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像这样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吃饭,好像还是去年夏天的事。”
桌上汤锅烧得滚烫,烟气丝丝缕缕地打着旋,裹着海鲜的鲜美香气,很能调动人的胃口。
今晚人多,吃的又是中餐,便换在圆桌吃饭。纪雪城看着一只熟得通红的虾子在汤汁沸腾地泡泡中冒了头,正要伸筷子去夹,却被另一人抢先一步。
她抬头看去,原来正是和她一座之隔的纪书远。
纪雪城没说话,若无其事夹了个别的。
却听纪文康接着纪文茂刚才那句话道:“是啊,平时我们都忙,也没什么机会。难得今天聚得齐,来,喝一杯!”
除了晏泊,在场人杯中装的,都是低度数的红酒。纪文康带头举杯,自然一呼百应,无论各自心中作何想,手上的杯子都在礼貌地互碰:
“新年快乐!”
“过年好,恭喜发财!”
……
纪文康今晚兴致颇高,一饮而尽之后,把目光转向晏泊:“小晏,你知不知道,今天这酒的来历?”
作为桌上唯一的滴酒未沾的人,却被问及如此问题,晏泊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是……我爸妈在梅多克的那座酒庄产的酒?”
纪文康朗声笑道:“挺机灵,猜对了。就是你家酒庄的酒。”huci.org 极品小说网
“上次我和你爸爸出去打高尔夫,他送了这瓶酒给我,说是他的私藏。老晏这人很有趣,自己不太会喝酒,倒是乐意跑去波尔多收购酒庄。”
郑晓惠喜欢品酒,听见此话,热切道:“原来是侄女婿酒庄的葡萄酒!味道可真不错。敢问具体地点在那里?下次我亲自飞去采购。”
“何必那么客气,直接送您几瓶就是了,”晏泊说,“但……不是‘我的酒庄’,是我爸妈他们的产业。”
郑晓惠掩嘴而笑:“都一样嘛,你爸爸妈妈的东西,将来都是要到你名下的。”
晏泊张了张嘴,正想分辩,突然感受到自己的手背被人轻轻拍了两下。
——是纪雪城。
他侧眼望去,不出所料,从对方眼神里读出了保持安静的示意。
“……”
话被他咽回肚子里。
纪雪城旁观许久。
纪文茂一家以及纪文康的反应,无不说明他们早就知晓今晚的共进晚餐。而直到进门之前,纪雪城都以为今天的人数是“三”。
她饮下杯中的深红色液体,还未来得及放下高脚杯,就听见纪文茂问她道:“雪城,正月十四,大伯回去南港一趟。你要不要一起?”
纪雪城莫名其妙:“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也不算特别……嗐,不就是,让你提前熟悉熟悉环境嘛。你长这么大,统共也没回去过几次,将来到了南港分公司,总不能比游客还陌生。”
“工作?”纪雪城猝不及防,不敢置信道,“谁去南港工作?”
纪文茂一愣:“还能有谁,当然是你啊。”
纪雪城深觉荒谬:“大伯,我没有去南港工作的计划。你听谁说的?”
“——我说的。”
声音从纪雪城的左手边传来。
纪文康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眼底幽深无光,语气淡淡地重复了一遍:“我说的。”
高脚杯没有拿稳,“咚”地掉在桌面上,打着滚跌在地面的地毯。等候在桌边的佣人眼疾手快地上前收拾,轻声惊呼:“小姐,您的衣服弄脏了。”
循她的眼神望去,纪雪城的咖色羊绒半身裙洇开几点大小不一的深色痕迹,大概是杯子里残存了几滴酒液,滚落时尽数溅上去的。
极大的冲击之下,纪雪城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只是用质问的眼神回以纪文康。一动未动。
面对此情此景,哪怕再愚钝的人都能看明白状况。
纪文茂呵呵一笑,像是缓和气氛,又像是意有所指道:“文康,这么大的事情,你不会还没和雪城说吧?”
纪文康晃了晃自己手中的空杯,“早说了。这孩子忘性大,可能没放在心上,多亏大哥提醒,否则,恐怕直到临出发的日子,还不知情呢。”
孙琴走上来为他斟酒,倒了杯子的三分之一,便及时停手。
“衣服脏了,赶紧去换吧。家里不缺你的衣服,就在你原先的房间里。”纪文康承接着刚才的话说。
顶着大伯一家看戏似的调笑目光,纪雪城动作僵硬地离席。就在她离开餐厅的后一秒,晏泊霍然站起,跟着追了出去。
纪文康倒是怔了怔,郑晓惠笑吟吟地打趣:“哎呀,到底是小夫妻,一刻也不能分开的。”
二楼的楼梯口,晏泊叫住了纪雪城。
“你去南港,是什么时候的事?”
纪雪城背对着他,单手扶着栏杆,木了好一会儿,“……我也不知道。”
晏泊一步跨了三级台阶,在她面前站定。
“你也不知道?”他重复一遍她的话,而后迅速理解其中真意,“他瞒着你,突然发难?”
纪雪城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发现整件事情其实就是一团乱麻,个中的人物关系、起承转合,很难用三言两语讲明白。
更何况,她还没有做好向晏泊坦白自己家中情况的准备。
“……反正,我不想去。”她没有回答晏泊,喃喃自语。
晏泊则彻底置身于状况外。
凭借正常的感知,他能看出来纪雪城和纪文康的关系一般。但他到底没往别处想,只当是关于向娟去世的心结未解,再加上纪文康的感情史丰富得过了头,纪雪城心中介意也是正常。
所以,他更加不能理解,纪文康为何明知纪雪城不愿,还要把人分配去外地。
“你直接和他说,不行吗?”晏泊问。
纪雪城的脸色很差:“如果我的话管用,他今天就不会当着大伯一家人的面说那种话。”
“没有转圜的余地?”晏泊眉头紧锁,“要不,我帮你去谈判?”
纪雪城叹气:“那样只会让战火蔓延到你身上。何必呢。”
说不尽的千头万绪,让她干脆选择了缄默。纪雪城绕开晏泊,继续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极力克制心中的种种难平,似乎真的只是因为衣服染上酒渍,才中途离席。
晏泊紧跟在她身后,直直进了房间。
“那我怎么办?”他的话里全是委屈,“就这么异地了?”
房间的灯亮起,暖色调的光里,纪雪城清冷的眉眼也显得柔和:“我还没答应,你这么快就替我做决定了?”
晏泊抓了抓头发,迷茫道:“你别拿含糊话来搪塞我……驻扎外地分公司没那么简单,三年五载回不来是常有的事,不就是让我独守空房的意思吗……”
纪雪城被他的哀怨弄得哭笑不得:“说什么呢……尽是不着调的话。”
晏泊的愁云惨雾却并未持续多久。他灵光一现,倏地亮了眼睛,“万一,我是说万一,你要去了南港,我就和你一起去呗。”
纪雪城正在衣帽间里翻找可替换的下装,闻之无奈:“想一出是一出。你的事业怎么办?家人怎么办?去一个新的地方,相当于原定的生活轨迹彻底被打乱,可不是头脑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