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小筑,美酒佳人,暗香浮动。
杨守春叹了口气,痛心疾首的开口道。
“县尊,这秋税一事,虽由县署主持,但插手不多,据下官所知,这参与收税的胥吏,盘剥百姓,其中手段,骇人听闻,就说这加耗,即运输和保管中的损耗,实际上倒也有此情形,只是,现在这加耗逐年增多,差不多一斛加征三斗,听说有些地方要到五斗,何谈民生啊!”
刁珣闻言,面色肃然,尽管昨日和宋泽交谈时,已经了解此情况,但此刻听闻,还是觉得震惊,这一斛便是十斗,只是损耗,便要加征三成甚至五成,难不成这装米的袋子都是漏的,还是说,粮仓里面有专人养着老鼠?
“还有,这收税之时,使用的斛也有着其门道,这斛之大小,很是灵活......呵呵.....,”杨守春冷笑出声。
这斛,便是计量稻米的容器,每当此时,大斛就会出山,百姓缴纳稻米,想要将大斛装满,往往需要比寻常时候,多上一到两成,其中差额由谁昧下,自然是县衙官吏。
刁珣心知肚明,但看着杨守春一番表演,刹那间有了错觉,这应该是个忧国忧民的好官......
“既如此,杨主簿,且说说你的办法,我吉水百姓,今年当不受此累!”刁珣愤怒出声,甚至于能瞧出血气上涌。
“喏!”
杨守春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成了!
年轻人的性子,就是急躁。
至于胡德润等一众人,眼神偷偷交流,均是泛着喜色,大概是知道好事将近。
“县尊,我的想法是,以钱代米,缴纳秋税,这铜钱就是有损耗,也不会太多,如此一来,就没有理由向百姓加收大额加耗,当然,这衙门中的胥吏,也要过活,中间占点便宜,倒也无奈,需要考虑一二。”杨守春状若诚恳。
珣点点头,很是赞同“这水至清则无鱼,本官尚能理解,只要秋税安稳,治下百姓安稳,便无忧虑,杨主簿,你这个想法极好。”
“就是有一处需要斟酌。”杨守春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胸有成竹道“这寻常百姓家里余钱不多,这铜钱抵税虽好,但是也要考虑稻米换成铜钱的困难,否则,这个办法,有可能无疾而终。”
“倒是件难事......”刁珣做愁眉苦脸状。
“县尊勿忧,我等虽然无用,但仍旧想出点力气。”胡德润出言说道。
“哦?”刁珣神色稍缓。
“县尊。”杨守春接过话头,继续道“胡兄几人,家中靠着先祖筚路蓝缕,倒是小有积蓄,城里米铺几间,若是由他们帮着出面,买下这批稻米,便可解燃眉之急,如此,百姓也有钱用来缴税。”
刁珣闻言,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思考。
杨守春不急不缓,面带笑意,也没有急着催促,胡德润等人却是有些坐立不安起来,恍若热锅之上的蚂蚁,但又不敢做出什么大动作,就怕惊扰了眼前的思考之人。
“大善!”
忽的,刁某人骤然出声。
“啊,哈哈......”紧张的气氛为之消散。
“如此,倒是要劳烦诸位了。”
“无妨,能为县尊出点力气,是我等的荣幸!”
如此,又饮了几杯酒,刁珣拿起毛笔,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但又停下,出言问道。
“却不知,现在市面上,这稻米,作价几何?”
德润放下酒杯,稍微犹豫了下,回答道“好教县尊知道,这稻米约莫三百钱一斗。”
珣微微颔首,脸上浮现了然的笑意。
“既如此,也不能让诸位吃亏。”
说罢,看了眼桌上的菜色还有酒水,胡德润几人纷纷投来期待的目光。
“一斗稻米三百钱,那可由县衙出个告示,稻米固定卖与诸位米铺,作价两百九十,不,就两百七十钱,其中一成利润,略表本官心意,如何?”
此言一出。
杨守春脸上的笑容陡然间凝滞起来预想的不太一样啊......
一成,一成!
为了这一成的利润,用的着如此作态?
他的心里咆哮出声。
胡德润一众人更是慌了神,不知道如何应对,这和杨主簿,似乎说的不是一个意思,这价格,怎么还能固定下来......
“诸位兄弟为公事出力,我只能以此铜臭之物报答,还请诸位见谅!”刁珣脸色诚恳,站起身子,满饮下一杯酒。
呵......”
见此情形,胡德润不由得干笑起来,只是,不知道是否要答应,但是知县就在面前站着,又是自己附和的建议,此刻显得极为尴尬。
“胡兄,你看如何?”却不想,刁某人一步迈出,温热的手掌直接盖在胡德润的手上。
“啊......”
胡德润感受着对方眼神里面的诚恳,加上这极为强大的压迫感,只能支支吾吾的答应下来。
如县尊所言......”
刁珣脸色一松,随即如法炮制,又让其他几人答应下来。
“如此,明日且让县衙出份告示,说明此情况,稻米折钱,如有出售稻米着,以二百七十钱,卖与在场诸位,杨主簿,此事由你来办。”
杨守春太阳穴直跳,但又不能直接拒绝,对方这是拿着官职压人,当下只能先答应下来。
“喏!”
“哈哈,今日解决本官心中大患,仰赖诸位了,我满饮此杯!”
刁珣显得极为高兴。
而胡德润一众人,脸色极为扭曲,喝下酒却不知道滋味。
“兴起而至,兴尽而归,诸位。”
刁珣晃了晃脑袋,说道“有些不胜酒力,且先告辞了。”
说着,竟然丢下一句话,便顺着湖上长廊,离开了小筑。
留下一众人,沉默良久。
“杨兄,你说这,刁知县,是装傻,还是真傻?”
最后还是小松楼主人胡德润,站出来问了一句。
杨守春脸色铁青,闻得此言,气愤难当,肥硕的腹部开始起伏。
“都说这刁知县,在临安就是个莽撞性子,却不想,到了吉水,还是这般,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愤愤的怒声喝骂。
知县说的这二百七十钱,可还要去做?这中间的利润,可是差了不少......”
“哼!”
杨守春一甩袖子“这事让我来办,我还能当场拒绝?”
“况且,过去几年,你们已经吃的够肥了吧?今年少赚点,又当如何?”
说着,径直离去。
只有李清走到刁珣的位置上,瞧了眼,微微一怔后喃喃自语。
“怕是真的在装傻......”
桌面之上。
有诗留下。
【秋至皆零落,凌波独吐红。
托根方得所,未肯即随风。】
“未肯即随风......不为风所动么?”
入秋之后,夜风喧嚣,一阵风拂过,白纸飘飘荡荡,眼看就要跌落湖中。
李清伸出手捏住,状若无事的收入怀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