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哥脸有得色地看着安静的安童。
隋唐开始实行三省制,中书省是决策机构,负责撰拟诏旨敕令,尚书省负责审议,门下省负责执行。宋金时虽然名义有三省,其实权利都归中书。元朝延续金制,以中书省统揽政事,并向各地派出行中书省,取代宋时的“路”级机构。
忽必烈能够夺得汗位,主要依靠的是北地汉人的力量。元朝建立之后,中书省丞相之位自然得由汉人或是契丹人承担。那时的忽必烈,身边也没几个可用的蒙古人,更别说可以胜任一国丞相的蒙古人。
随着汗位的稳固,忽必烈开始将财赋大权自中书省分离出来,另设尚书省。
灭宋之战结束后,汉人再也机会登顶丞相一职,但是中书省与尚书省之间,为了争权夺利,依然打得不可开交。以至于发生了尚书省丞相阿合马被刺杀身亡事件。
尚书省屡立屡废。
前年,忽必烈又重设尚书省,以桑哥为相。安童依然当他的中书省丞相,但是两年以来,权力不断被尚书省侵吞,中书省六部即将划归尚书省管理而成为“尚书省六部”,安童却依然没有任何阻止的办法。
或者说,他只能静静地将自己摆为中书省丞相的模样,任由忽必烈搓揉。huci.org 极品小说网
叶李是桑哥的副手,他的意见能被皇帝直接采纳,对于桑哥来说,自然觉得有面子,感觉又下了安童一城。
“浙江行省官员,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忽必烈又问道。
叶李又沉吟片刻后,慢慢地回答道:“微臣以为,江南人心依旧不稳,此时当以稳为主。可以考虑派一官员到江南,安抚为主、镇压为辅。并加强贸易的扶持,恢复商税的正常征收。”
自宋高宗南渡,偏安江南之后,江浙便成为宋国的毫无争议的经济与行政中心。直到今日,杭州依然被故宋遗民视若首领之地。
因此对于南宋的管理,朝廷一向将重心放于江浙,尤其是杭州。
杭州不乱,江浙就乱不到哪去。
江浙不乱,福建、广东、广西以及湖南那些乱民再折腾,也起不了太大的浪花。
南宋百余年,江浙以不到四分之一的国土面积,养活了数千万的南宋国民。这是一块让所有人都垂涎欲滴的大肥肉。
近年来,派去的行省长官,要么横征暴敛,要么视南人如草芥,民怨渐大,导致暗流浮动。
使得杭州这座本来可以轻松养活百万以上百姓的城市,如今竟然渐渐走向颓败。
破坏一城一地,这种事蒙古人是专业的。若论建设,他们本来也没人在乎。
这也是虽然灭了宋国,元朝财赋却日渐匮乏的重要原因。
哪怕英勇如忽必烈,也始终在为这种事头疼。
将国家的财赋大权交给蒙古人,那便是个笑话。交给汉人,又怕他们势力大涨而尾大不掉。交给色目人,无论被刺杀的阿合马还是如今的桑哥,都是饕餮之徒,这种人不可能会造反,可是因为他们贪污给朝廷带来的损失,更甚于造反。
所以,对于杭州这般相当于一座金矿的城市,靠粗暴的手段来管理,已经是行不通了。
安抚为主?忽必烈颔首道:“你们,有没有人选?”
诸臣个个心动,只是想吃这块大肥肉,当然得先考虑大王子与三王子的需求。
甘麻剌与铁穆耳却同时闭嘴不言。
不是他们不想要浙江,而是不太敢要。
甘麻剌以梁王身份镇守云南,却被搞得焦头烂额,再向浙江伸手,若又出问题,很可能会被直接取消太子的候选人资格。
而铁穆耳也有难处。
他的亲信,多在军中,而且以蒙古人、色目人为主。领军之将,他不缺。真正有能力的封疆之臣,却没有一个可以让他放心。
铁穆耳眼角,悄悄地瞥向御史大夫玉昔帖木儿。
玉昔帖木儿朗声说道:“我愿意去浙江行省!”
忽必烈却摇摇头。
玉昔帖木儿无奈地看向安童。
“我举荐,让叶李去浙江担任行省丞相。”安童突然说道。
啊?
所有人都诧异地看向安童。
玉昔帖木儿与安童早就公然支持铁穆耳争夺太子之位,而桑哥只能选择支持甘麻剌。可是安童却将浙江这块肥肉让给了桑哥的副手叶李。
也就相当于把利益完全送给甘麻剌,合适吗?
是叶李偷偷地投靠了铁穆耳,还是说安童准备在浙江搞事,然后栽赃给甘麻剌?
铁穆耳却依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忽必烈显然也有些意外,目光扫过,呵呵一笑,问道:“叶李,你可愿意去浙江行省?”
杭州,这座火山即将爆发了?
谁会是那个引爆者?
是统领江南的“释教总统”杨琏真伽?
是依然游荡在官府监控之外的那些南儒,还是北地这些不甘于权势渐渐旁落的汉臣?
或是这些日子被皇帝默默关注着的那个甄姓少年?
朝堂这些人,是想把自己架在火山口生生炙烤一番?
叶李脑子飞快地转动,脸上却没有任何异色。正冠,整袖,再次跪伏在地,叩首应道:“臣,万死不辞。”
“呵呵,没那么严重。不过是让你回老家看看,既不需要你上战场杀敌,也没人敢动手杀你。死,还是谈不上的!”
死谈不上,意思是半死是绝对有可能?
“微臣不敢!”叶李心里担忧,脸上依然平静无波地叩头谢恩。
“行,既然叶李愿意去,就让叶李以尚书省左丞,兼领浙江行省参知政事,即日前往杭州任职。”
“尊旨!”
有人暗暗叹息,有人松了口气,也有人面露同情。
毕竟不是行省丞相,虽然说浙江若有事,不需要参政承担完全的责任。但是目前浙江行省都在杨琏真伽的控制之下,以参知政事的身份跟这位大喇嘛争权夺利,显然不太够看。
却没人去为叶李再争取一些“便宜行事”之权。
毕竟这位本是投降的南人,这么快地爬上二品官位,职位高过在场的绝大多数官员。也该将他扯下来,狠狠地摔上一跤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