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伤疤
“这便是你想出的法子？”
凌清清低头看着身上虽满是补丁破旧, 但还算干净的衣物陷入沈思。
“丐帮消息最是灵通，他们疑心重，若是直接去问不一定能得到什么消息, 再加上我们没什么钱打点人家，不如混进去稳妥。”
苏霖特意在外城周围找了户年迈夫妻的普通人家, 买来了两身衣裳。
小凤凰将肩颈垂落的玉扣藏了起来，又将头发揉乱。
“……”这一层她倒是未考虑到。
事到如今，只能照着苏霖说的去做了。
小凤凰穿戴完毕后，摸着下巴, 仔细起凌清清：“好像还差点什么。”
“我们这样是不是太干净了……”
“什么？”凌清清还未反应过来, 便见少年眸底闪过一道精光。
凌清清猝不及防被甩了一身泥浆, 看着她灰头土脸的模样, 小凤凰幸灾乐祸道：“这样就像多了……啊！”
少女抹了把脸上的泥巴, 嘴角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 她深吸一口气反手就将小凤凰按在一旁的泥坑里。
“噗——”
小凤凰颤颤巍巍爬起身, 呸了几声，控诉道：“你不是灵力受制, 怎么力气还那么大！？”
凌清清揉了揉手腕，斜睨他一眼：“之前对付你, 我从未动过灵力，自然没什么区别。”
“……”
太欺负人了。
小凤凰眼泪汪汪，全然忘记是自己手欠逗弄人家才挨得揍。
他一路委委屈屈地跟在她身后, 刻意保持着一段距离。
凌清清回头看他。
苏霖察觉对方的视线立马停住脚步, 满脸写着“绝不屈服”。
凌清清：“……”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平日里那个没心没肺的苏霖该立马不记打了, 今日是怎么回事？
“过来。”
“哦。”尽管浑身上下透着不高兴，但小凤凰垂着脑袋还是擡腿走上前。
“怎么了？”
小凤凰擡起脏兮兮的面孔, 不情不愿地指了指脑门上黑乎乎的抹额，小声道：“脏了。”
凌清清：“……”
只是为了这种小事？
“摘了，我给你洗。”
小凤凰双眼放光：“真的吗？”
忽然又想起什么他立马改口道：“不行！”
凌清清点点头表示尊重，从袖中抽出一道符纸。
“哗——”
地底骤然涌上一股急湍的水流悬於空中。
她认真道：“顺便一起把脸洗了吧。”
小凤凰好奇地伸出一根指头戳进水流，紧接着他“嗷”地缩回手，大叫：“凌清清你是想给我剥层皮吗？！”
“麻烦，涌泉咒只能维持半炷香的时间，你到底洗不洗？”
“我……”小凤凰看看凌清清，又看看急湍的水流，犹豫不决。
他自然不肯放过凌清清给他洗抹额的机会，只丶只是……
“那你不准看。”似乎在心里做了一个重要决定，小凤凰眼睛一闭，一手捂着脑门，一手扯下抹额。
可凌清清还是眼尖地看见了他想遮掩的东西。
望着少年额角上近乎透明的伤疤，凌清清略感无语。
“不用遮了，我都看见了，那么小的一道疤而已。”
小凤凰眼泪汪汪：“什么叫那么小的一道疤！我从前受伤后都不会留疤的，只有这个怎么也消不了，还在脸上！”
娇气的男人。
“什么时候留下的？”
“我也忘了。”小凤凰气馁道。
凌清清盯着少年额角的伤痕，忽然有一瞬间恍惚，她不自觉伸出手，指腹如同蜻蜓点水般轻轻触碰。
苏霖似乎也没预料到凌清清会忽然靠近，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由提高声音来掩饰自己的慌乱：“凌丶凌清清！？”
凌清清的思绪全然飘远，一个陌生的画面忽然浮现在脑海。
“叮铃——”
远处还未见人影，便传来一道清脆的铃环碰撞的清脆声响。
很快回廊拐角处出现一道绯色身影，那是比她在幻境中看到更早之前的苏霖，大概只有七八岁的身长，并未佩戴玉扣与抹额。
小少年一路捂着额角，飞快地跑进一个空旷的大殿，他抿唇一声不吭，直到看到大殿上侧卧休憩的女子时，这才扯着嗓子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喊声：“清丶清清，我丶我……嗝……我要破相了呜呜呜……”
见对方没有回应。
小少年又很自然地爬上座位挂上女子的脖子，委屈巴巴地去晃她的肩：“清丶清清……”
女子终於有了反应，缓缓坐起身，望着不知何时钻入自己怀中的小少年，眉头微蹙，语气冰冷：“怎么了？”
小少年委屈道：“撞丶撞到司命殿前墨砚池的石碑上了。”
“这种小伤依靠凤族血液可以自愈，怕疼去找碧霞元君讨仙丹，找我没用。”
女子毫不留情将他丢了出去，可小少年像是早已习惯似的从地上爬起身又凑了上去，眼泪汪汪：“好不了……会留疤的……”
女子声线依旧冷硬：“与我何干？”
小少年依旧不气馁：“清清……”
女子阖了阖眼，将他从身上拎了起来，眸光冰冷：“哪怕是你族中长老见我都要敬我一声‘上神’。”
小少年像是听不懂一般，扑腾着小短腿，一个劲往她怀里钻：“清清……”
原本女子提起他的后衣领似乎依旧想像方才那般丢出的，只是她凉薄的眸光不经意瞥见小少年可怜兮兮的表情，最终只是将他轻轻放了下来。
女子的声线依旧冷若冰霜：“仙界有规无召令不得擅闯我神殿，以后不许再来了。”
小苏霖瘪嘴，小声道：“可是……我就是喜欢清清……”
他的声音干净纯粹，语气也是那般笃定。
不知为何在他说出这句话时，凌清清的心仿佛被什么拨动了一下。
整座大殿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宁静。
女子似乎并未被打动，目光自上而下瞥了过来。
“可我不喜欢你，太吵。我喜欢清净。”
小少年哼唧了两声，像是没听见般死死抱上她的腿，不肯撒手。
女子看似不近人情，却也并非真的放任小苏霖不管，最终，她生硬地提着他的后衣领将他扯上了榻座，施法替他处理好了伤口。
即便手法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凶残。
小苏霖眸光清亮，盘腿坐下，乖巧地望着女子，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她的语气依旧冷硬：“这样可以了吗？”
小少年指了指脑门：“可是会留疤。”
女子旋即皱眉。
他小心翼翼：“清清……”
女子似乎有些不耐，但还是凭空抽出两样东西丢进他怀中。
“等伤口愈合后，正好能将疤痕盖住。”
小少年忽而雀跃，盯着落入手中丝线编织的细长抹额以及两块玉扣，有些不确定：“送我吗？”
女子眼睫轻颤，似乎想说什么。
却被小苏霖一声欢呼打断：“凌清清是第二次又送我东西啦！”
女子揉了揉眉心，纠正：“那铃环是不是赠物。”
最初，苏霖三天两头往她的大殿跑，每次神不知鬼不觉，她给他套上了铃环，为提醒自己他又偷入大殿而用，谁知他像是得到什么宝贝一样四处炫耀，最后连鞋也不穿了，每日赤足在天界跳窜。
小苏霖像是听不懂人话般，美滋滋地将玉扣绑在马尾上。
“凌清清，为何还要送我这个啊？”
“过些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小苏霖一脸懵懂地点点脑袋。
随后高高兴兴地站起身：“那我明日再来找清清。”
小苏霖一点也不长记性，没多久前就因为不好好走路，瞎蹦跶着一脑袋撞上墨砚池，这回还是不老实，又想从她的座榻上跳下去。
女子见状也不阻拦，挥了挥手，继续阖眼休憩。
凌清清看着小少年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忽然心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当小苏霖落地的那一瞬间，玉扣因他动作的惯性“啪”地拍在他脸上。
小苏霖眼冒金星，泪汪汪地捂着鼻子“嗷”了一声。
与此同时，座榻上女子的嘴角扯出一个微小的弧度……
“凌清清！”
少年一脸狐疑，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你在想什么？”
凌清清骤然回神：“没什么。”
小凤凰歪了歪脑袋，哼哼两声：“你是不是又有事瞒我。”
凌清清没有应答，只是匆忙拎着沾上泥浆的抹额放进水流，然后又抽了回来：“好了。”
“……这样就好了？”小凤凰不敢置信地盯着凌清清递上来湿漉漉的抹额，所有美好幻想如同水滴溅落地面一般瞬间破碎：
“已经干净了。”
小凤凰咬了咬下唇，差点哭出来。
前几日凌清清昏睡时，他实在太无聊便从街头摊贩买了话本解闷，那上面根本不是这么说的！
小凤凰有些失落，擡眼见凌清清准备询问的模样立马打起精神，佯装无事发生。
苏霖虽有意隐瞒，但这些神情变化早已被凌清清收进眼底。
凌清清活了两辈子，早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
“苏霖。”她忽然开口。
小凤凰懵懂擡眸：“怎么了。”
“你是不是喜欢我。”
小凤凰怎么也没料到凌清清这么直白，“刷”地红了脸：“我丶我……”
他慌乱无措，眼神不自觉地乱瞟，可当馀光瞥见少女平静的面孔上，小凤凰忽然想起什么，像是掩饰什么似的意图用声音掩盖此时的慌张：“怎么可能！”
凌清清：“那样最好不过。”
小凤凰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紧接着失落的情绪在眼底蔓延开来。
他喜不喜欢凌清清这个问题，说实话他从未认真思虑过，只是记得在不经意间偶尔冒出过几次他喜欢凌清清的念头，可他一直下意识逃避。
这次当凌清清主动问起时方才他差点丶差点就要……
小凤凰心跳得很快，不禁脸红耳热起来，可关键时刻，他看清了凌清清脸上疏离的神情，回想起了那迟迟没有进展的好感进度条，所有的冲动霎时冷静下来。
他隐隐约约意识到凌清清似乎并不希望得到那个答案。
凌清清垂眸：“苏霖，你在幻境中看过我的记忆，你应该明白这一世很多事都发生了改变，而且定然不会只是巧合。上一世，师父死了，那些门内与我亲近的师弟师妹们也是如此，心中所求所愿皆成虚影。我不知道这一世遇见的人为何会是你，但我绝不会重蹈覆辙，无论到底发生了什么，这辈子我一定要赢。”
“我所求太多，谁也不能阻挡我的路，就算是你也一样。”
谁也…不能吗……
可他从未想阻拦过她什么……
小凤凰心底沈下，但很快调整好情绪，气哼哼道：“哇！我又不是蠢货，你那么暴力动不动揍人，我丶我怎么可能喜欢一个暴力狂！”
凌清清闻言，思及过去和苏霖相处的画面，确实只有他被揍得吱哇乱叫，痛哭流涕控诉她的模样。
想到这里，凌清清顿时松了口气，可她在问心境中感受到的那段隐晦的情思……
见她收回目光，苏霖拍拍胸口，还未来得及安下心，猝不及防。
啪！
小凤凰脑袋一偏，顿时懵了，他捂着脸，不敢置信。
“凌清清你打我干嘛？！”
“我总感觉你刚才好像很失落。”凌清清直言不讳。
“哪丶哪有？”苏霖慌乱道。
凌清清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的直觉大抵不会有错，所以保险起见为让你断了不该有的念头——”
“我可以揍你一顿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