯独茶玖被单独留下。
她还以为耶律宗政想要继续考问她的才学。
结果进入勤政殿后,这位帝王却只在书桌前专心致志地持笔练字,一言不发。
茶玖识趣地在行礼后退至一旁,垂首屏息,不发出一丝声响打扰到对方。
耶律宗政表面上是在沉迷练字,似乎不知殿中来人。
可实际上,他的余光一直在观察着角落里站着的茶玖。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茶玖仍是身板挺直,站姿端庄。
她的鼻尖稍稍冒出薄汗,可脸上却没有露出半分不耐或紧张,也没有左顾右盼,妄图揣测帝王心思。
如此沉稳的心性能够出现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身上,实在难得。
耶律宗政将一切看在眼里,对茶玖的欣赏又增加了几分。
“叮!耶律宗政好感度达百分之二十。”系统提示道。
茶玖低垂的眉眼中闪过“果然如此”的情绪。
她就知道,这些帝王总喜欢以各种手段试探人心。
底下的臣子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哪一句话,或者哪一个举动,取悦或者是触怒圣心,幸运时青云直上,倒霉时株连九族。
伴君如伴虎,朝堂之路,从来都是九死一生。
所以对待这个小世界的任务,茶玖只能谨慎再谨慎,铭记要深刻分析耶律宗政的每一句话。
就在此时,耶律宗政终于开口了。
“状元,过来看看朕写的字如何?”
茶玖乖觉上前,本来已经打好了满腔夸耀的腹稿,结果在看到耶律宗政写出的一手字时,瞪大眼睛,喉咙被噎得说不出话。
不能说难看。
可也绝对称不上好看。
这手字写得,比刚会认字写字的稚童好不到哪里去。
系统适时解释:“耶律宗政之前一直用草原部落的文字语言,后来自学汉文,虽然能听懂能看懂,不过书法差一点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不是从小练习。”
道理茶玖都懂。
可现在到底是硬着头皮夸,还是直接说实话?
前者未免显得虚伪,后者更有触怒帝王的风险。
耶律宗政眼中闪过促狭的笑意,并不催促,只静待茶玖的答案。
思前想后,茶玖才憋出四个字:“明君之风。”
“哦?从何看出?”耶律宗政语气玩味。
此时他就像是一只逗弄老鼠的猫。
茶玖声音清脆,念出纸上笔墨:“''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臣有幸观此墨宝,得见陛下开创盛世,宠辱不惊的决心和胸襟,实在心生崇敬。”
茶玖只点评内容,不点评字。
很聪明的做法。
耶律宗政忍着笑,“继续。”
茶玖接着道:“陛下力排世家众议,惩贪立制,提拔寒门,此乃锐意革新之举;如今百废待兴,您更是宵衣旰食,勤政为民,此乃百姓之福。”
“如此励精图治,只求盛世,而将功过留与后人评论,明君之风,莫过如此。臣崇敬之,赞叹之,只愿为陛下肝脑涂地,力竭分忧。”
说罢,茶玖脸上更是露出满满的崇拜之意,叠手朝耶律宗政缓缓一拜。
这表情,这动作,这态度。
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耶律宗政再也忍不住了,爽朗大笑,大掌在茶玖肩上亲昵地拍了两下。
连站在一旁的总管太监张公公也不禁感慨,这新晋状元的马屁,可谓是拍得太好了!
既有真心崇敬陛下的真诚。
却也不掩饰想要蒙混过关的小聪明。
陛下喜欢的,不正是这种机灵却不逃出掌控的臣子么!
茶玖似乎也知道陛下看穿了自己的小把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颊微红。
这时,耶律宗政才从她身上看到一丝十几岁年纪该有的朝气和稚嫩。
还是个孩子。
耶律宗政莞尔。
茶玖离开勤政殿时,张公公从身后小跑着追了上来。
“小贺大人,且慢!”
茶玖止步,回身客气问道:“张公公有何事?”
张公公挥手,身边的小太监恭敬呈上一个托盘,上面覆盖一层黄布。
掀开一看,竟然是黄金百两。
茶玖惊讶:“这是赏赐?可我并没有做什么。”
张公公笑眯眯道:“这是圣眷。方才陛下看见您袖口上缝着的补丁了,便遣了奴才给您送些银子来先使着,毕竟现下离发俸禄的日子还早着呢。”
茶玖脸上浮起几分羞愧:“我衣袍不洁,冒犯陛下了。”
张公公并不多言,只含糊暗示道:“大人前途无量着呢。”
茶玖笑笑:“那就承公公吉言了。”
等张公公走远了,她才收起脸上的表情,心满意足地捧着黄金回家。
没错,这条有补丁的长衫是她故意穿的。
有了这笔钱,家中的困境或许可以暂时缓解一二了。
……
茶玖走后,耶律宗政去寿安宫看望太后。
太后手持书卷,正研究着中原的佛经。
看见儿子进来,便问道:“殿试结束了?可有看中什么能堪重任的人?”
耶律宗政在榻上坐下,听闻此言,眼前浮现了茶玖的面容。
“倒是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