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骨生
洞穴内一片漆黑, 只有骨生花上飘荡的点点鬼火幽幽地散发着微光。
“苏霖。”
等了许久不见回应，凌清清皱眉，擡高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苏霖？！”
少年猛然回神, 意识从回忆中抽回，猛然对上那双熟悉的眸子。
——不满丶愠怒与疑惑, 各种情绪混杂。
小凤凰怔怔地盯了她许久，忽然松了口气。
能看到这样的凌清清实在太好了。
少年眼角不自觉微扬，唇边笑意怎么也无法遮掩。
凌清清不解：“你笑什么？”
苏霖只顾着高兴，而后摇头。
“莫名其妙。”凌清清不知他在幻境中的所遇, 只以为他又犯什么毛病, 冷飕飕地瞪了他一眼, 径直顺着浮於潭面的石板小路继续往前走。
从进入仙陵开始, 周围的一切变得都很异常, 凌清清眉头紧锁, 走出了许久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林无名呢？”
他们三人应当是一起从万神殿下来的, 他理应也在这片骨生花潭池的。
苏霖：“我从醒来后就没见过他。”
他一睁眼便看见凌清清被骨生花缠绕，立马就去救人了, 林无名的半个影子他都没瞧见。
凌清清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环顾四周。
小凤凰倒是没什么意外。
对於这个来路不明的林无名，他一直抱有最大的敌意，他总觉得对方看凌清清的眼神有些奇怪。
况且, 方才出现的两次幻境他估摸着也和林无名脱不了干系。
若是直接消失那再好不过了。
就在这时,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断断续续的声音。
“有丶有没有人啊……”
是林无名的声音。
凌清清的反应极快，第一时间便朝声音方向飞掠而去。
阴魂不散！
小凤凰暗自啐了一口, 只能认命似的跟了上去。
此时，青年几乎半个身子都被骨生花吞噬, 恹恹地趴在一片白骨上，嘴巴一张一合，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
一瞧见他们，林无名立马激动地扯开了嗓门。
青年低哑的声音在禁闭空荡的环境里回荡，迸入幽暗，显得四周越发寂寥。
见凌清清要上前救人，苏霖一个跨步，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赶在她动手之前一把将林无名拽出骨生花丛。
“……”
凌清清停在半空的手蓦然顿下，停留片刻后又缩了回来，他略微无奈地看着眼前似乎是抽风的少年。
她觉得，苏霖今日很反常。
察觉到凌清清投来的困惑视线，小凤凰佯装看不见，动作僵硬地将脑袋扭到一边。
林无名受骨生花影响的时间最久，自然也最为狼狈，见他瘫坐在地一副生如不死的模样。小凤凰幸灾乐祸：“你们研究古墓的，不是应该很懂骨生花这些阴间东西。”
青年大口喘着气，浑身湿漉漉的，尴尬地笑了笑：“我们搞学术的，身子骨弱，不比你们修士。”
“嘁。”苏霖自然不信他的鬼话。
他心里清楚骨生花的威力，若林无名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宫学者，根本撑不到他们赶过来。
两人斗嘴期间，凌清清则一直沈默不语。
林无名扶正面具，从袖中拎出一张被水浸透的净身符，正琢磨着怎么使用时——
少女忽然偏头看向他手边的剑匣，问：“为何不拔剑？”
他明明有机会拔剑自救的。
净身符纸的效果大打折扣，但好歹比没有强，摸着身上的衣服干得七七八八了，青年拍了拍大黑剑的剑鞘，态度暧昧不清：“因为还没到用它的时候。”
“什……”
凌清清没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她皱了皱眉，还想继续追问下去，林无名却径自转移了话题。
“这里骨生花不像是天然而成的。”
他的目光在周围大片的骨生花上逡巡，最后落在了幽潭的一道隐蔽阵纹上。
“这种东西以人的怨念为食，每到花开时又会生出更多邪气，它的生长条件极为苛刻。”
小凤凰不解：“种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林无名擡头望着幽潭尽头的一道巨石柱，沈吟片刻：“或许有人就是想要这邪祟之气。”
说着，他又从剑匣的另一端取出一张图纸，趴在地上摆弄。
小凤凰其实一点也不想和林无名搭上关系，但看着他忙碌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好奇地凑上去：“这是什么？”
林无名似乎一点也没介意方才两人互呛，好脾气地解释：“阵法。”
小凤凰摸了摸下巴，目光很快移动到了另一处空白：“这里为什么是空的？”
“阵法不完整。”林无名的声音稍稍一顿，似乎带着些许情绪变化，“我也不知道怎么画。”
他思索片刻，指着图纸的右下角迟疑道：“我们所处的应该在这个小阵之中，这里只是神殿的其中一个小世界，如果从这里来看，应该是可以看……”
“有了！”
他小心翼翼剥开巨石柱上缠绕的骨生花藤，显露出底下的阵纹。
金光忽现，下一秒，洞穴顶部的花藤迅速收缩回拢，钻入水底，洞穴也露出了原来的面目。
此地正是万神殿的地底洞穴，巨石柱拔地而立穿透神殿，源源不断为几尊神像输送阴气！
凌清清怔愕，怪不得那些神像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原来是因为骨生花的缘故。
林无名：“现在来看，这些神像都被邪物侵占，那块巫墓，以及外面的惊尸想来与它都逃不了关系。”
小凤凰的神情也难得变得严肃起来。
从万神殿中神像下铭文来看，这里确实是人间少见的真正的供神之地，毕竟年代太过久远，世人根本分不清神与仙之分。
神明从世人信念中汲取力量，神像便是他们在人间的分身，如今古神已陨，神界大门再未开启过。
所以，这些怨气邪念到底被送去哪了？
凌清清不自觉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苏霖，想起幻境中他怪异的言语，可思来想去终究无法将这些线索串联到一起。
神像一旦被邪祟入侵再难驱赶，她虽不清楚幕后之人究竟想做什么，但怎么想也不会是好东西。
骨生花与万神殿必须一同毁去。
林无名似乎瞧出凌清清的想法，摇了摇头：“它们阴气太重了，骨生花能长到这个地步少说也有百年，哪怕是几位化神修士联手也很难毁去。”
“不过——”
林无名话锋一转，摸着下巴笑眯眯地凑近小凤凰，“这位小兄弟应当有法子。”
“没有！”苏霖的反应极大，立马瞪了回去。
林无名则笑而不语。
凌清清诧异地盯着两人，目光交错的那一瞬，小凤凰心虚地别开视线。
当林无名提及骨生花与神殿的联系后，他确实想到了。
凤凰的本命业火之下没有烧不烬的东西，烧个神殿和破花绰绰有馀。
但现在估摸着还不行。
他现在连真身都弄不回来，更别说用什么业火了。
可这东西不仅危及人间，未来甚至会影响到三界。正当他思忖着该如何将自己的好大侄儿送回天界，替他求情找天帝老头要回自己的真身时，突然想起一件事。
——林无名又是如何知道他的本命业火的？
小凤凰神情一变，倏地回头看去他。
只见林无名唇角勾起，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他缓缓开口，似是劝告，又似是蛊惑：“我有办法帮你，只要你愿意的话——”
“不必。”
凌清清眉尖一跳，伸手便将苏霖拽了回来。
“我们另想办法。”
即便听不明白二人话中到底是什么意思，但看着苏霖隐隐有了动摇的模样，她心有不安，下意识开口阻止。
“啊？”小凤凰一个踉跄没站稳，先是呆滞了片刻，等到数息后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由茫然转喜。
凌清清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见他高兴地晃着脑袋，小踩碎步，想靠近却又不敢，拼命压抑自己，但又好像很想挂到她身上的模样，少女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瞥开视线佯装什么也没看见。
“我答应！”小凤凰扭头对林无名斩钉截铁道。
以本命业火毁去神殿与骨生花是最好的办法，他虽不能信任林无名，但他与凌清清若是想要出去就没有其他办法可以选择了。
反正他的本体与修为被封，从前再如何那也是在天界的事情了。
最坏……好像也不会有其他最坏的结果了。
“苏霖！”凌清清的神情变得格外严肃，不知为何眼前忽然闪现出幻境中那个双目空洞丶面色苍白的少年。
小凤凰心中其实也没底，见凌清清投来担忧的目光，他瞬间换上一副笑嘻嘻的表情。
“没关系的。”
凌清清抿唇不语。
二人对视片刻。
察觉到凌清清的不安并未消除，小凤凰眼珠子軲辘一转，将双手背在身后，笑嘻嘻地凑到她身旁，一脸夸张：“凌清清你在关心我吗？”
他故意将声音提高了几个度。
即便知晓苏霖故意激她，凌清清还是应了他的道。
她背脊一僵，冷漠道：“没有。”
“我看见了，你别耍赖了！”
“你看错了。”
小凤凰叉腰，哼哼：“绝对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