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犹豫
一夜之间, 勾陈宫所发生的之事像是插了翅膀般传遍修真。
此事毕竟事关整个修真门派，勾陈宫以宫宴之名邀各派汇聚一地，结果竟使出这般阴毒的招数, 着实让人气愤。
只是他们还不知勾陈宫此举到底是为何意。
众仙门门主长老纷纷汇聚於仙盟，商讨如何解救剩馀之人, 就连云行宗宗主也亲自到访。
昨夜出逃之人不过百人，不足赴宴者的三成，而这些人里几乎都中了一种毒，一旦动用灵力, 便会遭受力量的反噬。
而且此毒暂时无解。
勾陈宫昨夜呈上的东西她都瞧过, 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大抵是陆逾白利用相生相克的方法, 将两样本无毒之物放在了一起。
各门派人马很快在勾陈宫附近集结, 只待商议之人确定行进路线。
凌清清心急如焚, 跟随各派人马足足等待了三日, 却迟迟未能听闻从仙盟传来的指令。
“照你的说法, 陆逾白就是蔺不烬？”桑时若迟疑片刻。
凌清清点点头。
那种眼神，她几辈子都不会认错。
“可那日在皇宫, 陆逾白是在小皇帝身死后就出现的。”宋惯生拢起眉峰，“他是怎么做到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带着勾陈宫的一众人赶来的……”
这几日下来, 宋惯生的伤势几乎好得差不多了。
若蔺不烬未死，那惊隐庄各州据点异样便不只是意外了。
宋惯生此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仙盟中人似乎完全不知蔺不烬的可怕之处，对待此事竟迟迟未做定夺, 甚至还对他们下了禁令不准贸然进攻, 不仅如此他们还派出了两名修士上山，不知到底是要做些什么。
凌清清想方设法进入勾陈宫, 但受到的阻碍并非来自勾陈宫，来自蔺不烬, 而是仙盟之人。
如今她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师父还在勾陈宫内，蔺不烬依旧逍遥在外，她实在等不下去了。
少女倏然起身，提剑就往屋外走去。
苏霖连忙追上前：“凌清清，你去哪？”
“仙盟。”凌清清唇齿一碰。
她想知道，为何整整过去了三日，仙盟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苏霖与凌清清一同去了仙盟，而桑时若与宋惯生则留在此处接应。
凌清清因肩胛与腿骨受损，身体本就抱恙，再加上几日不曾闭眼。
桑时若嘴上说着怕她御剑途中直接猝死，但还是塞了她两张瞬移阵的符纸。
两人当日下午便寻到了仙盟总支。
云行宗宗主纪眠身负仙盟副掌使之位，而凌清清曾被他认作义女，早些年自然也将她带来仙盟介绍给过诸位仙盟中的长辈，混个眼熟。
守门之人见她拿出云行宗弟子身份牌，并未拦她。
她向过往的弟子打听到了诸位掌使与长老议事所在的位置，匆匆赶了过去。
只是凌清清还是晚了一步，仙盟众人已经散会而去。
凌清清只得先找上了纪眠纪宗主。
纪眠见到来人是凌清清，显然有些惊讶，正要与她寒暄几句。
凌清清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们何时攻上勾陈宫？”
“这……”纪眠的神情有些尴尬。
凌清清当即察觉到不对劲。
纪眠只是含糊道：“仙盟昨日已经派了两人上山，一旦有消息传回，义父第一时间告诉你，如何？”
纪宗主没有言明上山之人究竟是做什么去的。
但凌清清与苏霖听完后都下意识以为，这两人是提前替众人上山探路，待摸清勾陈宫的布局防图，做好万全准备之后，再攻上勾陈宫。
可事情并没有他们想的那般理所当然。
凌清清在仙盟又呆了两日，直到听仙盟侍者提起送信的白鸽已经将信件传达回后，又有人前来唤她入长老们的议事堂。
凌清清顿时松了口气，跟上引路使，迫不及待地抵达议事堂。
“宗主，勾陈宫一事可有了眉目，我们何时攻上勾陈宫救人。”凌清清还未踏入堂中，便焦急地向人询问道。
纪眠与几位长老相互对视了一圈，咳了两声。
凌清清蹙紧眉头：“诸位长辈为何不说话？”
纪眠清了清嗓子，终於开口道：“前往勾陈宫的两名使者传话回来，那日被留下的人中但凡未动用灵力者都还活着。”
凌清清的眉心舒展了几分。
“我们派去的人与陆宫主作了交涉。陆宫主答应可以放走所有人，交出解药，并不伤害他们分毫。”
蔺不烬当真有这么好心？
凌清清显然不信他会那么好心。
“他要什么条件交换？”
“只要——”
纪眠声音顿了顿，似乎有些心虚。
“你肯嫁入勾陈宫。”
“开什么玩笑？”
凌清清第一反应，只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纪眠叹了口气：“勾陈宫毕竟是修真大派，虽隐世数百年，但威慑力依旧不减。此事伤亡者屈指可数，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罢了。”
更何况，陆宫主曾经拯救苍生於水火，封印恶种，其功绩盖世。
他们谁也不想因几个已死之人再去得罪勾陈宫。
要知道如今勾陈宫的陆宫主那可是几百年前的人，能活到现在，恐怕早已到达天人境界，想要毁灭众仙门简直易如反掌。
天人之威，不是谁人能够承担得起的。
“可他根本就不是陆逾白！”
“当日疏星殿下藏有阴阳镜，尸山血海才是真正的疏星殿！”
她明明一早就将此事告知仙盟，那日他们口口声声答应会追究到底。
“此人就是陆宫主！”纪眠掷地有声道，“我们派出去的人中已经核验了他的身份。陆宫主曾在追绞恶种的过程中身负重伤，左胸肋骨要比常人少一截，此事不可能出错。”
“陆宫主绝不可能在勾陈宫内滥杀无辜。”
凌清清冷笑：“难道当日死的那几人，就不是滥杀无辜吗？”
纪眠眼神慌乱，但很快为自己找好了借口：“你也说他们是因中毒运行灵力反噬而亡，并非死在陆宫主手中。”
简直强词夺理！
纪眠不敢与她对视，阖了阖眼，缓声道：“陆宫主答应给你七日的考虑时间，只要你肯嫁他，他便放人。”
“你就这么相信他的话？”凌清清反问。
“没有理由不相信。”
若要攻上勾陈宫，不知到底会产生多少伤亡。
修真已经沈寂太久，经不起折腾了。
若将凌清清嫁入勾陈宫，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将所有人救回。
“这是最妥帖的办法。”
“妥帖？”凌清清正要反驳。
另一位长老的话却如当头一棒：“你的师父不也在里面吗？你难道不想救他？”
“我……”
苏霖原本是站在议事堂外等候，听见里面的动静后，少年不顾阻拦，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凌清清自幼在云行宗长大，被人教导尊师重道，即便心中有怨言，也不能耐这些人如何。
小凤凰才不受什么礼法约束，指着他们张口就骂：“喂！你们几个老头有病吧？！”
“修真众人有难，你们不去想办法救人，反而在这里当缩头王八！把小辈给推出去！”
纪眠的脸色瞬间沈了下来，一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砰！”
“苏霖！我毕竟是云行宗的宗主！”
小凤凰叉腰：“管你什么狗屁宗主，在我眼里你既然打了这种盘算，就是个恬不知耻的臭老头！”
两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肯退让。
就在这时，一位长老立马开口找补，想要缓解气氛：“我们这也是为了所有人好，此事若能和和气气的解决自然再好不过，还望小友以大局为重。”
“好什么好？！”小凤凰如今就像只炸了毛的猫，任凭凌清清在背后怎么拉他，他也不肯闭嘴。
“凌清清不去又能如何？！谁规定一定要她去牺牲的？”
“那么喜欢奉献，那么识大局，你们怎么不去？”
凌清清望着挡在自己身前，张牙舞爪的红衣少年，有些恍神。
“苏霖……”
她拽了拽少年的袖角，示意他别再说下去了。
他们站在这里，不仅是违抗师门，更是公然忤逆整个仙盟。
少年听闻动静，回头看她，眼神依旧倔强。
他反手扣住凌清清的手腕，坚定地对她摇了摇头。
纪宗主气得吹胡子瞪眼：“苏霖，你与我说了这么多，你又怎知凌清清她不愿意？！”
“我现在就问！”
少年转过身，扣住她手腕的指骨依旧未放下。
他眸光轻轻一动，看向凌清清，十分认真：“那你愿意吗？”
宗主既然能将自主权交给凌清清手中，就是铁了心相信凌清清不会弃众人不顾。
他知道，凌清清从小就是个好孩子，即便在某些方面不服世俗管教，但却是真正地将守护苍生百姓作为己任。
她一向识大体，又重责任与情义。
即便心中不愿，但她一定会答应的。
重担压落在凌清清的身上，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少女内心惶恐不安，於责於义，她应当答应。
可她却犹豫了。
对上少年明亮的眼眸，凌清清的内心却出奇地安静了下来。
她自幼被灌输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的观念，所执剑追寻之道也正是於此。
从前，她将保护众人当成自己责任所在，即便那时的她对上远超自己能力之上的妖魔，也是毫不犹豫挡在他人身前。
久而久之，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以为一切有凌清清就可以了。她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的，她一定会保护我们的。
难道她不知危险吗？
可她正是因为知道危险，所以才会挡在他人身前。
他的一生仿佛就是为了保护他人而活。
不容她拒绝。
她也无法拒绝。
但苏霖却是第一个问她是否愿意这样做的人。
少女仰头看他，喉头微动，嘴唇嚅嗫：“……可以吗？”
凌清清的声音很轻，轻到就连离她最近的苏霖也险些听不见。
“什么？”
“遵从自己内心，不为他人而活……”胸口内的空气仿佛被逼仄到难以呼吸，那日肩胛与小腿骨留下的疼痛感依旧未能散去。
明明，她已经很努力在保护其他人了。
可那日踩在她身上的力度，与今日他们说的这些话却让她如鲠在喉。
她颤声问他：
“……真的丶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