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叔歜国美食一顿,又饱饱地睡了一觉之后,三人皆精神振奋,但一直到离开叔歜国,他们仍然感到万分莫名,因为至今也不清楚究竟真实的叔歜国该是何模样,“猎猎”又是在何处,先前所听到的喧嚣来自何方,那些喧嚣在他们离开之后再度响起,听来就好像整个叔歜国之内在举办什么庆典,因他们的到来忽然中断,再因他们的离开而突然恢复似的,偏偏身后的城门早已关闭,他们再度被隔绝在外。
但无论怎么样,他们也总算在叔歜国做过客,虽然这样说出去几乎无人会相信。
叔歜国的前方便是北极天樻之山,在群山峻峦之间,谁都能一眼将之分辨出来,只因远远望去,那就像是一条笔直地山柱一样横亘在广阔的天地间,厚厚的云层缭绕在它的周围,以至于无人能知晓它真实的高度,也无怪乎要通过这样的高峰,需要九凤或是强良的相助。
“可是,九凤和强良又如何分辨我们的善恶?”葛风一路上都在研究这个问题,谁都看得出来他其实是在担忧,因此就显得格外啰嗦,“它们并非人一族,又如何会了解我们的想法?譬如我们杀了一条蛇,它们可能就会觉得我们是‘恶’一类不是吗?”他说着忍不住又补充一句,“更何况,自小到大,我杀的可不仅仅只有一条蛇而已。”
香兰越听越觉得可疑,不由试探他道,“我看这并非蛇不蛇的问题,而是你其实还做了别的亏心事,才会一直那么担心这个问题吧。”
“香兰姑娘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葛风行得正坐得端,哪会有什么亏心事!”葛风一脸正色地道。
香兰不置可否,对于葛风有没有做过亏心事她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葛风随后又兀自喃喃不停,这时三人已经沿着蜿蜒崎岖的山路走了好一阵子了,就见一块巨石映入眼帘。
他们走向石块,石块相当巨大,但无论怎么看,它都跟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颜色也与地面上的碎石有所差异,就好像是被哪个大力士从别的地方专门扛过来挡在山脚下一样,再走近了,便看见石块上还刻有字迹,三人凝神细看,随后皆是一愣。
就见石块上刻有四个大字:
试炼之路。
“试炼之路?”葛风念出声,不由问,“这是什么意思?是指我们眼前这条通往天樻山的路吗?”
自离开叔歜国之后,他们就踏上了这条通往天樻山的山路,它相当显眼,并且长得没有尽头,似是从他们脚下一直蔓延到山上,再蜿蜒旋绕上去,而巨石之后的道路与之前他们走过的并没有什么不同,这才会有葛风此时的不解,他不明白为何巨石要竖在半路上,所谓的“试炼之路”指的又是什么。
“有关天樻之山的守护神,商巫师不是说九凤和强良一善一恶吗?善者遇善则善,载人过山,恶者遇恶则恶,载人坠山,被视为第五重考验,而这里开始既称为‘试炼之路’,兴许就跟善恶有关。”香兰说道。
“是要试炼我们究竟是‘善’还是‘恶’吗?”葛风仍然疑惑,道,“那要如何试炼?”
观言的注意力并未一直停留在巨石上,而是又往前走了几步,此时他回过身来道,“若我想得没错,前面的岔路便是跟‘试炼’有关。”
他这么一说,香兰和葛风便朝前看去,果然见到巨石后方不远处有两条分岔路,他们往前走就能看到分岔路边上竖着两块路牌,一块上写有“恶”,另一块上写着“善”。
“所以这就是‘试炼之路’的意思?让我们选择走哪一条?”香兰问道。
“可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谁会去选择走‘恶’这条路呢?难道想等着被强良抓吗?”葛风不禁觉得好笑地说道。
“我想,这才是‘试炼之路’的真谛。”观言沉吟半晌后,道。
“观公子?”见观言的表情严肃,香兰忍不住问。
“什么意思?”葛风亦问。
“所谓‘试炼’,并非旁人试炼你,而是自己对自己的试炼,眼前的一切已经足够明显,‘善’和‘恶’两条路必须你自己选,因为只有自己才最清楚是哪一类人,我想九凤和强良的遇善则善,遇恶则恶,一定不会是字面上的意思,倘若如此,那么大家都会选择走上‘善’这条道路,可事实呢?是真善还是假善,就看你自己的认识和选择了。”观言缓缓说道。
香兰依稀明白过来,道,“观公子是说,若自认是‘恶’的,应该选择走在‘恶’这条路上,才符合‘试炼之路’的意思?”
观言点头。
“那若选择了‘恶’,岂不是会被强良扔下山崖?”葛风问道。
“那若‘恶’者走在‘善’路之上,难道真的会遇上九凤吗?”观言反问他。
“这……”
答案显然是“不会”。
“那……若‘善’者走在‘恶’路之上呢?”葛风不罢休,反推道,“会遇上强良吗?”
观言回答道,“若他遇见强良,那么兴许他的‘善’,并非真‘善’吧。”
“我赞同观公子。”香兰表态,又道,“但这不就意味着,我们反而要选择走上‘恶’这条路了?”
观言沉吟着,最终点头道,“我决定选择走‘恶’之路。”
香兰理所当然跟随观言的脚步,只有葛风似是对“恶”有些犹疑,但见观言已经有了决定,他又在“善”与“恶”之间犹豫了好久,最终他跨出一步,却是迈向了“善”,可正当他的脚尖就要碰到地面之时,忽然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不由一顿,然后看了观言和香兰一眼,转而朝向了“恶”。
香兰对此毫不感到意外,她甚至都不需要回头看就知道葛风一定会跟上来,而实际上她也不相信这世上真的会有人一点坏事都没有做过,虽然她也不清楚前路又会遇到什么危险,可至少做这样的选择她对得起自己的心。
但除此之外,上山的那条路暂时没有什么变化,虽然已经有越来越高且越来越陡的趋势,但依然有能够让他们踏足之地,也不会过分崎岖,一路引着他们向高处前行。
就这样走了将近两个多时辰,风势越来越大,前面不再有山路,而是一条很长很长的吊索桥,这条吊索桥被厚厚的云层笼罩,一眼望不到尽头,并且因为地处太高的缘故而被大风吹得晃荡不停,人若是站上去,恐怕连站都站不稳,实际上仅现在的高度对观言三人而言就已经非常吃力了,他们从刚才开始就不得不扶着峭壁上凸起的石块一小步一小步前行,脚下的路早已越来越窄,当看见吊索桥时,他们三人几乎只能贴着峭壁的边沿缓缓挪动,再当吊索桥出现的时候,眼前已经完全没有路了。
“‘善’之路应该不会有如此可怕的吊索桥吧?”葛风的双腿不由自主地打着颤,他此时将自己的背紧紧贴着山壁上,完全不敢向下张望,脑门上直冒冷汗,其实在刚才他就想过要放弃了,但仅源泽一地就堵死了他回头的路,事到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观言和香兰往上,没有任何退路。
而且走上“恶”之路并非他的本意,此时此刻,他难免会想刚才若是选择了“善”之路,应该就不会存在如此险恶的境地了。
“你随时可以下去走那条路啊,没人拦你!”香兰就在他的身边,风大的缘故声音传不了太远,但还是被她听见了,于是就忍不住大声说道。
“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这很有可能啊!”葛风道。
“那又如何呢?”香兰反问,“若你觉得自己是纯善之人,那么为什么刚才要选择跟我们走这条路呢?”
“这……”葛风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支支吾吾,香兰转过头去看他一眼,又道,“明明恐高,就不要那么勉强自己了,不如回到山脚下等我们吧,最多我们见了烛龙神之后再来找你,免得待会儿又连累我和观公子。”
葛风一听,急了,连忙否认道,“我、我哪有恐……高。”
“还说不恐高?”香兰打量着他早已变得菜色的脸,有些想笑,却又不愿趁人之危,就又道,“早在被网住的蝙蝠群带我们飞跃源泽的时候,你的表情就说明了一切,更何况,到了此时此刻,像你这样逞强又有什么意义呢?”
葛风顿时垮下了脸来,道,“早知道就不逞强了,这不是怕被香兰姑娘你给小看嘛!”
香兰闻言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道,“请问我什么时候高看过你?”
葛风哭丧着脸,不甘心地道,“香兰姑娘!”
这时,观言在细细打量了一番吊索桥之后,决定继续向前行,他回过头对香兰说,“现在我们不可能回头,这座吊索桥悬空建在此地,被风雨侵蚀的情况想必很严重,因此绝不牢固,而且我也不确定它的承重量,所以我必须独自上桥,但你要先答应我,无论我发生什么,都不能莽撞行事。”
香兰知道此事的严重性,她虽然感到心惊胆战,但事到如今,她自知不可能劝观言回头,便只能点头道,“我知道。”
“前面云雾太大,若我过了桥,恐怕你也早已看不见我,因此若我安全抵达,会燃起草药,你若看到云雾变成红色,就能过桥了。”
“好。”香兰答应道。
说罢,观言重新扎紧原本绑在身上的行李,抓住吊索桥的绳索,小心翼翼探出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