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魁转过头面对主人,瞳孔中的灰色散去,重新变为莹白。
语气有些抱怨。
“纯近战有时让人无力,敌人太多时,怎么杀都杀不完。”
“你制造我时是不是偷工减料了?”
墨安成笑了笑,轻轻摩挲着女孩的秀发,表情若有所思。
“锯子分割木料,锤子固定榫卯,用途不同而已,何必要分出强弱。”
“早就告诉过你,有感情不是什么好事。”
玉魁听不太懂,看向主人的眼眸闪闪发光,伸开双臂想要抱抱他。
墨安成抬起竹杖,挡住她的热情,金铁交鸣声清脆。
“停!”
“你我只是主仆,能不能适度保持下距离,我还想多活几年。”
上次,女孩被他夸奖几句,兴奋地给了他一个深深的拥抱。
猝不及防,护盾开的晚了半秒。
还好,只是肋骨折断三根,右臂轻微骨裂,没受太重内伤。
生气,生谁的气?
小家伙是他一点一点亲手制造出来,杀伤力越大证明自已技艺越精湛。
与之相比,小小伤痛不值一提。
玉魁满脸委屈,表情中每个细节都与普通人类无异。
不僵硬,不刻板,温柔如水。
“那次只是意外,我学乖了,你知道我从来不会偷懒。”
“你让我每天拿一千次鸡蛋,我给自已翻了三倍。”
“不信你看。”
玉魁轻触戒指,手中多了一枚鸡蛋,蛋壳薄如蝉翼,小心翼翼捏在指尖。
左右手互换,动作细致精巧。
墨安成看着她委屈的眼神,心怎么也硬不起来,轻轻点了点头。
玉魁开心到飞起,紧紧抱住主人,脸颊贴在胸口之上。
有人开心,自然就有人痛苦。
玉魁的触感不美好,不柔软,也没有正常人类的温度。
墨安成有种被压在五行山下的感觉,无数沉重巨石向自已挤过来。
越来越紧。
哎!
自已家养的孩子,自已做的孽,还能怎么办,忍着吧!
蜷缩在怀里的女孩抬起头,主人的反应让她内心刺痛了下,眼眸黯淡。
“还要多久啊?”
墨安成看向战场沉思片刻,轻轻摇了摇头,手放在女孩脸颊上。
材质温润如玉。
“谁知道。”
“内史腾在始皇帝麾下排不上前五,最多算是先锋炮灰的角色。”
“没人知道秦军究竟有多少尸兵会苏醒,有多少曾经撼动九州的名将入世。”
“除非一方死尽,战争不会停息...”
玉魁无语,眉头微微皱起,脸上有种看破世事的超然。
“谁问你这个了!”
“战争又打不完,打完秦军还有兵家,打完兵家还有南粤,还有苗疆...”
“我问的是新身体,你究竟有没有放在心上。”
作为一具傀儡,原本不应该有感情,只要懂得执行主人命令就好。
不知为何,心思太过玲珑,让玉魁生出了不属于傀儡的想法。
墨家典籍记载,拥有自主意识的傀儡是祸端的起源。
一旦现世,必须摧毁堙灭。
墨安成熟读典籍,仅限于技艺,老派的思想主张对他来说纯属放屁。
玉魁生出灵智后,他不仅没有阻止,反而用尽一切手段让其拥有了完整的人类情感。
情感是把双刃剑,拥有后就不会再甘于做一台机器。
随之而来的便是欲望。
其中最浅显的便是对生命的珍惜,对美食的渴望,对感情的依赖。
墨安成收回视线,嘴角浮起一抹苦笑。
“你每天赖在我身边,我有没有努力你又不是看不到。”
“最近几个月我吃住在工坊里,没有踏入内城半步。”
“我养的那群小丫头,已经开始造谣主人身体出了问题。”
“你不会懂,那可是男人最大的屈辱...”
玉魁忍不住笑出声,根本严肃不起来,那些传言她听到的更多。
傀儡的听觉、视觉比感知传承者灵敏数倍,与之相对,没有触觉、嗅觉和味觉。
当然,也不会有痛觉。
“其实我也没想让你拼命,有没有可能是你自已太笨了。”
“我看过典籍,有血有肉的傀儡存在过。”
“墨翟做得到,你却做不到,能不能从自已身上找找原因。”
墨安成若有所思的盯着玉魁,视线从头到脚一寸寸扫过。
小丫头被看的心里发毛。
“你想干嘛?”
墨安成撩起女孩秀发,触摸着她的耳后,银白色纹路静静点亮。
“知道为什么我比不过墨翟吗?”
玉魁摇头,脸上堆起讨好的谄媚笑容,她也意识到自已有点没大没小。
墨安成神色平静下来,眼眸中的火焰足以焚灭万物。
“墨翟做的到,我做不到,是因为我想要的比他更多。”
“相信我,终有一天你不仅能拥有人类拥有的所有能力。”
“同样,你也可以保留傀儡的所有能力。”
“不会太久...”
玉魁听完,眉眼弯弯,脸上虚假的谄媚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崇拜。
能制造出她这种完美傀儡的神灵,说到自然会做到。
她坚信。
“长安城怎么办?”
“商家、兵家杵在渝州边上就够让人头痛了,现在儒家又来横插一脚。”
“主人,难道你就打算由着他们乱来?”
墨安成眼中的火焰燃起的快熄灭的更快,瞬息间恢复了自信和专注。
语气不疾不徐。
“长安是兵家根基,孙祁都不着急,我们着什么急。”
“记得十二岁时,我花费两年时间组装了一台机器人,看着简陋又好笑。”
“每一个零件,每一片护甲全是我亲手制造出来。”
“那么无聊的工作,几百个日日夜夜,地下室里只有我一个人。”
“想打磨出最完美的作品,就要耐得住寂寞。”
玉魁似懂非懂,还是点点头附和主人,人类的虚伪做派学了个十成十。
“主人,你觉得孔颂想干什么?”
“他真的想做圣人?”
“我不信。”
墨安成笑了笑,视线落在战场最远处,长安城的所在。
“我也不信。”
“如果城里的人是江宇,不是孔颂,更好理解,儒家圣人色迷心窍说不过去。”
“谁说的准呢,保不住世上真的有圣人存在。”
“不为私欲,不惧生死,以凡人之躯行神灵之举,庇护苍生。”
玉魁对主人说的话半个字也不信,为了习惯做人,她熟读过几十本关于人性的典籍。
世人追逐名利的多,舍已为人的少。
舍已为人的上位者更少。
“我猜长安城有儒家迫切需要的东西,人或者物,带不走又不能舍弃。”
“你说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