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桦蜷缩在角落里,牙齿咬着手指。他肩膀一耸一耸,情不自禁地发出笑声。他像是个疯子,又像是个恶作剧成功的小丑。浓郁的芳香传来,他抬头,闻见玫瑰的香气。林梦站在远处,皱着眉看他。“你才回来?”他说。“我前夫买了两车玫瑰花,车把博物馆门口堵住了,不得以去处理了一下,顺便把他带来的礼物分给了其他工作人员。”她叹了口气道,“真麻烦,明天又得上头条了吧?”蓝桦停下在啃的手背,面无表情地看向她。旋即,他咧开嘴角笑了:“挺好的,这样这场综艺的最大关注点、和最大受益者都是你了。”“蓝桦,别整天做出受害者的模样。”林梦走向他,表情却温柔,“你想要上头条、上热搜,根本不用你自己费劲。你的好哥哥自然会为你安排好这一切就连所有文物的真假答案他都派人弄给你了。你又在墙脚这里发什么疯?”蓝桦目不转睛地,定定地盯着她。这种眼神足以让每个人心底里发毛。林梦也不例外。她掩着唇,努力克制自己的颤抖,干笑了两声:“别以为你可以做什么,蓝桦。顾总……”“我知道,他是你千挑万选的‘前夫’嘛。”蓝桦忽然从墙角处站了起来。在暴露在摄像头中时,他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文质彬彬,像个干干净净的优雅小王子。林梦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变化,心想蓝桦真是个疯子。下次她可得告诉蓝总,无论怎样,她都不会再和蓝桦一起出节目了方才表情失控、露出震惊神情时,她明显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主角气运的流逝。这种感觉非常糟糕。她想,就像是小时候在少年宫里时那样。平平无奇,只是不受人关注的过路人。她随着蓝桦,和他一起进入特殊展厅。路上她压低了声音对他说:“我不管你是犯了什么瘾,都别在我面前发疯可以吗?我实在是……”“我没有发疯。”蓝桦说。然后林梦便看见蓝桦眉眼弯弯,似乎心情正好。他笑道:“我没有发疯,而是……”做了一个有趣的尝试。距离展厅还有一层楼。他期待着看见薄绛,不期待看见易晚。……人群中传来喧闹,有人在议论顾总为林梦再次做出的壮举。秦星听得牙酸,又想到自己和林梦同期出道、至今却都是孑然一身的姐姐,觉得更加牙酸了。几乎所有工作人员都领到了顾总送来的小礼物。节目现场一时间都在惊叹顾总追妻火葬场的力度之大、火力之猛。即使故事的主角还没回来,主持人已经拿着话筒,尽职尽责地在节目面前临时做起了脱口秀、说起了这两人之间先婚后爱追妻火葬场的美好恋爱经历。“还挺有意思的。”一名专家道。“这年头真是什么样的恋爱都能打断节目录制了……”另一名专家不爽道。唯有钟老一动不动,目光仍旧跟着薄绛。就好像薄绛抵达之后,易晚便变成了纯粹的陪衬。“我想起来了,周朝的亡国太子好像就叫薄明绛?薄绛,薄明绛……还挺巧的。薄明绛没有留下来画像,不过他的身形气质倒是和史书里记载的有些相似。”坐在他身边的专家道,“老钟,你要是给你那部历史剧找演员,这个薄绛说不定是个不错的人选啊?”“而且你看,他居然也很擅长文物鉴赏,我在网上搜了搜他,这小伙子还是个历史系毕业的天才学霸这可真有意思。他们那个叫艾瑞斯飞舞的……什么男团,出来两个人,一个薄绛,一个易晚,好像还都是学霸哈?”在缠绕的声音中,唯有薄绛遗世独立。恨。恨。恨。薄绛漠然地想。画纸白色泛黄,放在薄绛的眼中,却是摇晃的血红。他看见山川破碎,看见所有的烈火与哀嚎都被隔绝在了几百年前,看见北国皇帝高高在上、居高临下俯视他的眼神。也看见玻璃里自己的影子孤独流离,是一整个时代的逃兵。他来到这里,于是所有曾属于他的悲伤与绝望都仿佛被隔绝到了另一个时代里。他与那个时代隔着墙,于是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与悲伤与绝望同时被隔绝的,还有理解。留下的只有孤独。薄绛忽然又开始憎恶这个时代。这无聊的时代,无聊的游戏,人们把古物摆在这里肆意评判,随着节目的节奏与要求舞动。这一切实在是无聊至极。他随手将纸片扔进眼前的纸箱里。走到了另一边。薄绛忽然觉得难以忍耐,并不想再配合他们玩这种无聊、幼稚、又粗陋的游戏。那一刻薄绛突然很想池寄夏。他的三爷爷。为什么池寄夏可以放下?池寄夏为什么能这么轻松地融入这个时代?是了,三爷爷在离开时尚未国破家亡。他安然地溘然长逝,醒来后即使看见周朝已灭,也不过把它当做是正常的朝代更替。可他呢?他是一个死在城楼之上的,看着滔滔大势倾颓而无能为力,不愿成为阶下囚、只能自刎殉国以回报自己的罪责的……却又在醒来之后流亡到了另一个时代的。苟且偷生的逃兵。来配合他们这些无聊浅薄的把戏。他还剩最后十个文物,薄绛想。可他懒得动弹。他冷淡地站在这里,几乎想不起自己原来的模样。像是把过去的自己完全丢掉了。“……不太行。”那名专家听见钟老的声音。“什么不太行?”专家问。“他和亡国太子的形象不太像。”钟老摇摇头,有些惋惜地道,“不知为何,我的第一印象,第一反应都觉得他会很合适的。可仔细看下来,却觉得又没有那么合适。”“为什么?”“史书上记载的亡国太子应该是一个非常温和、非常优雅的人。他从小秉承礼法与最好的教育,将国家放在心上。而薄绛……”钟老微微地叹了口气道,“他身上的气质太冷漠了。”太冷漠、太尖锐、隐约之间又有一股戾气。这实在是和他想象中的亡国太子不太一样。薄绛的速度快,易晚的速度也不差。两人在同行了一段路后便彼此分开、彼此去鉴别各自的文物。他比薄绛动作得慢一些,却依旧在认认真真地鉴别着每一样文物。终于,他也只剩下了最后十个。蓝桦与林梦便是在这时走进了大厅。两人甫一进来便引起一阵欢呼。“非常不好意思,刚才遇见了一点事。”林梦向众人红着脸道歉,众人都是一脸了然的打趣神色。唯有蓝桦走到了易晚的身后。第83章 “是我家的房子啊……”蓝桦发现易晚又站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他远离人群、远离监控、远离摄像, 林梦的热闹,薄绛的悲凉都好似与他无关。黑发黑眼的青年低着头玩手机,衬衣里拱起的脊背于是像一串俯身可拾的珠子漂亮,却也廉价易得。一个比他还要放弃自我、“不争不抢”的人。蓝桦对易晚这种自然的不吸引存在感的姿态感到厌恶、轻蔑与不快。不过比起这一点。他更想给易晚添一点堵, 也给薄绛添一点堵。他也确实这么做了。“易晚。”他用一种足以蛊惑人心的声线柔声道, “站在这里, 被人忽视的感觉不好受吧?”然后……蓝桦:……他看见易晚正在看小说。展厅里没有网络, 易晚于是在低头看离线小说。易晚匆匆合上手机, 回头看他。蓝桦尚未收拾好脸上的表情那种表情就像是一杯喜茶, 掉进了热鸭血沸腾的海底捞里。他沉默半天,最终道:“……你在看小说?”你居然自己躲在这里看小说??易晚尚未开口,另一边已有女孩羞涩地走向薄绛。那名女孩是这次参加节目的另一名女爱豆,以家世过人的千金大小姐身份著称。几人在展馆中来来回回逡巡时她始终站在一边,抱着手,一副不屑参与的模样。如今薄绛到了, 方才露出一些少女情态来。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对薄绛的中意。如今眼眸冒火的不止秦星了, 还有另外几个男艺人。相较起只有美貌的熊姓小花来说,还是女爱豆的身家背景更受人青睐。薄绛倒也没拒绝热情的女孩。对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和易晚注重从理化、性质方面对文物进行判断不同。薄绛的判断多出自当时的风俗人情,文物制作者的生平。他间或几句诉说文物背后典故,不过寥寥几句,其底蕴已经尽数体现。众人皆是惊叹。“瞧瞧看, 他来了,所有人都只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他刚才鉴定文物鉴定得很快, 不是么?”蓝桦趁热打铁地挑拨离间道, “你想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么?”他有意要挑起易晚的自卑心、嫉妒心。不为它, 只为让易晚、让任何并非他的人感受到他曾经感受过的痛苦。他贴在他耳边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疯狂?假如你知道有关他的真相, 你会比我更加疯狂……”“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他刚才在博物馆里做了什么。”易晚说,“他看起来心情很不好。”蓝桦想嗤笑,又听见易晚道:“如果他影响了节目录制的话,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拿到完整的工资……”“……庸俗,可笑。”蓝桦噎了噎。他在无摄像头注视的地方大笑出声,满怀恶意地对易晚道:“你以为他是什么天才?不,他只是个运气不错的取巧者。只需要一点点技巧,就能让他现出原形,比如……”他拍了拍易晚的肩膀。“薄绛。”另一边的林梦适时地道,“那这件清朝的瓷器是真品么?展柜上说,它是康熙时代的东西……”她手指指向身边的展柜。这次薄绛却出人意料地沉默了。他眯了眯眼,认真端详玻璃柜中的物品。“……看,就这么简单。”蓝桦说。周朝终结于清朝之前。薄绛能对过去时代的古物如数家珍,却唯独不能预言未来的古物。他转头想趁热打铁:“只要用点技巧,他就会像你一样愚蠢……”然后他就看见易晚走向了展柜。并听见易晚开口道:“这是真品。”蓝桦:?“……当时年间有一批特殊的黏土,其花纹……其工艺……因此,它是正品。”易晚说。蓝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