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韩蓄仍然守在城门口。
其实挺奇怪的。
他们这浩荡的和亲队伍,在镇平城也算是闹出了浩大的动静,但这偌大的镇平城除了驿馆的工作人员前来接洽了公主大驾的事宜之外,府尹大人及他背后的团队就像是毫不知情或是……政务繁身!
这些人,都做什么去了?
或许,也不怪公主大人脾气坏,忍不住要找他们的麻烦。
看看,难民人数众多,就单单今天城门口施粥的,至少不下八千一万人次了,还有这些听到消息入夜时分才赶来的。
雍国国计民生,腐烂至此。
韩蓄也真是没话说。
他是梁国皇子,带人在这儿维护治安保证了百姓一夜安全,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了。而……云飞燕那头,可似乎就难办了。
韩蓄对镇平城的了解,实在不多。不过,应该不是什么仁义治下的好地方。城府尹现在都还未露面,究竟在琢磨什么,还有什么阴谋吗?
云飞燕带了六百人,且都曾是山上的土匪,战斗力很强的,加上段一宁已经去支援了!这一城的富豪官吏再是为富不仁,或是再有歹人从中作乱,这城府尹但凡是个正常脑子,也不会让皇帝的女儿死在他的地盘上!
这公主大驾,应该是没有危险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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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闹上一闹,扔些臭鸡蛋烂菜叶子,放一群狗出来,吓唬吓唬这傲娇公主,警告她别管闲事!
韩蓄心里真正担心的,是这群难民。
他们手无寸铁,且是无知,只是为了吃顿饱饭延续几日的命,听到城门口施粥的消息就来了……他们里头有心计的,也会感念长安君夫人和公主的仁慈,也会对天跪拜,祝两位心善的主母长命百岁洪福齐天。
他们,只是普通的,只想要吃一口饱饭的人。
却……
韩蓄握着的剑,平静的眼,心中却是波澜万千。这个世界,这个天下,真是太不公平!杜俊成还活着,也还没有改过自新,还在这城里为富一方!
说到底,还是雍国老皇帝仍然依仗权相杜玉庭!杜玉庭迫于脸面,不会再认杜俊成做儿子,但始终是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养子,全然不照顾总是下不了狠心的!
看样子,杜俊成依然很有势力。
“君上!镇平城府尹来了!”秋娃接到最外层军士的口信,赶紧过来向韩蓄汇报。
韩蓄只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这府尹是只狐狸,终于来了!
他看到这么多的难民,怎么打算?可别奢望他能大开粮仓施舍,他恐怕只会顺势上疏朝廷,哭穷要钱吧。
“长安君!长安君!”
镇平城府尹林香山带着几个随从几大小官员,很是劳碌风尘走来。林香山一见到长安君本人,眼睛一眼看到韩蓄手里握了剑,哈哈一笑:“长安君劳碌了!都是本府的错!本府失职!”
“林府尹言重了!”韩蓄等着林香山说下去。
这位林府尹是雍城那位林府尹的亲胞弟,才走马上任大约三月有余。最近,雍城林府尹家中喜事大作,整个雍国的林家人都很忙碌的,所以这位府尹大人忙了一天的礼物接待,这天黑了才想起长安君还在城门口。
林香山从他和韩蓄的关系开始套近乎。
“长安君,您大人不计本府过,不查本府的过失,实在是心胸大度。”林香山像是和韩蓄有很深厚的关系一样,才说上一两句假意寒暄的话,便把韩蓄拉近身边,悄悄咪咪说体己话,“托长安君岳家大舅哥的关系,如今我和长安君也是亲戚了!实话不相瞒,今日正是为了我家侄女儿和长安君岳家大舅哥的亲事操劳,本府才晚来了几分。”
哦!
韩蓄点头。
林香山可是高兴挂在脸上,又拉着韩蓄
的手,殷切地问:“长安君夫人可在?本府略备了一席薄酒,为侄女儿和侄女婿的好姻缘,咱们好好叙叙!”
说话这时,林香山已经拉起韩蓄的手,要和他同坐一辆马车回府。
林香山又知道长安君夫人不在城门口在驿馆,硬是马上要派人去接。
韩蓄推辞,说眼前难民众多,叙话的事就简了。
林香山备好专门备好的宴席,怎么能韩蓄说不去就不去呢!“长安君!这些难民,已经安置在城门口,一切都很妥当了!本府已经连夜给陛下快马加鞭呈了奏疏:三月里来春水暴涨,淹了不少村户农田,粗略统计难民有两万余数!本府料定,几日过后,朝廷的赈灾款项就来了,这些难民就无忧无虑了!”林香山拽着韩蓄的胳膊,把他往马车上拉。
韩蓄想了想自己的立场。
他再有心给这些难民一个安稳,可这里,是镇平城府尹的治下范围,镇平城府尹又是这么一个良好的态度,他再坚持便是越俎代庖,别人会反打他一盘子,说他用心不纯。
韩蓄便笑了:“有林大人这份心,这些难民真是无忧了!韩某在此替这些难民谢过林大人,林大人父母官,辛苦了!”
林香山虽然不是一个全心全意的父母官,而实实在在是一个危害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的大蛀虫,但她也实在喜欢听这些奉承话。
“长安君说哪里的实在话!”林香山脸面上还很谦虚,肉登登的肥脸,胖乎乎的老手,非要紧切地握着韩蓄那骨节分明的手,“既然长安君说到这里,本府对长安君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讲。
韩蓄笑看林香山。
林香山仍然紧紧握着韩蓄的手:“公主殿下一来,就把本府这一城都给闹翻天了!本府拿着公主殿下这个烈性子,是怎么都不是!本府若是为了公主一时高兴,可城里那些安居乐业的百姓们苦啊,一样的出了米出了粮,一样的怜贫惜弱,公主还觉得大伙儿没做到位!乖乖,天地良心啊!”
林香山握着韩蓄的手,痛数云飞燕的不是。
简直把云飞燕描绘成一个三头六臂的铁扇公主母老虎,而他,以及他身后的镇平城里那些高门宅院里的富豪们,竟是乖咪咪的小绵羊,对这霸道公主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委屈得就想上皇帝跟前告御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