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格格不入
不等他们做出反应, 巫尸滔天的咆哮声裹挟着力拔山河的震动铺天盖地朝他们而来！
她一拳重击砸落，整个大殿随之摇晃。
三人做鸟兽般四散躲避。
林无名的速度不比二人，避闪不及被气劲掀起, 重重地砸落在一具神像上，背后发出骨裂的声响。
小凤凰见状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他正准备朝林无名的方向过去, 便听对方喝道：“别过来！”
下一秒，一具神像的头颅应声而坠，砸落在两人之间！
不知出於什么原因，神殿外隔绝仙陵的结界也随之破裂, 污瘴之气渐渐蔓延进来, 傀儡们摇摇晃晃地从缝隙中钻入, 向他们围拢。
苏霖下意识就想喊凌清清, 回头瞧见此时的凌清清自顾不暇, 很是合时宜地捂住了嘴。
见苏霖傻楞在那, 林无名急迫道：“把业火引到主神像地方去！”
“哦好好好。”小凤凰猛然回神。
当火焰蔓延攀爬至主殿神像裙摆的那一瞬, 巫尸忽然放弃了对凌清清的攻势，转头嘶吼着向神像奔去。
凌清清的一剑猝不及防落了空, 她惊异地盯着眼前的一幕。
最初小凤凰还头疼着到底如何才能将巫尸困入业火。
毕竟骨生花与神殿扎根原地无法一动，但巫尸却能够自由活动, 只要巫尸逃脱业火，他们依然无法逃离。
可令人意外的是，巫尸丝毫没有因为神像旁的业火退缩。
巫尸焦急踱步, 似乎想要扑灭神像周围的火势, 可凤凰业火哪能轻而易举消失，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巨大的神像被火焰一点一点吞噬。
最终她放弃挣扎, 一如忠心的守卫者，或是虔诚的信徒, 庞大的身躯跪拜在神像脚下，寸步不离。
小凤凰眼珠骨碌一转，偷偷扔了两团业火过去，巫尸依旧岿然不动。
这具神像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摸了摸下巴，擡头想看清它真正的面容，可惜目光所及之处依旧是一片黑暗。
很快苏霖便发现巫尸的关节出现了扭曲与形变，甚至还有丝线勒出的痕迹。
在火光的折射之下，傀儡丝在空气中泛着盈盈的光泽。
小凤凰的眼皮蓦地一跳。
巫尸在反抗傀儡丝！她并非是完全受偃术所控，毫无自我意识的傀儡！
凌清清很快也发现了这一细节。
几人的神情几乎不能用“惊骇”一词来形容。
巫尸似乎已经预料到神殿早晚会被焚烬的结局，腐朽的喉咙里发出悲戚的嘶鸣，她擡头望着火焰中的神像，嘴里开始呜呜地吟唱着奇怪的文字。
“……”
苏霖的瞳孔霎时睁大。
尽管吐字极为不清晰，但他依稀还是能够分辨出她吟唱的内容。
——“吾与君兮齐速，导帝之兮九坑。”「1」
“古语祭歌……”
不知为何，看着巫尸跪倒神像前的模样，凌清清的心弦仿佛被什么拨动。
一人一巫隔着火海遥遥相望，就在她们眼神相对的那一瞬，巫尸所有的记忆碎片灌入了在场众人的脑海。
恍惚间，他们看见年轻的巫族少女带着奇异的面具与天地并立，周身殷红裂纹的串珠随风摇曳，她身后伏跪着的是身着兽皮衣裳的人类部族，他们手舞足蹈地向面前强大的巫比划，喉咙里不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奇怪音节。
他们虔诚地献上族中最壮硕的牛羊，围着篝火跳起粗犷原始的舞蹈，古老绵长的祭歌承载着美好夙愿，随风响彻原野。
巫代替渺小脆弱的人族，向天神祈福，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祈求世代传承。
——而神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随着眼前幻象的消失，凌清清幡然醒悟，这才明白林无名口中阻碍他们离开神殿的力量，原来就是巫的执念。
随着神的陨落，曾经最强大的巫部族也逐渐没落，昔日的辉煌再也无法重现，而作为巫族最后一位大祭司，她一直等待着神的出现，直到生命尽头，而后又将这份执念带入了棺中。
凌清清心念颤动，难以想象，究竟是有怎么样的执念，才让一个死去数万年的生命久久不愿离，枯燥寂寥地等待着时光的流逝。
苏霖敛眸：“如今神殿再也难寻，或许这才是巫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正是因为这份执念才会被那幕后之人利用，可同样也为他们带来了挽回的机会。
巫作为最古老强大的部族，拥有沟通天地，连接过去以及未来的能力，他无法想象若巫尸真的只是一具毫无意识的空壳，被制成傀儡究竟会有多可怕。
眼见空中的丝线越发紧绷，巫尸缓缓扭头，目光轻缓地扫了过来。
平静得可怕。
凌清清神情一变。
“不好！”
衔云出鞘，剑鸣“嗡”响！
但终究是於事无补。
“砰——！”
巫尸庞大的身躯在傀儡丝的极限撕扯之下，瞬间化作千万碎片，转而变成齑粉淹没在火光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凤凰的表情瞬间僵住，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面对不再受控的傀儡，幕后的操控者选择直接毁灭。
紧接着群尸的低嚎声越来越密集。
群尸疯狂地扑蹿而上，来势汹汹！
两人根本来不及思考太多，距离被逼迫着越拉越远，而林无名也早已不知所踪。
小凤凰没有趁手的工具，跑到哪便捡到哪，无论是什么石像的断胳膊断腿，还是破牌位，抡起直接就往走尸脑门上砸。
加之业火如今还能受他控制，勉勉强强倒也能应付下来。
“那破陵墓究竟埋了多少尸体？！”
傀儡打也打不死，前仆后继着围拥上来，永远打不完，小凤凰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背后的皮肤出现灼烧感，身后一沈，小凤凰回头，却见一对硕大的金色羽翼“刷”然出现。
掀起的热浪瞬间将周身的走尸尽数扫开！
他的心咯噔跳了一下，仓促想将翅膀收回。
可关键时刻双翼偏偏不听他使唤。
他惴惴不安的朝凌清清的方向看去，此时凌清清已经冲出一众傀儡包围，一脚踏上石窟边缘，听闻动静后立马朝他地方看。
少女诧异地望着他身后的巨物。
小凤凰硬着头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凌清清还在盯着自己，面孔瞬间涨红，也不知心里怎么想的，立马用羽翼将自己整个人裹住，连个缝隙都不给自己留。
“……”
凌清清原本还因放不下苏霖，不敢走太远，眼见苏霖双羽散发的热浪逼得周围傀儡无法靠近，旋即按了心，她出声召起衔云，转身便想去寻失踪的林无名。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林无名身上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他们在这以前似乎见过。
虽然没办法不防备这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但至少在他目的还没真正显露之前，让他留口气来回答自己的问题。
苏霖缩在翅膀里等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偷偷开了一道缝去瞄凌清清，瞧见对方要走，她慌忙就想追过去，可碍於自己身后的羽翼不敢靠近，急得在原地直跺脚。
恰在这时转过身的凌清清目光落下，见他灰头土脸的，揣着手不安地看着自己，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原地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少年错愕擡眸，嘴角扬起的瞬间眼神也亮了。
业火几乎焚烬了殿内所有的神像，露出了它原来的面目。
火势也渐渐削弱。
苏霖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仗着双翼的热浪以及业火，将附近的走尸烧得七七八八。
没傀儡烧了，小凤凰觉得有些无聊，目光逡巡，打量着周围的幻境，忽然被一道黑漆漆的石门吸引了注意。
他心中挣扎片刻，最终还是凑了过去，还未靠近，便听到门内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好啊，这个林无名！得亏让他们找了那么久。
苏霖捋起袖子，兴致勃勃地正想冲进去，却忽然发现门内还有一团黑雾，黑雾之中还站着另一道身影。
“……万神殿是你毕生心血，一旦毁了这里你再也造不出第二个万神殿。”黑雾中的声音低哑凄厉，“你真的甘心吗？！”
林无名周身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如沐春风早已敛去，他神情淡漠，反问：“真的吗？”
“你是什么意思？！”黑影话音方落，苏霖便感觉到周围的晃动更加剧烈了，天地仿佛被颠倒一般，他一个没站稳，被一道力甩出数丈。
小凤凰骂骂咧咧地扶着腰站起身，却见眼前有什么东西飞速闪过。
神殿崩裂，天旋地转！飓风平地而起！强悍的气劲几乎让他睁不开眼睛，小凤凰踉跄数步，勉强睁开一只眼，却见碎石废墟之中一道道神像拔地而起！
苏霖兀自怔楞，讶於周围环境的变化，压根没注意到脚下。
下一秒，小凤凰就被支撑神殿的天枢柱浮雕勾住了衣领，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被挂在了半空！
苏霖嘴唇嚅嗫，眼神中似乎满是屈辱：“……”
狂风与颤动渐渐平息，业火已灭，万神殿再度恢覆了往日的幽暗宁静。
唯独一道声音格格不入——
“啊啊啊放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