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氏一族的旗帜赤红如血,“莫”字在血河中蔓延伸展,直冲上了天。
这旗帜本是用血堆砌而成,铁血铮铮,大凤王朝每一寸打下来的王土都有莫氏留下的足迹,莫氏一族居功至伟,大凤王朝开国凤帝曾下令他们永享荣耀,共厢繁华。
到如今凤骁之登基为王已过三代。
只是任谁也不会想到,凤骁之还未登基便蓦然爆出莫氏一族之首莫远勾结北国人欲谋反一案,凤骁之亲审之后便定罪抄家,前后不过三天,决断之迅速让人乍舌。
这个案子虽然没有牵扯到莫氏一整族,却明显是为了削弱莫氏在朝中的力量而为。
此时莫氏铁骑屹立在须遥之山,兽面纹胄熠熠闪着光辉,阻去了凤王凤骁之前行之路。
火光映衬着居首一人的双眸,年轻、倨傲,为大凤骠骑将军莫蓝已。
凤骁之只是端坐于马上冷冷与他对视,他为凤王之尊,睥睨天下,区区骠骑将军并不放在眼内,而他身后亦是凤阳王早已布置好的银骑兵,两军一上一下,只是莫氏占据着绝对的地利。
“来者不善,六皇叔,依你之见,此战胜负如何?”凤骁之忽地问凤允道。
“莫将军必是为了莫远一案而来,陛下是否应该三思?”凤允道。
凤骁之听了他的话嗤笑一声说道:“莫将军?如此阵势,朕纵是想三思也没什么用处吧?”
凤允看他一脸讥讽,心中不禁暗自一动,却问:“陛下有何打算?”
凤骁之看了他一眼说道:“莫蓝己派人用火攻之势狙朕,弑君意图明显,只怕为了莫远一案借口太为牵强,依朕看来此案背后必定大有文章,六皇叔难道认为仅他一人就敢背负这谋反之名么?”
“陛下何出此言?”凤允的眸光闪烁。
凤骁之的视线瞥向莫蓝己身后的铁骑,不答反问:“皇叔可否告知朕莫蓝己是在等待谁的命令?”
凤允听了他的话低低笑了起来,却是不语。
凤骁之又开口言道:“朕安插在莫远家中的探子一口咬定跟莫远勾结之人是天香公主身边的近侍,可实际却并非如此,对吗皇叔?”
“哦?陛下从何得知?”凤允淡淡问道。
凤骁之不答,只看着他说道:“北国人恨我太傅入骨,又怎会是太傅授意?可若北国人故意利用这点造成朕对太傅的怀疑也未可知,但是却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哦?”
凤骁之直视他的双眸,一字一句说道:“莫氏一族荣耀非同寻常,朕实在想不到他们非反不可的理由,除非,他们仍不甘心。”
凤允并不说话。
“六皇叔,不知你可否告诉朕,他们为何偏偏要反朕?而非朕的父王?”
凤允垂眸,看着自己袖中掩去一半的手,闻言半晌才开口:“那是因为,他们得知了一个秘密,那个秘密让他们不得不反!”
凤骁之脸色微微一变,注视凤允,而后却好似完全忽视了他的话,只是冷冷说道:“六皇叔,原来那个人真的是你。”
凤允面色如常,只道:“陛下屏退了老八,想必已是很肯定了。”
凤骁之摇头说道:“不是朕肯定,而是六皇叔也不想否认罢了,不是么?”
凤允看着他,嘴里缓缓吐出几个字来:“既是我,又如何——”话音未落袖中银芒忽闪,几十枚细小的银针从他袖中急射而出,以极近的距离袭向凤骁之的周身。
凤骁之瞳孔倏地收缩,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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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之中,应皇天径自闭目憩息。
他浓睫低敛,头微仰靠于车窗厚重布帘之上,露出修长优美颈线,线条隐入藻纹立领之中,底下是锁骨深埋,锦衣华章之下起伏不绝,倏明倏暗。
杨宗月则盘膝坐于一旁,淡紫色长袍在随意的动作下皱褶连绵,华虫宗彝二章绘纹崎岖蛰伏,显得清贵雍容。
他正凝视应皇天的发。
长发直落而下垂于身畔,又于平势之处蜿蜒盘旋,马车中铺着的织锦绒毯被发中丝丝水气所扰,色泽氲成了深黑,形状如同大丽宛花。
原本黑如墨色的长发此刻映入杨宗月的眼帘之中,总有一种浓重的黛青之色。
凝眸良久,他忽地抬手轻撩起一缕置于掌中,细看那发色,依然如青似黛,有种隐约的不祥。
应皇天因他的举动睁开眼眸,那双眸子瞳色深重,透着些许静凉之意。
杨宗月不免疑惑,看着应皇天的眼皱起了眉头低问:“刚才你做了什么?”
应皇天那双眸盯着杨宗月的脸,好半天他唇角忽地轻扯,竟似微微笑了笑。
杨宗月不禁愣住。
要知道应皇天的笑容极少,杨宗月几乎从来没有在这张脸上见到过,此时被他捕捉进了眼底,却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心动,这笑容在应皇天的脸上,是一种已经逝去的华丽,却依然诡秘而亮丽,直慑住了心魄。
“你笑什么?”杨宗月似是有些不满,语调却是懒洋洋的。
应皇天没有说话,只是径自抬手随意一缕发,那握在杨宗月掌中的发丝便瞬间随着手掌缝隙之间溜走,丝毫也不留下。
杨宗月只觉掌心有一丝微痒,无意间便垂下眸去看自己空空的手掌,有些出神。
应皇天又闭目,却在忽然之间开了口,只对杨宗月淡淡说了一句:“你留在车上。”
他的声音透着极重的倦乏之感,说话时夹杂着浓重的淡漠感,不经意间也依然带着他贯有的气势。
杨宗月听着他再平常不过的语调,眼眸深处泛起了一抹异样的轻笑。
此时须遥山下烟雾浓重,焦味呛人,已有几丝穿透厚重布帘微微渗入车厢之内,车内一人低低吩咐一声之后,马车便于烟雾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