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上次抄你作业被发现了,他妈的写了一千字检讨。”方余手中的笔写个不停,“我才不要。” 吴润之怒火心中起,一下子揪过来那本物理作业,攥在自己手里:“你不陪我打篮球,你就别想要回这作业了。” 路迎酒:“……” 看得出来,吴润之急得要死了。 方余:??? 他满头问号:“你发什么疯了,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积极?” 说完还是口嫌体正直,被吴润之强行带去操场了。 接下来的几十分钟,那两人都在操场打球。 路迎酒坐在教室里,无聊地听鬼老师讲课,顺便和敬闲讲小话。 楚半阳和姚苟不知道去哪里了,可能在学校里乱逛,教室里空荡荡的。 听着听着,路迎酒就走神了。 楚千句、张家楚家、天道与祭祀…… 那些词语萦绕在他的心头,像是阴云一般无法散去。 他想起母亲庄雪多年年的努力——东奔西走,找不同的驱鬼师驱散他的厄运。而他从小没有玩伴,担惊受怕,过了一个孤单的童年。 他原本以为,他之所以有这样惊艳的驱鬼天赋,是命运给他的补偿,补偿他异于常人的体质。 可是现在有人告诉他,一切都是人为的。 他以为的补偿,是他本就该拥有的,唯有厄运是被强加于他身上。现在那些所谓的世家,依旧执着于那场未完的仪式,要将他重新归于天道。 路迎酒这么想着,好看的眉间是挥散不去的阴霾。 鬼老师还在讲台上声情并茂、喋喋不休,旁边敬闲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肘。 “怎么了?”路迎酒问,回过头。 他不禁舒展了眉眼,几乎是下意识地,把那些混乱的思绪抛在脑后。 “我画了我们的结婚照。”敬闲把笔记本给他看。 上头是两个火柴人手拉手站着一起,露出劣质的笑容。背后有一团乱糟糟的、像是毛线球的东西,路迎酒怀疑是大海。 路迎酒:“……你上课就干这种事情?” “也不是,”敬闲说,“我盯着你看好久了,但你一直没看我。” “好好听课,”路迎酒调侃道,“鬼界都没有学校吧,你还不好好学习?” 鬼老师在上头咳嗽一声:“下头同学不要讲小话。” 敬闲根本不理,悄悄在课桌下握住路迎酒的手,低声说:“你还想看什么东西,我都画给你看。” 路迎酒想了一会:“你不是鬼王吗,应该有很多下属,你把它们画给我看看。” 敬闲得令,又给路迎酒塞了几包小零食后,左手牵着他,右手拿笔乱画一气。 每画完一个,他都展现给路迎酒看。 “这是夜游神。” 一个火柴人的嘴巴里吐出长线条——路迎酒猜那是他的舌头,在空中乱飞乱卷。 “这是黑白无常。” 两个没有脚、飘在空中的火柴人,一个头是黑的,一个头是白的,看起来有点惊悚。 “这是牛头马面。” 两个头是多边形的火柴人出现了,路迎酒根本分辨不出哪个是牛哪个是马。 敬闲又接连画了几个。 要是没有他的讲解,路迎酒是什么一个都认不出来。 画着画着,敬闲越来越靠近他这边。路迎酒本来就靠窗坐,没地方能躲,两个人几乎是挤在了一起。 路迎酒低声说:“你靠过来做什么?” “别人小情侣上课也是这样的啊,人家还搂搂抱抱呢。”敬闲说。 路迎酒:“我怎么就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的情侣。而且你为什么一定要拉着我的手?都拉了十几分钟了。” 他想要抽回自己的右手,可敬闲不愿意,又变本加厉往他这里蹭—— “啪!” 讲台上的老师一拍桌子,怒目道:“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当我不存在是不是!就算是两个男同学,也不能这样搂搂抱抱!” 路迎酒奋力推开敬闲:“你看老师都有意见了!周围还有一圈人!” “他们就是鬼魂,啥意识都没有。”敬闲搂着他的腰,心满意足地在他脖颈间蹭了蹭,闻着他发间的淡香,“我们赶紧逃课,去个无人的角落亲热一下……” “停下!听课!”老师又喊道。 敬闲手一扬,桌上一本书被阴风带起,书本带着刺耳的破风声,旋转着飞出去撞在老师身上,直接把他撞成了一团黑雾,消散在空中。 路迎酒:“……太暴力了。” 周围同学又是一阵“好耶!” 然后高高兴兴地提前下课,没有一个鬼关心自己的老师。 路迎酒往窗外看去,剩下的几个男同学,加入了吴润之和方余的篮球比赛,操场上顿时热闹起来。 姜若云穿着清爽的白衣服,拿着一瓶饮料,还是站在篮球场边上,等着吴润之的比赛结束。 她拨了拨耳边的碎发,眉目间尽是少年人的清纯美好。 教室里空无一人。 敬闲如愿以偿地抱着路迎酒,在他脸上亲了好几下。 路迎酒任由他又开始耍流氓,靠着墙角想补觉,又被敬闲一把拉过来枕在肩上。 “你安心睡!”他承诺道,“有我在呢。” 路迎酒把他放在腰上、几乎要伸进衣服里的手扒开,含糊说了句:“就是有你在才不安心。” 敬闲闷笑。 路迎酒迷迷糊糊睡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吴润之终于带着一帮好兄弟,一起回教室了。 他本来满头大汗,兴高采烈,一看到墙上的日历又开始哭。 他边哭边喊:“你们下午可千万别上那个大巴啊!别去听那个破烂讲座!” 一群鬼怪笑闹着,和他勾肩搭背,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警告。 吴润之呜呜又哭了一会,呆呆地坐在座位上。 姜若云就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 吴润之回头,一把拉住她的手问:“我已经问了你很多次了,但我要再问一次,你有没有什么心愿?” “……心愿?”姜若云想了想,“考个好大学?” “不是,不是。”吴润之急了,“你们不是在梦里把我叫回来了吗,总该有点事情是想要告诉我的吧,是想要我帮你们的吧?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姜若云依旧是文文静静,垂眸。 她疑惑地歪了歪头,细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诶……” 吴润之又是抓着几个人,继续追问,可没有效果。 路迎酒看着他这一切,说:“你自己没有任何猜想吗?” “真没有啊。”吴润之几乎是失魂落魄,“他们不说,我怎么可能知道呢?我马上就要永远见不到他们了呜呜呜呜呜。” 他光是闭眼,就能回想起当时的一切。 实际上,那场景常常出现在他的噩梦中。 从市中心回来的巴士上,载着一车昏昏欲睡的学生,谁也没想到灾祸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轰!!” 巨响传来,紧接着是可怖的失重感。惊叫声在吴润之的耳边炸开,天旋地转,车子冲破栏杆,他们最终栽入了冰冷的海水。 车窗玻璃碎了,沉甸甸的海水涌进来,灌进他们的口鼻。吴润之的水性不错,可在这瞬间还是被水压死死摁在了车内,无法动弹。等到车内灌满了水,他才能勉强开始行动—— 可是他太惊慌了。 周围昏暗一片,像是坠入了深渊,他什么也看不清,甚至在无数挣扎的人之间找不到出口,海水刺骨的温度像是蛆虫,尖锐地往他的骨骼里钻。 【窗户在哪里?】 【周围好暗,我是不是要死了?】 【好想呼吸好想呼吸好想呼吸……】 一片茫然之中,他的领子上是一股巨力,有人在努力把他往一个方向拽。 在水中使力,本来就是极其难的事情,就连最专业的救援者都要小心谨慎,才不会被惊慌的溺水者缠着,一同窒息。 和大多数溺水者一样,吴润之本能地乱抓。 直到一道光束照在了他的脸上。 ——事后回想起来,正是这光给了他平静下来的勇气。 他的思维奇迹般地镇定些许,往那人拽他的方向挣扎,竟然真的摸到了一个硬物。 那是巴士的窗框。 窗框上还立着一圈狗牙般的碎玻璃,吴润之这么紧紧一抓,鲜血立马弥漫开。但他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使劲扒着窗框,奋力往外游。 他先是摆脱了巴士,再是离开了手电筒的光照。 上浮的道路很漫长,在一片漆黑中,他几乎感受不到任何的方位,只能凭着本能向上。肺部疼到爆炸,心脏砰砰直跳,勉强从血管中压榨出一点氧气…… “哈——!” 探头出去的那一秒,他爆发出了一声堪称可怖的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