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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具,其实我也有记录,排起来应该是第二十一具,但对这位老人,我是带有歉意的,自我感觉有些失职,所以就没有写进入殓日志里。
省立不同附一,它是个大医院,所以这所太平间都比公司其他太平间要多的单。
而且大部分逝者的经济背景都不错,提成也高。
但奇怪的是,东仔在那上班开始,单却很少。
大部分是等他下班后,或者半夜,彬哥平哥他们才匆匆接到电话赶去医院。
他们的手机都不能关机,一直要能联系,一旦客服派单了,得知是哪个病房他们要立刻赶过去。
所以,东仔在这呆了三个星期了,他有一同跟去接体和参与的才十六具。
但其实这个月,省立接了四十七位遗体。
香姐说在这能比其他太平间学到和接触更多,但东仔到现在只有上手做入殓过一次。
更别说晚来的老表一次都没有。
早上,东仔看见桌上放着逝者信息单,密密麻麻堆积在上面。
纸上的很多人都已经火化了,有些塞在垃圾桶都没丢掉。
“你干嘛?”
老表看见东仔正拿起笔抄上面的信息。
“我打算把逝者的死因年龄职业性别承办人这些抄下来做统计,能知道很多东西。”
东仔见抄不完,他拿出手机一张张拍照。
“你是不是有病,等等香姐他们来上班了不骂你。”
老表不赞成东仔这么干。
“我管她怎么看我。”
东仔目不转睛说道,依旧记录着。
“这些是人家的隐私的,你不怕惹麻烦?”
老表再次问。
“我没想搭理人家隐私,哎你不懂的,走开。”
东仔感觉跟他讲不了话,叫他离开。
“好咯好咯,等等别出问题就行。”
老表怕出问题波及到他。
今天天气很好,太阳很大,晒的暖洋洋。
送小孩去幼儿园的香姐也到了。
九点时候,来单了。
“准备下,走吧。”
香姐对两人说。
担架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们四人走去急救中心。
“你等下都别说话。”
香姐对东仔提醒说,语气有些差。
“我知道。”
东仔实在不明白香姐干嘛这么针对自己。
这是东仔第一次去急救室,许多人坐在大厅里,厌恶的看着推担架车的他们。
平哥跟医院确认死者身份。
“楞着干嘛?穿防护服啊。”
香姐对两人道。
“穿的这么慢。”
香姐受不了的摇摇头,她规定过穿衣最多给两分钟。
东仔听的脸都黑了,他们穿衣一分钟都不到。
跟着平哥到逝者面前。
“鞠躬鞠躬!”
香姐在一旁提醒。
东仔几人便对遗体鞠躬,周围人都望来。
这是个六十三的老人,男性。
“家属呢?”
平哥问向护士,这时走来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你是他?”
平哥问。
“我是他女儿。”
女子眼红红的答道,眼睛有些泪花。
东仔摆了下头,他有些看惯了人悲伤的模样。
不过这老人家的女儿还挺好看的。
东仔看着病床上的遗体模样心想。
这老人走的不安详,嘴张着,但面貌是个慈祥老实的人。
“来来,帮忙扶你爸爸头。”
平哥少有温柔的对女子说。
等搬上遗体,还没等香姐发作,东仔拉起护栏。
“对。”
香姐点点头。
“你们太平间哪招来这么年轻的两个帅小伙?”
旁边一个女医生好奇问向平哥。
“他们实习生。”
平哥笑了下推着担架车。
路上,他们推着担架车走过医院的大道。
很多病人坐轮椅,在那晒太阳。
其中不少是老人,他们看着担架车上的死人从眼前移动。
从七号楼到太平间有段下坡。
前头拉着担架车的平哥并没有减速。
东仔在后连忙拉着担架车,怕车有些颠簸。
身后的家属捂脸哭着。
就她一人在。
这时路过地下停车室的出口,一辆现代刚好从里面出来。
和担架车撞面。
那车里的人连忙后退,车上的雨刷器在那摆啊摆。
东仔看的憋笑。
多大吉利事,开车出来就碰到死人。
吓的雨刷都打开了。
东仔忍住的低下头。
接下来就是洽谈,洗毛巾的阿姨碰巧看见穿防护服的东仔推着车进综合间。
她站在洗衣房门口,大笑着对东仔竖起拇指。
阿姨在为他能自己上手接体而高兴。
“真厉害,这是第一次对吧,真棒。”
东仔撕掉防护服在洗手,阿姨在一旁鼓励说。
东仔听的心头一暖,其实他接过蛮多次。
只是这次给阿姨看见了。
“谢谢阿姨。”
东仔对阿姨道。
“没事,年轻人就要多尝试下。”
阿姨还要再对他说些话。
香姐出来了。
“别玩了,过来干活。这次你跟老表两个上手。”
香姐对东仔说。
“阿姨我先过去了。”
东仔连忙走去综合间。
“去吧去吧,加油。”
阿姨对他挥手笑道。
入殓是两个人做的,分上下手,上手做的活要比下手细致和复杂些。
东仔和老表两人再次穿起防护服。
“你行不行,要不要我做上手。”
东仔看着慌张绑起防护服的老表。
“你,你做吧。”
老表有些结巴的回答,这是他第一次做入殓。
“可以。”
东仔点点头,他感觉这次不像上次是个女尸,他觉得能认真做好点。
“开始吧,家属选的中山装是很好穿的,你们做好点。”
香姐在一旁说。
两人开始对逝者鞠躬。
‘老人家,送您体面的离开了。’
东仔郑重的对人鞠躬,他心理说。
开始干活,他们给遗体褪去旧衣物。
老人身上没什么伤口,很干净。
东仔给老人盖上福寿被,打下手的老表去拿裤子。
“擦身呐!”
东仔推了下走来的老表,小声的道。
老表这才想起,他放回裤子拿起毛巾。
“老表你连擦身都没做,就要穿衣了么?我是这么教你的?”
香姐在那质问。
“我,我,我刚刚忘记了。”
老表有些慌了,他站在停下干活,对香姐傻笑着解释。
东仔没搭理,他觉得老表不该停下。
拿起水盆的毛巾,细细给老人擦着脸。
“东仔你这样擦是等擦到明天才擦干净么?”
香姐对他问。
“你们搞快点哦,人家下午就出殡了。”
平哥在一旁笑着附和。
“你为什么要这么小心去擦呢?你很怕吗?”
见东仔没搭理,香姐提高了声调对东仔问。
“我不是怕,活人那样擦都会痛的。”
东仔退一步,对她回答。
“哎。”
香姐反而听他的回答更加气,她重重叹了口。
“他是死的啊!他哪里知道痛不痛,你这样擦永远擦不干净。”
“拿过来!”
香姐抢过他手里的毛巾,开始给遗体擦脸。
东仔咬牙捏着拳头看着她。
“擦很难吗?你自己没擦过脸么!就直接拿起来擦啊,用点力,怎么这都不会?!”
香姐喊失望道,说的东仔好像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会做,像头猪。
“呵呵。”
平哥在一旁插手笑着。
东仔听的一肚子火。
好似回到以前课堂上,他坐在最后排,叫他回答问题,老师同学全班刁难取笑的模样。
只不过这次课堂在停尸房。
“穿衣服。”
香姐丢掉毛巾。对两人说道。
一直默默不出声的老表连忙抓来裤子。
在遗体腿上放好,就准备给穿上。
“你他妈..你放反了。”
东仔连忙抓起老表手对他小声提醒。
裤子反过来了,东仔发觉到。
等两人倒回裤子。
看见的香姐和平哥两人又开始逼逼。
“哎,东仔我教了你整整一个半月啊现在,裤子都能反过来么?你还能干什么啊?”
香姐插着手走到东仔面前问。
“啊?我问你还能干什么啊?”
东仔气的牙都快咬崩了,忍耐着。
“还能干饭呗,干饭人干饭魂。”
平哥在后面笑道。
等衣服穿好,东仔化妆,老表绑裤绳。
“我教你这样绑的么?”
香姐看着老表绑绳子,一遍又一遍系不紧。
她问。
负责化妆的东仔没想理。
他拿起粉扑轻轻的给逝者上粉底。
“我教你这样化妆的么?你在给鬼化妆么?”
香姐转头看向他问。
“我是这样教你的么?你告诉我?”
东仔口罩里呼出的气飘到眼镜上化成雾。
“你是没吃饭么?为什么要那么轻呢,你粉这样上去了么?我问你。”
香姐站在一旁问。
“明明你们几个是化妆都没问题,为什么偏偏上手了就下手那么轻。”
“轻么?你看他们两个手套都破了。”
平哥笑着指着两人的手套。
老表连忙看着自己的手,像知错的点点头。
东仔不知道老表是怎么弄破的,但他的是攥烂的。
“你为什么要那么轻?”
香姐站在他面前问。
“这样重点对吧。”
眼神变了的东仔问道。
他用力捏着粉扑,在老人还有弹性的脸上重重抹上去。
“对,就是这样,你也没那么笨啊。”
香姐见着东仔这样后,她纳闷的抬头道。
“哈哈哈。”
平哥大笑。
东仔手臂上的青筋暴起,他用力按着粉扑,老人的脸被拉扯着。
很快,化妆好了。
平哥要示范用刮刀给老人刮胡须。
“看好了啊。”
他自信说着,却把脸刮破了。
血一直从脸颊上冒出。
拿着棉球堵住的平哥嘀咕着。
“这血怎么止不住啊..”
老表依旧像学习的晚辈一样谦卑看着。
只有东仔看他在装逼失败后偷笑。
“你手那么重干嘛?”
检查妆容的香姐问东仔。
她看着逝者的脸。
“不是你要重的么?说轻是你,现在说重也是你。”
东仔看着她问。
“哇,现在还会跟你顶嘴了啊~”
一手捂着棉球的平哥突然对香姐来一句。
听到的东仔心里已经想好要一拳把他打在地上,准备找个冰棺给他用了。
“我也没叫你这么重啊..”
香姐突然有些和气的说,她突然变的小声。
“你看,人家本来都没死皮的给你搓出来了。”
香姐叫他上前看。
“下次别这么大力,知不知道。”
香姐轻缓说。
东仔没说话,他看着遗体的脸。
老人死了,无论东仔怎么折腾他都没有反应,嘴唇上的一层皮被他搓出来。
东仔一下心都冷了。
他感到无比歉意,无比抱歉。
‘我为什么要把气撒在他身上。’
心一下拨凉的东仔自问。
东仔对他再次鞠了个躬,心里说了句对不起。
他真的很抱歉。
不管什么原因,他确实不该这样。
“你鞠躬干嘛?我没教你就开始时候要鞠躬么?”
香姐在一旁问。
平哥和老表跟着附和的笑着。
东仔没生气了,他只是感到内疚。
等到下午,睡醒的彬哥来接班。
大厅正给家属用来出殡。
逝者女儿很好看,和男朋友站在大厅外,一脸悲伤,欢迎来追悼会的人。
“那家属挺漂亮的哦,你不去跟人家认识下?”
在办公室倒茶叶的香姐见着后,对屋内的平哥抖眉毛道。
“哎,漂亮有什么用,人家都有男朋友的,再说我都结婚了。”
平哥伸了个懒腰回答。
“你还知道你结婚了啊?”
彬哥对他反问。
“你不是没结婚吗?你怎么不去。”
平哥对他拍了下肩。
“我..我去干嘛?”
感到尴尬的彬哥耸耸肩。
出殡了,尤经理不在。
彬哥去带人出殡,叫来了东仔帮忙。
“来,你帮忙撕三观带。”
彬哥递给他剪刀和一条红布。
“会么?”
彬哥看着他问。
“会..会。”
东仔接过红布,他看着忙里忙外的彬哥,想帮忙。
但其实他忘记了怎么剪三观带。
“怎么还没剪。”
彬哥过一会回到冰棺旁边,木馆已经放好了,等三观带了。
“彬哥..我其实不会。”
东仔如实对他说。
“不会啊,其实很简单的。”
彬哥接过红布剪刀。
“你看,这样这样,撕下来就好了。很简单的,会了吧。”
彬哥一直跑动,寸衣里的金链若隐若现。
有些社会气的他,在省立里东仔反而挺会跟他接近。
“会了,彬哥。”
东仔在一旁点点头。
车来了,要把遗体扶入木馆里。
扶着遗体头的女子哭的梨花带雨。
这么多人里,逝者只有她这一个女儿。
在老人最后一程里,女子哭的不成声。
她知道这是最后见到父亲一幕了。
“来来来,合棺了。”
彬哥指挥道,叫女子的未婚夫过来盖棺。
“爸爸。”
女子哭的跪在地上,摸着棺材。
“等下,等下!”
彬哥连忙弯腰进棺材里,他撕落遗体身上的福寿被,上面的小标签。
“呐,这个你一定要拿好,这个你要放在抽屉还是包包里都可以,这个你放在身边,你爸爸会好好保佑你的。”
彬哥拿着标签递给女子,他认真说道。
女子双手接过,视如珍宝的放入包包里。
东仔在一旁看着。
“好了,走吧走吧!”
彬哥示意她未婚夫撒纸钱。
等一群人都离去。
东仔他们都在打扫卫生。
“谁叫他们撒纸钱的!撒这么多!”
香姐埋怨的喊道。
低头扫着花瓣的东仔没说话。
其实根本没有那个小标签留在身边,这个习俗。
其实是彬哥编的。
他是为了给家属一个留念的寄托。
但彬哥做的很好。
就当它
是真的吧。
或许这就是习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