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相冲
比起众人的神色凝重, 小凤凰似乎根本不受他们的干扰。
少年凑在宋惯生身后，一边挥动双手帮他扇风降火气，一边还不忘向凌清清投去一个“你看我没有捣乱”的骄傲眼神。
凌清清：“……”
宋大少爷也因两人在中间打岔, 消了气焰，很快冷静下来。
他拢起眉峰, 思索片刻，有些犹豫：“除却定魂针外，当真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此事事关全城人的性命，万不可出半分纰漏。
蔺不烬挑起祸端, 杀他是必然, 但小皇帝就真的非消失不可吗？
……就没有什么两全之法。
凌清清摇了摇头。
蔺不烬神出鬼没, 所有人都以为他被封印无间时, 他却早已渗入人间数百年。
此次他主动夺舍人间皇帝, 想要借此达成自己的目的, 但同样也暴露出了自己的软肋。
占据他人之躯便代表着会与肉身受到同样的伤害。
蔺不烬身为恶种, 生而便没有肉身，魂体强大, 只怕寻常的刀锋剑刃对他并不足以构成太大的威胁。
可若用定魂针将蔺不烬彻底困在小皇帝的体内，让他无处可逃跑, 兴许才能真正的杀死他。
“想要除掉蔺不烬，这是最好的机会——”
众人再度陷入沈默。
不知过了多久，桑时若扭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 突然出声道：“此举倒是真不像你所为。”
凌清清有些诧异：“为何？”
桑时若也不知该如何表述：“说不出来, 就觉得不像。”
说起来她与凌清清其实并不算相熟，而且二人从前一直“针锋相对”, 尽管只是她隔三差五单方面挑衅凌清清。直至这次她们接到同一委托后，才勉强心平气和相处。
可她的直觉却告诉她, 凌清清这次的举动十分反常。
——面对这些事的凌清清表现得太过平静与顺从了，好像是轻而易举地接受了小皇帝安排的一切。
她深知凌清清只是外表看着温和疏离，可骨子里比谁都要倔强。
即便没有更好的办法，她也不可能是这副游离事外丶坐以待毙的态度。
凌清清垂下眼眸，付之一笑：“或许吧。”
小凤凰盯了二人片刻，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什么，绕回到凌清清身侧，问：“那我们现在去哪？也跟着赤衣卫一起入皇宫吗？”
凌清清摇了摇头。
宋惯生诧异擡眸，他以为桑时若与他此次前来就是叫凌清清他们一同跟随赤衣卫入宫的。
也不知长公主此次贸然带人入宫，蔺不烬对此会作何举措。
凌清清道：“蔺不烬想要全城人的性命，但若仅凭傀儡丝，恐怕还无法达成他的目的。”
她曾问过小皇帝与蔺不烬通感的意识里，蔺不烬究竟是作何打算，但小皇帝却摇了摇头。
他只知道蔺不烬需要很多的亡魂，越多越好，是以才会等待祭天大典上各路藩王带着亲兵入京。
桑时若顺着她的思路：“一旦皇城陷入秩序混乱，定会有许多人逃离出城。”
蔺不烬又该如何保证他们逃不出去呢。
苏霖眨巴着眼睛，认认真真听完她们的话，懵懂道：“所以是不是就剩下阵法了。”
凌清清：“蔺不烬就是在石围天坑设下阵法杀死那三万馀人的，此次怕是想要故技重施。”
宋惯生沈默半晌：“可皇城远比石围天坑要大上许多……蔺不烬当真能设下布局整座皇城的阵吗？况且……”
“若是城中真的有阵法，为何我们没有任何察觉。”
桑时若斜睨他一眼：“若阵法还未启动，确实难以发现。”
“……”见是桑时若插话，宋惯生旋即将脑袋往旁边一扭，闷声不吭了。
桑时若也懒得理会，目光越过他的肩头，径直落在凌清清身上：“所以我们现在先去找阵法吗？”
“我心中大概有了定数，我与苏霖二人去就行了。”
宋惯生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他硬着头皮：“那……”
凌清清“如今方知昀大意图我们有所掌握，但长公主那还是未知之数。”
原本以为方知昀至多只是偷偷将小皇帝带走，可他这般大张旗鼓哦，毫不避讳，究竟是要做什么？
凌清清看向二人，微微一笑：“所以还需劳烦你们二人入宫一趟，我与苏霖随后便来。”
“……”
“凌清清，我们这是要去哪呀？”
四人兵分两路，宋惯生不情不愿跟上桑时若的脚步，很快消失在路的尽头。
苏霖见二人走远，这才缠着凌清清问道。
“凌清清你刚才说的你心里有定数是什么定数啊？”
小凤凰转动着眼珠，搜刮着所有的记忆，极为认真：“为何我一路跟着你，没有察觉半分？”
凌清清收回视线，淡淡道：“没有定数。”
“啊？”苏霖眨了眨眼。
凌清清十分诚恳：“我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这阵法，又或是如何才能破掉这个阵法，整座皇城太平静了。”
小凤凰结结巴巴：“那丶那你刚才……这是？”
“我打算先去寻张子琰，他历经石围天坑一案，或许对蔺不烬的阵有些了解。”
“可是他……”小凤凰面露苦恼，耸了耸鼻子，“我总觉得他有些奇怪。”
凌清清垂眸，轻轻点了点头：“嗯。”
她能感觉得到无论是她对张子琰，还是张子琰对她都不够信任。
当初的凌清清也是碍於张子琰以三公主当做借口，无法置之不顾，才只好随他一同进入黑水河结界。
张子琰坦言自己的目的只是为了救下三公主，但他们入黑水河底完全可以在不惊扰那鬼蛟的情况下，将三公主救出。
张子琰身为无定门门主，曾经在外界评价里是个极为沈稳老练之人，可在鬼界时，他表现得却十分莽撞。
当凌清清询问起原因，他也只是自称因为担心三公主安危，一时心急而失了分寸。
凌清清当时确实有想要解决所谓“鬼龙王”，替知容姑娘彻底解决“比武招亲”这一闹剧源头的想法，是以并未深究。
可如今回想起，张子琰似乎有意挑起她与鬼蛟之间的矛盾。
而鬼蛟被她杀死以后，张子琰趁机取走了鬼蛟身上一个物件。
不过当时的她意识到自己似乎错过了与苏霖的约定，提着斩下的蛟首便匆匆离开了，那些细节她如今记不太清了。
邵萤生在昭仁殿内跪了许久。
蔺不烬不知出於何种心态并未让她退到屏风外，他明知邵萤生能够透过地面的反光看清自己的举动，却还是旁若无人般与褚云絮做着亲密举动，细心地为她梳妆宽衣。
直至一切结束后，他这才摆了摆手让她离开。
邵萤生踉踉跄跄站起身，正要离开。忽然她似乎想起什么，停下脚步提醒道：“主上，明日子时大阵便可完成了。”
蔺不烬为身前的女子捋了捋发丝，头也不擡：“知道了。”
邵萤生见状，还想说些什么，可见主上一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褚云絮身上的模样，只能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她一瘸一拐从内室退了出去，刚合上殿门，扭头便见方知昀一脚踏上长阶，一脸春风得意地迎了上来。
见了她，方知昀便笑吟吟道：“好久不见啊，邵姑娘。”
邵萤生冷脸看着他：“不过才短短两日罢了，方国师这是完成主上交代的任务了？”
方知昀盯了她的双膝片刻，收回目光摇扇掩面笑了笑：“这不明日才是最后期限吗？主上还未催促，邵姑娘又急什么呢？”
邵萤生嗤了一声：“我为何要急，若是完不成主上交代的任务，想必方国师这身狐狸毛怕是不保了吧？”
方知昀耸了耸肩，掩面故作忧愁：“是啊。”
“不如邵姑娘行行好，届时在主上面前美言两句如何？”
邵萤生毫不留情：“我倒是觉得让主上扒了你一身狐狸毛才好。”
话音才落，她头也不回离开。
方知昀也不拦她，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而后收起了似笑非笑的目光。
他双手负背，等着门口的禁军入内通报。
就在这时，附着纸人身的小皇帝从他腰间锦囊内爬了出来，它探出纸片脑袋，乖乖地趴在锦囊袋口丝毫没有想逃跑的意思。
方知昀察觉腰间的动静，低头去看，面无表情地唤了一声：“陛下，你不该出来的。”
小皇帝似乎迫切想要知道一个答案：“国师，朕信你绝不会将大邑交予一个陌生人手中，对吗？”
方知昀笑了笑，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光，语气依旧轻佻：“陛下就这么信任微臣——”
小皇帝晃动着“纸脑袋”：“朕只是信你对大邑的忠心，对皇姐的忠心……”
至於他……
他在方国师眼中不过只是累赘。
“朕丶朕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朕，只是朕不明白……为什么？”
他小心翼翼：“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这次姜易并未用“朕”自称，极力想要拉近与方知昀的关系，得到那个答案。
他知道自己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方知昀忽然变得沈默。
小皇帝扬起脑袋，倔强地望着他。
若方国师只是因为继任皇位一事对自己心存芥蒂，可早在姐弟二人身处偏僻冷宫，阿姐还未有弑帝夺权的想法时，国师对他便一直不冷不淡。
哪怕阿姐让他拜方知昀为师，学习礼法韬略时，国师也是勉强才同意下来的。
他不明白。
究竟是为什么？
方知昀的食指卷着扇柄的挂坠流苏，很快掩下眼中异样的情绪，似乎又恢覆了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说起来微臣还要感谢陛下配合，不然微臣怕是难以将陛下从长公主府中带出。”
“不过时至今日，此事告诉陛下也无妨。”
“——陛下与长公主命格相冲，生来便只有你死我活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