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源县,长安城京兆府下辖的一座郡县。
傍晚时分,夜色静谧,唯有更夫敲锣打鼓的声音在街道中回荡。
“接着奏乐……接着舞……”
刚从勾栏回来的屠夫郑大东满脸酡红,手中还提着一壶烧酒,边走边往嘴里灌,说话的声音也迷迷糊糊的,没有半点意识。
他是附近乡镇有名的恶霸,虽然干的是臜腌活计,但他从不以为耻,仗着是县衙老太爷小舅子的交情,经常对人恶语相向,强买强卖的交易不知干了多少。
有人曾去县衙对郑大东报过官,却被那只手遮天的县令给盖了下来,不仅郑大东没有任何事情,那个报官的反倒吃了苦头,被郑大东给揍得遍体鳞伤。
所以久而久之,就没人敢再去得罪郑大东了。
郑大东一路磕磕碰碰,不慎滑倒摔了一跤后有些不悦,他猛踩地面,骂道:“狗一样的东西也敢来得罪我,迟早把你全家女的都抓过来脱个精光!”
说完这句话后他想起前阵子做的事情,于是嘿嘿冷笑了起来。
那天一对外乡兄妹到他的铺子买猪肉,眼光毒辣的郑大东一眼就看上那个妹妹,对她三番四次调戏,两兄妹被吓得想走,这就令得郑大东更加得寸进尺了。
他一把上去将那妹妹搂住,上下其手,而那兄长又是个瘦弱胆小的男子,一时也不知如何动作,反应过来后冲上前撕咬郑大东,两下就被对方给踹晕了过去。
事后郑大东自然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就对那女的施暴,只是占尽便宜后便收摊走人了,而那妹妹估计是见到自己如此受辱,兄长又如此怯弱,于是一时想不开之下,便在附近直接跳河自尽了。
最后那名兄长去报案,无人敢出来指证,加上县令又是郑大东的姐夫,所以此事自然是不了了之。
那名兄长报案不成,后续如何已是不知,但犯下罪孽的郑大东依旧是潇洒快活,每每想到这件事还一阵摇头晃脑,显得很是得意。
他一路东摇西晃的,进去了一条没什么人通行的巷子,那是郑大东回家的必经之路。
一道阴沉的目光从巷外看着他的背影,眼睛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怒气和些许恐惧。
他是当日妹妹被欺辱的兄长,名叫方亭,此刻的他手里拿着一柄短刀,要去做何事自然是不言而喻,便是杀了那个间接害他妹妹死亡的郑大东!
但他此刻握着短刀的手有些颤抖,心脏也止不住的狂跳,两股战战。
方亭生性怯弱,自小父母双亡后他的性格就有些卑微,出去外面干工经常被人打骂,所以养成了孤僻的心理。
若非他妹妹提议让他做些木制雕像出去卖钱,她来帮他兄长吆喝张罗,指不定现在还在家中浑浑噩噩着。
然而方亭的妹妹遭恶人所害,这个懦弱了半辈子的男人,也决定不再苟活于世,他决定去死,但他要先做一件自己前半生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用自己手中这柄平时只用来雕像的短刀,去杀人,去杀那个该死的屠夫!
凭着一口恶气,方亭已经连续盯了郑大东好几天,他知道今晚郑大东跑去喝酒,所以就拿着刀一直等他,待得郑大东喝得醉醺醺出来时,方亭内心清楚。
属于他的机会,到了。
然而机会有是有,但方亭要真那么容易克服恐惧,也就不会懦弱了大半辈子了。
他此刻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很是担心自己要一刀插不死对方的话,会不会被郑大东反过来杀死?那样他别说是报仇了,自己的性命都得搭进去。
方亭眼睁睁的看着郑大东即将回到家中,但他依旧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躯,双腿犹如扎了根一样,死活都迈不出去。
他内心所有的怒火滔天,满腔杀意,仿佛都要成为了笑话。
恍惚间,一道诡异的声音在方亭内心中升起:
“杀了他,是他害了你妹妹,你不能让他就这么逃了!”
“杀啊……杀啊……你在害怕什么?你连命都不要了,还怕什么死亡?只要杀了他,你妹妹就能大仇得报了!”
“快!没有时间了,等他一回到家中,你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杀他了,快啊……”
这些诡异的声音让方亭头疼无比,他忍不住想要发出一声怒吼,但仅仅只是过了片刻后,他的心,莫名其妙的静了下来。
与此同时,方亭握紧了手中的短刀,向着摇摇晃晃的郑大东,一步一步的走去。
他的脚步坚定沉稳,再也看不出任何的犹豫。
……
当晚,郑大东的家里失了火,火势汹猛,然而他的家人们见势不对后及时逃脱,并没有受到火灾的波及,逃过了一劫。
然而第二日凌晨的时候他们没有找回迟迟未归的郑大东,却在帮他们清理废墟的衙役嘴里听到一个消息:
郑大东的尸体被压在了废墟下,拉出来时他全身焦黑如炭,很明显就是死在火灾之中。
然而他的家人哪里肯认定这个结果?他们向县令对天发誓,郑大东当晚确实没有回来过,绝不可能是死在火灾中。
很明显就是有人杀了他,栽赃嫁祸给这场意外发生的火灾。
三源县县令被他们吵得头疼,加上郑大东的姐姐夜夜以泪洗面,让他看得很是难受,两人行房的时候她也唠叨个不停,直把县令给搞得叫苦不迭,无奈之下,只好派人去查郑大东最近得罪过谁。
捕快们查到方亭兄妹与郑大东的事情后,当即便将此事汇报给了县令,于是三源县县令将方亭给抓了起来,认定他就是凶手。
在方亭连连否认后,县令甚至想要动用屈打成招的手段,逼迫方亭就范!
然而三源县县令始料未及的是,他抓方亭一事,居然犯了众怒。
原来,大家伙在听说郑大东死了之后,纷纷鼓掌叫好,有的甚至调侃说可以去郑大东家吃席了,猪肉估计量大管饱着呢。
然而他们开心没多久,便听到方亭被拉去当替罪羊的事情,这一点让他们对县衙彻底寒了心。
方亭为什么会被抓去,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原因就是他与郑大东之间有过节,他的妹妹就是被郑大东害死的,所以县衙认为是他心存报复,就将他判定为杀人凶手。
哪他们这些为郑大东的死鼓掌叫好的人呢?他们也是与郑大东存在过节的,若县衙真要这样处理的话,哪他们是不是很可能会成为下一个方亭?
一时间,人人自危。
于是他们联合起来,抗议县衙的为非作歹,扬言要告到长安城,甚至是告到唐皇那里去,就算被捕快威胁他们都不怕,一颗心已经横到底了。
三源县县令没想到这些平时好糊弄的愚民这次居然这么淦,就是要跟他斗到底,于是他自己也有些慌了。
整件案子开始四处传播,在外界闹出了不小的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