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烧饼

第132章 烧饼

陆逾白的出现仓促又透着些许古怪, 但几人无论是从他的身份还是那套说辞来看确实找不出什么破绽。

那日,姜鹤仪因在朝会上被刻意刁难的群臣绊住脚,这才姗姗来迟。

等她赶到时, 陆逾白已经离开了。

勾陈宫一行人来时不知用了何种掩人耳目的法术,不被外人察觉。但离开时却是声势浩大, 仿佛刻意而为之。

恰逢寒雾未散,勾陈宫青鸾擡辇,白鹤引路,御剑而行。

目睹此景的百姓以为是天人临世, 纷纷叩首跪拜。

很快长公主继位受命於天的消息在帝皇都内传开。

本还惶恐不安的民心受到抚慰, 再加上姜鹤仪力排众议, 推行流民安置之策无人敢阻拦, 是以城中的百姓们很快安定了下来。

帝皇都内的危机既已解除, 凌清清等人便无留下来的道理了。

但姜鹤仪亲自出面相邀, 才留得他们暂留休养一阵子。

几人之中只有苏霖的伤势恢覆最快, 短短几日便恢覆了生龙活虎的模样,此处毕竟是皇宫, 不便到处走动,他便在几人的房间内来回乱窜, 寻人搭话。

大概是实在无聊得紧,苏霖那小子絮絮叨叨,比起从前更为聒噪。

宋惯生受伤的腿脚还没被皇宫太医医好, 倒是差点被小凤凰烦到差点站立起身拔腿就跑了。

这天, 凌清清估摸着苏霖今日又该跑到自己这来,正打算先行一步, 谁知还是溜得不够快,被逮了个正着。

“凌清清!”

小凤凰嘎嘣咬了一颗冬枣, 轻快地越过门槛,欢天喜地地凑了上来,“这么早你打算去哪呀?是不是有什么好玩的啊!”

“……”

少女搁下手中的衔云剑,竭尽全力按捺下想将人敲晕的冲动,平静微笑:“不去哪。”

“那正好。”

小凤凰一歪脑袋,笑嘻嘻地挨在她旁边坐下,完全不知自己遭了嫌弃,将怀中的冬枣全部捧上了桌面,“可甜啦,膳房的宫人偷偷给我的。”

凌清清眼皮一跳:“你才来了几日,连皇宫膳房的人你都认识了?”

少年摸了摸脑袋,讪笑:“就随便聊了几句,这不是想看看每天吃什么吗?这几日你们都养伤,膳房送来的菜都太寡淡了,我想看看能不能改善改善夥食……”

小凤凰有些心虚。

“……”

二人相顾无言,凌清清生怕自己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苏霖打开话匣对她滔滔不绝。

小凤凰也觉得此时必须先说些什么,正当他准备开口。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叩门声,两名宦官走近。

“凌姑娘,苏公子,陛下有事想要见二位,还请二位移步长轩殿——”

凌清清如遇救星,松了口气。

苏霖被打断了思路,有些不高兴,不过转念一想这似乎也是新鲜事,瞬间释怀。

他眨了眨眼,十分意外:“见我们?”

“正是。”

听闻自从长公主登基后便将昭仁殿封锁,把书房搬去了长轩阁。

等他们到长轩阁时,宦官先让二人在外等候片刻。

小凤凰站外殿外有些无聊,眼巴巴盯着阖上的门缝,忽然听到屋内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张子琰?

眉梢一动,少年侧耳,不动声色地走近了一小步。

“……”凌清清。

他们似乎已经进去有一会了。

“……臣不在乎石围天坑的骂名,愿永生背负,只是还有一事恳请殿下。”

“何事?”

“请陛下允三公主入无定门。”

不等姜鹤仪开口,另一道仓促的声音立马响起。

“不丶不行!”

小凤凰眸光闪了闪。

三公主也在?

印象里自己这个三妹一向怯弱文静,本以为她在入宫前曾拜在风陵观门下已经够让人惊讶了,却不想她还有今日的脾性。

姜鹤仪看向她:“为何?”

察觉自己的失态,姜盈如垂下眼眸:“因为……不丶不合适……”

“朕瞧着张子琰的提议倒是不错。”

无定门隶属皇族,算起来还是半个官职。

从前她对姜盈如这个皇妹向来不予好脸色,一来是不喜她无用懦弱的性子,二来是看不惯她堂堂公主竟整日围着张子琰打转。

无论何事,都是一问三不知。

她不计较姜盈如隐瞒术士身份的事,但如今她既然知道她有擅长之事,便应将她当放到合适的位置上去。

女帝正色道:“姜氏皇族从不养闲人,历代皇嗣年满十四便可初任官职。”

“可丶可那些都是皇子……”姜盈如小声道。

“但在朕这并无什么不同。”

姜鹤仪毫不留情道,“既受百姓奉养,总该为民做事。本朝无需公主和亲丶无需下嫁维系皇权,那你的价值又是什么?”

姜盈如眼神茫然,嘴唇嚅嗫:“我丶我生来灵脉堵塞,并不能像无定门其馀术士那般运气,没办法与他们一样为民斩妖除邪……”

屋外小凤凰忽然扭过脑袋,兴致勃勃对凌清清道:“这个我知道,那日我好像听到邵萤生也提起过三公主体内没有灵气的事。”

凌清清半垂眉眼,似乎也在偷听殿中的对话。

大多术士接触术数第一步,便是与自然灵气的沟通,姜盈如既然有如此高的天赋,理应与自然灵气沟通更为密切才是,怎么会灵脉堵塞。

她对此也十分好奇。

凌清清沈默半晌,终於开口:“那日陆逾白是不是对三公主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对啊,就说了句‘原来如此’,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小凤凰疑道。

“难不成是看出她术士身份?”

但他很快否认了自己的猜想:“不对,三公主又没在他面前隐瞒,连话都没说两句,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凌清清眼睫一颤:“你还记得当初张子琰转述说的话吗?”

此事他从凌清清那听过。

“有什么问题?”苏霖不解。

“他说三公主之所以会隐瞒自己术士身份,性格大变是因为自己缘故害风陵观灭门。”

“这又有什么不对吗?”小凤凰被凌清清的话弄得一时摸不着头脑,他并没发现这句话里有什么纰漏。

“年少时隐藏身份,凭空捏造道号四处为人招摇算命,甚至在修真与皇族中都掀起风浪,能做出那样的事,想必是个聪慧活泼丶又有些轻狂自傲的姑娘。”

小凤凰点了点头。

“音如真人”在当时可谓名盛一时。

“天之骄子若是受到打击,性格可能变得沈稳,变得内敛……”

凌清清敛眸,“变得怯弱胆小也不是说不通,但就连言行也唯唯诺诺,眼神飘忽,甚至连说话也不利索……这种概率有多大?”

“好像不太可能。”小凤凰揉了揉鼻子,“这倒有点像是因撒谎心中不安的表现吧?”

少年眼神一亮,尽力压低声凑在她耳边:“你是说三公主可能并非真正的三公主?!”

不待凌清清作答,他又自言自语道。

“可她手中确实有证明身份的信物,而且三人的长相确实都有相似之处,这应该做不了假吧。”

凌清清摇了摇头:“只是猜测罢了,并无实证,具体如何我也不知。”

……

“没有让你去斩妖除魔,你不擅长那些,便留在无定门的书阁内研究术数古籍,授新入门生。无定门因石围天坑大规模受创,又搁置一年,是时候要再招收新的门生了。”

姜盈如下意识想要拒绝:“其实我……”

不等她把话说完就在这时她察觉到似乎有人抓了一下她的衣袖。

她扭过头,却见张子琰对她摇了摇头。

张大哥他这是……知道什么吗?

姜盈如薄唇微抿,攥紧袖角,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

她擡头,却见张子琰的瞳眸中清晰地倒映出一张面孔——

一张原本不属於她的面孔……

……

“师妹——”

“师妹,醒醒!”

脑袋钝痛得厉害,她昏昏沈沈,意识如深陷泥潭沼泽。

急迫丶哽咽的声音在她耳边回旋。

她缓缓睁开眼睛,视线聚焦落在了那张熟悉的面孔上。

盈如师姐……?

不能回来!

走,快走啊,那些人还会回来的……

她蓦然睁大眼,想要推开对方,可手臂却使不出半点力气。

怎么会……

她艰难扭过脑袋,缓缓转移视线,却见她右肩下空荡荡一片。

她呼吸急促,心脏难以遏制地剧烈跳动起来,刺骨之痛猛然蹿上来,胸腔内如同烈火炙火般让人难以忍受。

脑海中飞快闪现了风陵观被灭门时的惨状。

她想起来了。

——那群人闯入了道观,杀了师父丶师伯……要他们交出音如真人。

可丶可是……

她不忍再回忆。

她向来胆怯,唯一勇敢的一次大概是站出来哆哆嗦嗦地告诉那些人自己便是“音如真人”。

可他们还是对风陵观下手了。

她忍不住哽咽,泪水哗然滑落,便再也停不住了。

她身受重创还断了一臂,鲜血不止,本就虚弱,不过多久便又昏死了过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隐隐约约听到师姐附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没事的……会好的。”

师父师伯都死了,道观也没了,她也要死了,又怎么会好呢……她才不信师姐的话。

或许这次以后,她再也睁不开眼了吧?

但令人意外的是,她真的再次苏醒了过来,不仅如此她还亲眼看到自己的尸身……

“三公主?”

“三公主!”张子琰唤道。

姜盈如猛然回神,摸着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有些慌乱:“啊……”

此时,姜鹤仪已然做出了决断:“无定门你先去着,至於合不合适,朕自有判断。”

姜鹤仪派人送走了张子琰与姜盈如,很快便让门口的护卫将凌清清二人带了进来。

在姜盈如经过二人时,小凤凰忍不住好奇地回头去瞧她,而姜盈如的眼神依旧闪躲。

直到他们走远,小凤凰才收回视线:“真奇怪啊……”

“怎么了?”

“之前倒是没注意,三公主说她灵脉是天生闭合堵塞,可我看着不像啊,反倒像是后天因某些原因闭合的。”

凌清清凝眸:“先天后天又要如何分辨。”

小凤凰严肃:“直觉。”

“……”

即便隔着一层垂帘,凌清清依旧能看到姜鹤仪的桌案旁堆放了如小山高的奏折卷轴。

许多都是近一年来堆积的公文。

内侍掀帘,请二人入内。

凌清清望着她:“不知陛下寻我们来所为何事?”

姜鹤仪:“朕确有一事,想与你们商议。”

“我想让方知昀随你们一同离开。”

凌清清诧异擡眸:“为何?”

“他不能留在皇宫。”

还以为凭借二人在外人眼里势同水火的关系,女帝会杀了他。

姜鹤仪看出了她的困惑。

“朕听闻蔺不烬残害人世多年,方知昀此举虽另有所图,风险极大,但确实是杀死他的最好机会。”

“一人性命与千万人性命,孰轻孰重?”

“并无不同。”凌清清答。

天下奉一身,非可取。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则天下治。[1]

“千万人性命与一人性命应是平等,不分贵重轻贱。”

姜鹤仪闻言,笑了笑,她垂下脑袋:“是啊,若皇弟不愿,谁也不能剥夺他的生死,但——”

“他是自愿的。”

他愿意牺牲自己,求取人世太平。

其实,她原本大可抽身事外,任方知昀的计划,将自己摘干净,将弑帝罪名加诸方知昀的头上,而她亦可名正言顺地继任帝位。就算有群臣反对,但无论如何都要比现在的情况顺利得多。

她却主动搅和进这一残局之中。

为的便是将方知昀从死局中摘出来。

若最后真是方知昀动手,他怕是死罪难逃。

如今在世人眼中,方知昀是因过去与她交恶,她小肚鸡肠耿耿於怀,这才随意找了理由将他下了大狱。

这罪行,可轻可重。

她坦言: “朕暂时还不想要方知昀的命。”

姜鹤仪对於方知昀的感情其实极为覆杂。

她年幼时便与方知昀相识。

对於姜鹤仪来说,方知昀亦师亦友,他救了冷宫姐弟二人,教她读书明理,教她知人善用,教她兵法骑术,教她如何在吃人的深宫里生存……

可惜因为最后他们却分道扬镳。

方知昀铁了心想要皇弟死,为此二人出现争执,不欢而散。

若无方知昀,他们姐弟二人恐怕无法活着走出冷宫,更无法伺机夺权。

她放不下心中芥蒂,但也无法杀方知昀。

所以,她想让方知昀离开帝皇都,再也不要回来。

微弱的亮光透过狭窄的铁窗映入昏暗逼仄的牢房,整座大牢之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潮湿气息。

一道明艳的身影穿过廊道,最终在一扇牢门前停下脚步。

狱卒打开门锁,很快退了下去。

方知昀连头也没擡一下:“呦,稀客。你怎么来了。”

小凤凰挥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气:“若非凌清清有事,我才不来。”

二人临走时,姜鹤仪特意留下了凌清清说有要事相谈,方知昀这就只好由他先过来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会走的。”

“为什么啊?”女帝已经给他留了活路,就算待在这皇城恐怕也只能守在这暗无天日的囚牢之中。

“我得等她。”

“姜鹤仪与姜易姐弟二人互为双煞,只有一人得活,但留下来的那个人寿命至多也只能多活十馀年。”

“那你为何还……”

“十年,够了。”

女帝这一生注定短暂,但相比从前,已经很长了。

十年,她足以展开自己宏图霸业丶波澜壮阔的一生。

而他只想留下,陪她走过这一生。

“就算离开,我也无处可去。”

“你……真的离开狐族了?”

“是。”

小凤凰沈默半晌:“虽然你不算讨喜,但我大发慈悲勉强带你回云行宗,好歹也算个去处。”

方知昀摇了摇头。

“不去拉倒,反正我过来也是随便问问。”少年盯了他许久,气哼哼地转身就要走。

谁知就在这时,凌清清也来了。

“怎么样了?”

小凤凰扭头状告:“他说他想留下来,他不走。”

凌清清蹙眉,沈默半晌,忽然指了指方知昀的胸口:“那是什么?”

小凤凰的视线先是跟了过去,然后震惊:“凌清清你怎么能看男人的胸呢!”

少女毫不留情往他脑袋上甩了一巴掌:“闭嘴!说正事。”

苏霖挨了一掌,立马老实了,他哼哼唧唧地小步上前,这才注意到方知昀褴褛的衣衫下一道狰狞的伤疤。

看起来像是被火燎的痕迹。

少年惊呼:“火灵!”

方知昀默不作声。

这是火灵灼烧的痕迹,他绝不会认错。

疤痕所应对方位正是狐族狐丹蕴藏之处。

小凤凰后知后觉,“唰”地站起身:“当年你偷我火灵就为了这个?!”

“是。”

“秃毛鸡崽子,你应当知道我那位大哥的。”

“你才是秃毛死狐狸!”少年不服气地回了一句,然后接着道,“自然知道。方释成,他来天界朝拜时我见过他,长着一双上吊眼,凶巴巴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若是换做方知昀还没被接回狐族之前,他定是要与苏霖争吵,竭力维护自己大哥的。

但现在,他不会了。

其实,方知昀从一开始就知道大哥对他心存防备,生怕自己威胁到他的地位,若是说最初大哥只是想将他驱逐出狐族领地,还未想干涉他的生死。那当他结出比大哥更为纯净的狐丹,他便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

以大哥的性子一定会想方设法除掉他的。

那时的方知昀尚属年幼,根本无自保的能力丶一面他希望大哥能顾及手足之情,一面他又不相信大哥会放过他。

所以临行前方知昀拿走了他的火灵,为的便是有一日在极端情况下能够舍丹保命。

事实证明,他的早一步打算确实救了他一条命。

“以火灵取丹,你不要命了!”

方知昀微微一笑:“我命大着。”

“我逃出狐族领地,重伤误入山脚,是姜氏姐弟发现了我。”

“或许不应称姜氏,那一世他们姓何。”

“……”

对於方知昀所言,苏霖忍不住唏嘘。

凡人之命不过短短数十载,而他们姐弟二人互为双煞命格,本就短命,方知昀竟一直在寻找他们的转世,跟了他们几世。

方知昀感慨:“无论她转世为何人,性子倒是没有半点变化。”

姐弟二人的几世中,姐姐永远是最先死去之人。

无论他用何种办法,也无法改变。

可他却偶然从鬼判官口中得知姜鹤仪第一世为将,因救民护国有功,身死后百姓跪天请命破例飞升,成为天界第一位女武神。

小凤凰皱了皱眉头:“为何我没听说过?”

“因为天界那些人拦住了她踏入天门之路。”

他们称姜鹤仪的第一世犯下的杀孽太重,若非架不住万民请命,也不会允她飞升机会,天界让她下凡历劫,待洗去这一身煞气再领天职,而姜易便是她数世之劫。

“此世,是最后一次机会,若还是失败,她再无回去的可能。”

“所以,姜易必须死。”

他知道姜易畏他丶惧他,每一世都是如此。

他对姜易的感情并非单单只是厌恶,更多是覆杂。

他与姜易相处数世,教过他读书识字。

而小少年总是躲在角落里畏畏缩缩地唤他一句“先生”。

姜易并没有做错什么,反而一直维护他的阿姐,甚至在他告诉他真相后,自愿散魂来破这一双煞命格的僵局。

要怪,便只能怪命了……

方知昀不愿离开,他们也只能作罢。

凌清清与苏霖前脚刚走,随后紧闭的牢房之中又出现了一道挺拔的玄色身影。

从男人出现那刻起,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森冷起来。

男人环顾四周,嫌恶地皱了皱眉:“只是为一个女人,你当真打算一辈子都搭在这里?”

“是又如何。”方知昀神情冷漠地偏过脑袋,他话里藏锋,一字一句道,“族中事务繁忙,我的事就不劳大哥费心了——”

三日后,清早。

凌清清等人便向姜鹤仪与姜盈如请辞离开帝皇都。

小凤凰听说这就要离开,大早上便蹲在人家烧饼店门前,早市一开,他便一头扎入烧饼铺子,等到其他人见到他时,小凤凰已经拎了一大袋的烧饼回来了。

宋惯生嘴角一抽:“苏小兄弟,我们这是回门派,不是去逃难……”

小凤凰叼着一块烧饼,说不出半句话,便将烧饼袋甩到了肩后扛着,腾出一只手来:“我吃了那么多烧饼,就属帝皇都的最好吃……”

“……”

小凤凰热情洋溢:“你要不要来点。”

宋惯生连忙摆手:“不了不了,苏小兄弟还是自己吃吧。”

“那好吧。”

“……”

马上就到年关,城内也逐渐热闹起来,他们一路沿街走下去,发现街头原本不少乞者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小凤凰觉得奇怪,便询问了路边的摊贩。

“哦你是说那些乞丐呀,早就让当今圣上安置到城西那边搭起的竹棚里去了,圣上还派人上面的官老爷们大冻天的去施粥,怠慢者杖二十呢。”

小凤凰好奇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

摊贩小声凑在他耳边,笑呵呵道,“就前几日,秦家老爷施粥半路便甩手不干了,挪了一批放下来的公粮,塞了树皮,被圣上发现后,秦家老爷差点没了半条命!”

“而且我还听说,圣上降旨,说是来年开春便将城中部分流民遣返回乡置业,命各乡官员归还流民房屋土地,免三年赋税,不得扰民,违令者杀无赦;还有部分流民可以留下修筑外城,官府会发放月银,安排住处,两年后允随地占籍。”

流民一直是皇城内最不稳定的因素,若稍有不慎,便容易引起暴动。女帝的刑罚虽严苛,但却是震慑那些官员最好的办法。

“短短几日,城中孩童就传唱了新政的歌谣,现在帝皇都内几乎人人都知,想必很快就要传到其他郡县去了。”

小凤凰又与商贩聊了几句,随后买了几样小东西,飞快揣入怀中,跟上了凌清清的脚步。

看着如今繁华街市,小凤凰不禁感叹:“或许女帝真的会是个好皇帝。”

凌清清垂眸。

“会的。”

“咦,凌清清你方才也听到那商贩的话了?我还以为你们走那么快,没听见呢!”

“没听见。”

小凤凰奇怪道:“那你怎么知道?”

少女的思绪很快被拉远,回想起昨日苏霖离开后,姜鹤仪独独留下她所说的话。

——“你们应当知道朕原本打算在祭天大典上推行新律。”

“此事,先帝曾说过。”

“可惜——”姜鹤仪脸上划过一丝黯淡,“朝局不稳,此事只怕又要推迟了。”

“陛下为何又要与我说这些?”

“大概是无人……可说吧。”

姜鹤仪起身道,“朕从前便听闻过你,你与朕想象中不一样。”

凌清清颔首微笑:“世间之人本就各不相同,又有谁是按照他人想法而活呢?”

姜鹤仪轻声一笑:“也是。”

“但朕相信你与朕做的都是同一件事。”

同一件事?

凌清清擡起眼帘,一时来了兴趣。

话女帝突然转移话题:“你愿意看看朕本欲推行的新律吗?”

凌清清眉梢一挑:“自然。”

她接过女帝草拟的律法,一字一句看了下去,惊喜之情跃上她的眉间。

新律中在男女婚育丶家财分配丶女子经商参政,削减因夫家册封命妇丶宫官,改自身居功受赏等有关律例写得十分详尽。

不仅如此,其中还提到了男女同刑。

据凌清清所知,皇族的历代律法之中对於男女通用之刑,一直不平等,相同罪行,男子所获刑惩便要轻许多,却不想女帝竟也注意到了这些。

她终於知道方才姜鹤仪为何说如今并不算合适的时机。

这些律法若能传世,定会掀起巨大的波澜,足以撼世根基。

她道:“修真各派所领之地不过皇族三成,百姓也大多受皇族礼法影响,若能推行这些律法,无论是修真还是皇族都能因此受益。”

姜鹤仪神情一松,似乎有些庆幸。

“只是……”

凌清清话锋一转:“我还有一事不明,敢问陛下为何想要推行新令?”

只是因为前朝长公主明德离世之故吗?

“明德姑姑便是因我朝没有能护她的律法才丧命的。”

姜鹤仪沈默许久,声音有些沙哑,“朕不明白,这世间有保护平民百姓的律法,有保护官员权势者的律法,有保护田地牛羊的律法,有保护各龄男子的律法,却唯独没有保护女子与孩童的律法。”

“百年来,大邑一直在完善各类条律,但只有此处几乎一片空白,甚至无人提及。”

“朕想做的只不过是填补这些空白,即便它们如今还只是雏形,并不完善,但只要将它们推行下去,历经时代磋磨,终有一日能做到尽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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