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重回
苏霖勉强睁开眼, 视线再次对焦，很快落在了眼前缺了个口的破茶碗上。
心悸还未褪去，紧接着又开始了剧烈跳动。
他这是在哪？
小凤凰撑起身子回头去看, 只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半掩在市招后。
“老伯……”
他甩了甩脑袋，尾音不自觉扬起, 心中突然多了几分欣喜。
他这是又回到幻境原点了吗？
可是——
小凤凰一歪脑袋，看着空荡荡的大街。
怎么没人了？之前还很热闹的。
少年一心只想找人，没顾虑太多，起身就想顺着记忆去寻凌清清, 谁知刚要站起身, 便听身后传来一道嘶哑的声音。
“你到底想跟我到什么时候？”
小凤凰缓缓回头, 在被迫抽离意识的不甘与痛楚之中, 终於看清了那张熟悉的面容。
——凌清清。
可又有点儿陌生。
女子黑衣马尾, 头发像是随意胡乱扎的, 潦草极了, 身上的衣物也是打着补丁。
她面容消瘦丶泛黄，一双锐利的黑眸此时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与从前判若两人。
即便如此，苏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凌清清！”小凤凰兴奋地扑了上去, 眼睛不知何时充斥上酸胀感。
能再回来真的……太好了。
黑衣女子无法理解他喜极而泣的模样，在他扑上来的一瞬间离开了位置。
苏霖跌了一个踉跄，趴在桌上。
“凌清清是谁？”黑衣女子目光自上而下垂落, 盯着眼前满脸明意的少年开口问道。
苏霖顿时傻眼了, 他楞在原地喃喃道：“你就是凌清清啊……”
“你认错人了。”
“不可能！”小凤凰倔强道。
当初她不认他也就算了，现在怎么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认了。
“你就是凌清清, 我不可能认错的！”
女子的语调冷漠：“滚。”
似乎不想与他纠缠，她话音一落转身便走。
苏霖立马追上去, 还未来得及靠近，就被一道凌厉的劲风扫落在地。
嘭——
小凤凰瞳孔紧缩，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凌清清会真的对他动手。
女子回头，眸色阴戾：“再敢靠近半步，我杀了你！”
苏霖擡眸，怔怔地望着她。直到数息后，强烈的钝痛侵袭上胸腔，他这才不疑她话中的真实性。
凌清清是动真格的，与从前的威胁警告完全不同。
女子起身收势，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从阴影之中露出。
他隐隐约约感觉到，眼前的人比当初他遇见的凌清清更加冷漠丶更加孤僻，也更加不近人情……
见凌清清又要走，苏霖还想去追，却被卖茶老伯一把按下。
他拉着脸，小声凑到他耳边：“哎呀，小公子你招惹谁不好偏偏去招惹她——”
“还好这位大人今日看着心情不错，没有乱杀人。”
小凤凰一脸迷茫：“什么乱杀人？”
“可不是，能从无境之地呆了近十年的杀神，手中的人命没有上千，少说也有几百人了。”
苏霖抹了一把唇角的血渍，眨了眨眼。
“无境之地？”
……是哪？
他觉得眼前的人莫名其妙，凌清清年幼时便被云颐子带上云行宗了，哪里会去十年无境之地，况且凌清清从不会滥杀无辜的。
见他目光还追着人不放，老伯似乎误会了什么，痛心疾首地掰过他的脸：“小后生，你就别想着报仇了。”
“我丶没打算报仇……”苏霖艰难开口，这老伯力气怎么那么大。
“那就好，那就好……”
还不等老伯继续感慨——
“女魔头！你给我站住！”
话落，苏霖擡头便见身旁窜过一片乌泱泱的人影。
“今天我就要为我贤侄报仇！”
小凤凰觅声看去，这是一群统一服装的修士。除了带头的中年男人外，剩下的是一张张青涩的面孔，看起来应当是哪个仙门长老带弟子出来历练的队伍。
这一吼街对面的普通人都能听得见，更何况还没走远的凌清清，可她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继续走自己的路。
身后一群小辈，中年男人哪能受得了这份气，当即拔剑，不由分说直接朝凌清清看去。
剑光紧逼而上！
莫名挨了顿打的小凤凰确实很生气，但危急关头还是不由自主会偏向凌清清，见她始终没个反应，忍不住擡声：“凌……”
单字才从喉咙里挤出，却戛然而止。
感受到背后的凌厉剑意，女子闪身擡指轻轻一碰，便将剑锋拨开寸许。
中年修士手腕一疼，下意识松开剑柄。
“咔——！”
剑身由青光围裹，应声轰落，剑意横扫，气流狂掀四起，满街狼藉。
别说在场的普通百姓，就连那些小修道者也没能幸免，口鼻纷纷溢出鲜血，倒地不起。
而苏霖离他们最近，受到的影响也是最大的。
凌清清就站在烟尘之下，一脸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半分愧疚。
当然她也无须愧疚，毕竟伤人的剑意不是她的，她只不过恰好躲得及时罢了。
见到此番情景，中年男人面色瞬间变得难堪起来。
“你贤侄是谁？”
中年修士咬牙：“……半个月前，京秋城客栈。”
凌清清依旧一副无动於衷的模样。
过了许久，她才慢吞吞地：“嗯。有点印象，确实是我杀的。”
见凌清清一副毫无悔意的模样，中年修士怒火攻心，召剑而回，咆哮声伴随着铺天盖地的疾风：“我们玉京山誓与你这魔头不两立！”
小凤凰趴在一旁，总觉得他的话有些不妥帖，这家事怎么又牵扯上整个门派了。
女子的神情终於有了波动，她一面躲避攻势，一面问：“你是玉京山的？”
“怎么？！”中年修士还以为她心中有所忌惮。
“你是谁。”
“玉京山无极真人！”
“哦。”
她略微仰面，摸了摸鼻子，“那省得我去找你了。”
“什……”
不等无极真人做出反应，寒光冲天暴起，凌清清霎时消弭原地，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
顷刻之间，血雾弥漫，人头落地。
苏霖甚至没有看清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动手的。
凌清清从前学得到底是正统剑法，因为不仅是为斩妖除魔之用，平日里更要与其他门派切磋，或多或少都会带些具有观赏性的漂亮，断不会像这般利落一剑，蛮横干脆地直接割了人家脑袋的，而且……
她根本不会用剑，连苏霖这个外行人都能看出她拿剑姿势是错的。
小凤凰眨了眨眼，云颐子好歹也是剑圣，即便他也从没见过他用剑，但毕竟名号是修真公认的。他教的弟子就算再愚钝，拿剑的姿势也不可能离谱到这种地步吧？
可就算这样，玉京山的这群剑修弟子也不敢笑话她半句。
“任务完成。”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她不知从哪掏出一张卷轴，划掉了上面的名字。
苏霖的目光很快被勾了过去，卷轴上密密麻麻记了许多人名，大多都已经被划掉了。
凌清清她当真杀了那么多人？
小凤凰不敢细看，光他窥视到的熟悉名字就已经有好几个了。
都是当初他听到修真近来风头正盛的名门子弟，如今的凌清清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模样，这么多年过去了，想必这些人大多已经有了不小名声成就。
她杀这些人做什么？
不等苏霖想明白，就见凌清清面不改色地抽取无极真人眉心的神识，丢下混乱的残局，拍拍手转身就走。
小凤凰踉跄追了几步，却见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只能眼睁睁看着凌清清的背影消失在街巷尽头。
剩下的弟子皆被凌清清扫出的馀气再次所伤，相互搀扶着站起，咬牙切齿地等着那抹远去身影，低下一片窃窃私语，却没有人敢叫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