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天,三十三帝,诸天隐讳,诸地隐名,诸神隐韵,天中之音,地中之灵,以禳不详,成济一切,金阙玉房,大有神功,怒动天地,日月失光,倾死灭亡……”自梵心蓠口中念来的是正宗无量音,无量一者变通无常,二者变化无量,字含神秘之音,言无韵丽,曲无华宛,故谓玄奥,难可寻详,却能通达天地,殊类异方,是咒术中最难达到的境界。
梵心蓠为“梵”氏一族,天生秉承巫咒之术,又通天梵之音,所以这种秘咒从她口中念来如神烟蔚青,消遥玉京,至化冥冥。
而这种咒术又是为“隐语”,隐在神前,四万天劫一传,极难得一闻,却不想在这里听到。
蓝袍男子口中缓缓吐出八个字来:“须延明首,法揽菩昙。”随后,闭目凝神,口中节节念道:“度魂更生,九色之麾,十绝之幡,菩提昙颐,得之不倾……”
他们这是在斗法,梵心蓠念咒之时屋内金光隐隐浮现,饕餮身上刻着的咒纹像是就要燃烧起来,搞得饕餮怪叫连连,一时间蹦跳转圈,样子好不滑稽,看样子就连它也受到了咒语的牵连。
而当蓝袍男子念出那几句话的时候整个屋内却像是又多了一层白茫茫的保护膜,隐隐压下了金光,然后从栖霞楼开始大地震动,瓦砾纷纷落下。
顿时屋内金光白芒相间,看上去只觉混乱异常。
应皇天本已闭目,却在闻到一股极淡的梅香时蓦然睁眼,光芒之中紫袍微现,一身雍容华贵,似有一只优美如玉的手伸向了自己,依然是一贯懒懒的眸子,然而那双眼里并没有因咒术形成的幻境,似也不在意那些快要震塌的房屋,却有自己的倒影。
是他……
应皇天很少有表情的脸似是微微怔了怔,蹙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杨宗月一脸理所当然,淡淡笑道:“我亲自来接你,不好吗?”
那手始终是伸向应皇天,地动天摇之间,应皇天欲言又止,却还来不及说什么,只得拉住了那只手。
在手指相碰触的一刹那,耳中似有轰响,白芒滚滚如波浪流泻不停,溢出了屋子,再将整个鬼谷墟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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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宗月醒来的时候是在一片青草丛中,朦朦胧胧的视线里天空是湛蓝湛蓝的,似有几只蝴蝶在脸畔起舞。
微微转眸,却见一人长发遮去了脸容,衮袖锦衣铺开了一地,一身冷寂缠绕,却又因一地的青草气息将之掩去了几分,显得异常沉静。
坐起身缓缓凑近了那张倾动的脸,用手指轻轻拨开他的发丝,闭眸的脸容在光晕下比在重楼里面要苍白得多,看上去没有一丝血色,连嘴唇也是苍白苍白的。
杨宗月微微蹙眉,视线又瞥到了他领口以下那片被血濡湿的衣襟,一眼便是一片暗红,血色蔓延了一整片,看似之前的伤口又裂了开来,好像很严重。
刚想用手指解开他的外袍查看伤势,却发现他的眼睫动了动,杨宗月停下手指的动作,目不转睛凝视他的脸。
下一刻应皇天睁开了眼睛,然后对上了一人懒极的笑脸。
看见他,应皇天似是微微蹙了一下眉,却没有开口。
“你在生气?”杨宗月瞅着应皇天,手指不安分地玩起延绵在草丛里的几缕发丝,指尖沾上了一抹湿润。
应皇天看了他片刻,也不回答,只是撑着地面坐了起来,发丝瞬间自杨宗月指尖溜走。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杨宗月也不在意他的沉默,因为这个人向来都是这样,他早已见怪不怪了。
“你破坏结界擅自闯进来,没有受伤已是不错。”应皇天简单地答,他顿了顿又道:“你身上应该有一些避咒之物。”
“是吗?”杨宗月似是有些意外,垂眸半响,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环形古玉,因中间断开而被绳索缚紧,四角为人形伏抱其上,双腿呈鱼尾形,上面刻有符文,整块玉由白鸡骨玉雕琢而成,他拎着古玉从圆环中看向应皇天,问道:“是这个?”
应皇天点头。
杨宗月看着这块玉玦,倒是想不到这么个小玩意儿能抵御强大的咒术,他正在好奇,便听应皇天淡淡道:“神、术、物相连,你收好它就是了。”
杨宗月闻言,忽对着应皇天笑说:“那我们一人一半,可好?”他说罢也不等应皇天反应,手指灵活地解开绳索,将本来就破碎的玉环解开了一半,然后塞到了应皇天的手里。
应皇天看着手中的半块玉玦不由一怔,遂盯着杨宗月。
在他面前,杨宗月的表情一向带着贯有的闲散跟那种不以为意,他行事向来不按常理且随心所欲,贵为凤阳王的他有时候玩心却很重,恐怕整个大凤王朝也只有这个人才敢在应皇天跟前那么肆无忌惮。
“干嘛这么看我?”杨宗月眯了眼,对视应皇天那双黑沉的眸,每次望着这双眸,他就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应皇天显然没有搭腔的打算,将玉玦一收便缓缓站了起来。
杨宗月依然懒懒地坐在草地上,仔细收好另一半,唇角的淡笑似是带着几分得意。
“那边还有一只怪东西,也是跟着我们一起来的吗?”杨宗月随意说道,他醒来的时候就看到河畔那边有东西蹦蹦跳跳的,一开始还不知道是什么,后来才想起之前进鬼谷墟栖霞楼的时候好像也曾见过它。
只不过好好的神兽在他口中却成了“怪东西”,想来这个词也只有凤阳王杨宗月才说得出来。
“嗯。”应皇天淡淡应了一声,看向饕餮。
“它又是怎么跟来的?”
“它是被我的血唤出来的,自然会跟着我。”应皇天回答。
杨宗月表示了解地点头,随即又问:“那么若我不来,现在你又会在哪里?”
“北国的神殿。”应皇天道。
梵心蓠一开始便打算取他跟饕餮的性命,可被命盘之主打乱,差点成了逆咒,梵心蓠只好中途改换咒术转而将应皇天送回北国,可杨宗月的出现太过突然,一时打破了整个平衡,所以才会被送到这个连他也不清楚的地方。
“这里,又是哪里?”杨宗月一脸的笑。
“你的问题太多了。”应皇天看着杨宗月,只用他一贯平板的声音淡淡道。
杨宗月不在意地耸肩,起身的时候拍拍身上黏的草沫,动作中总带有几分清闲,看上去好不优雅。
“那么……”他又开口,应皇天忍不住蹙起了眉,晴空下,那双深邃的眸带着无限慵懒的笑意,映入了应皇天的眼帘。
“……我们,该如何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