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既愿降,于我们来说就是一份助力,我们怎能为讨好百姓而杀之。”
唐先生没等林真开口便驳了这个提议,又向林真摇头道:“我们需要一个能镇得住百姓的人,他既然能在百姓的怨气中坐稳典史这把椅子,应当有其过人之处。”
这话很实在,也挺有道理。
如今林真所率的长宁军在安远百姓眼中就是乱臣贼子,而林真也没心思没时间去俘获安远百姓的民心与拥护。
他现下想要的,是尽快掌控安远百姓,稳住后方,而这事需得一名熟悉安远民情与县务的官员来处理才行。
林真沉默半晌,道:“先让那安远典史过来见我。”
不多时,一位身穿大氅棉袄的汉子在几名兵卒的带领下来到了林真面前。
这人年纪看起来三十左右,外表文弱朗逸,但目光锐利,一看便知是个颇有心计之人。
林真抬头,起身问道:“你便是安远典史……罗远志?”
“正是下官。”安远典史恭敬的行了一礼。
典史一职没品秩,却是由吏部铨选、皇帝任命,属于朝廷命官,所以在林真这个从九品的巡检面前,罗远志自称下官也不为过。
林真微微笑着,邀罗远志坐到自己对面。
“罗典史愿助我长宁军一臂之力,殊为难得,往后罗典史便是我长宁军一员,不必拘谨。”
“是。”罗远志落座后,搓了搓脸:“不瞒林巡检,这两日下官心里总觉得不安,生怕林巡检对下官的投诚置若罔闻、嗤之以鼻。”
“罗典史过虑了,我等对安远县务不熟,正需罗典史这等俊才为我掌安远县务,罗典史可不许推诿。”
一番热络后,林真对罗远志提了自己对安远县管治上的一些要求,而罗远志没反对,郑重的应诺下来。
在罗远志看来,面前的少年还很稚嫩,应该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主,自己若追随其与朝廷对抗怕是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可他又不得不降,因为安远城陷那一刻,领头的土匪头子对他露出了不假辞色的厌恶,令他嗅到了浓重的危机。
若不顺其意,恐有杀身之祸。
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投诚,只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
只希望这一群土匪别闯出大祸来,使得朝廷震怒,连带着自己都要被朝廷秋后算账、抄家灭族!
罗远志担心着自己的项上人头,觉得应该提醒一下林真别干蠢事,别去触犯朝廷底线。
“林巡检,据闻你此行要去赣州城。”
“正是,家中粮米颇多,想去那卖粮!”
见林真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罗远志不由心梗得难以呼吸。
卖粮?谁信?
他没胆子追问林真的真正目的,低头,闭上眼睛低声道。
“赣州城长十一里有余,崇三丈,为铺六十有三,雉堞四千九百五,东北二面阻江为险,自西津门起至镇南门濠长五百五十来丈,阔一十三丈,深浅不等,东门城楼有大炮台一座,大炮七位,南门城楼大炮三十七位,西门大炮六位……”
随着罗远志的讲述,林真的眉头微微皱起,心中大动。
赣州是沟通赣、湘、闽、粤的重镇,位置险要,若能占据赣州城便能据城而守,将赣州城变成前方防线,这样,就可以抵挡住朝廷的反扑。
而且,如今赣州兵力空虚,正是难逢的攻打良机。
想到这,林真心情愉悦起来:“赣州城紧扼要道,可谓天下雄关,一城便可抵十万雄兵!”
一旁的唐先生见林真眉开眼笑,心里不禁苦笑一声。
这小子不但有野心,也有胆魄,就是过于乐观了。
“主公,如今我等羽翼未丰,不可多做妄想。”
见林真匆匆止住了笑意,唐先生才继续道:“赣州城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然我等兵马不足,不足以对赣州城形成威胁!”
罗远志也连忙点头:“正是,赣州城易守难攻,自古赣州易主都是因城池被围断了粮,里面的兵民才会出降,如果要强攻,没十万兵力是绝无可能的。”
当然,就算十万兵马也不见得能把赣州城攻破。
林真摆摆手,微笑着摇头:“放心,我并不是鲁莽之人,此行本就是打算骚扰几座县城,卖卖米粮而已。”
“林巡检稳重踏实,真乃年少英雄。”罗远志松了口气,连忙拱手附和吹捧。
“好了,有自知之明、安分守常才能安身立命,明日我便要兵发信丰,望你日后与厉臣同心协力,把安远县给我治理好。”
林真所说的治理,并不是常态下的治理,而是要强势军管,将安远打造成兵源地。
所以,征兵成了治理安远县的头等大事。
最先遭殃的是邻近县城的十来条村庄,第二日,他们便被长宁军逐家逐户抽丁,每户一人。
霎时间,寇匪拉壮丁的消息快速在安远县传开,渐渐的,百姓们都变得风声鹤唳。
而林真的大队人马离开后,长宁军的强势便因人手不足显出了颓势。
百姓们也在有心人的带头下趁机联合了起来,几村几寨的组成了民团,与长宁军进行对峙,对抗王厉臣的暴政。
这给王厉臣的征兵带去了极大的麻烦,甚至麾下去抽丁征兵的人员还出现了伤亡。
不得已,他找了罗远志,想要其帮着出面镇慑百姓。
但,可能是因为投诚后性命有了保障,罗远志竟对王厉臣的要求连连驳回,还批判了王厉臣的做法。
“王营官,安远民风彪悍,你若继续强势,必会引来百姓的仇视与敌对,安远正处于动荡之中,稳定局面才是要务,不宜节外生枝,征兵之事应用怀柔之法!”
既然是要百姓给你卖命,就应当给予报酬,许予好处,不然谁愿跟你走?
“那有劳罗典史出份免秋税的通告,若家中有人应征,便可免税。”
言毕,王厉臣见罗远志并未回应,神色不由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良久后,他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也罢,既然你们要对抗,便莫怪我手段残忍。”
说完,他手一挥,转身走了。
罗远志看着王厉臣走远,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
如今县衙正官缺位,他作为典史确实可以代行政令。
但,他下意识的不愿发这种告示。
也不知道王厉臣这五百乌合之众要怎样镇压全县十来万百姓,可经得住百姓们的暴乱?
罗远志筹措半晌,最后决定修书信给林真,为己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