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茫然
少年迎着夜晚的冷风, 意识清醒了不少。
子时已过，守岁的百姓们大多熄灯而眠，街市上已无来时那般热闹, 只剩下零零散散来往的几个路人，许多摊铺也已经收起。
小凤凰神情有些沮丧和自责：“凌清清, 没有好看的花灯，就连烟火也没有了。”
凌清清在他身旁停下脚步：“我们回去吧。”
“不行，我答应凌清清的。”
“明日也可以再看的。”少女耐心道。
少年没有吭声，竭力擡起脑袋在黑沈的天空张望一番, 随后快步向前走去。
凌清清转眼一不留意, 苏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苏霖？”
她小跑几步顺着昏暗的街道走下去, 环顾四周寻找少年的身影。
“苏霖！”
她唤了许久也不见少年回应, 不免有些焦急了起来, 正当她准备放出神识追踪时, 馀光瞥见一抹光亮。
少女猛然回头。
只见一颗颗赤红色的火球纷纷窜涌上天幕, 烟火绽放如千树花开，火光坠空又如星雨, 耀眼夺目。
“凌清清——”就在这时，苏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响起。
凌清清顺着声音方向望去, 少年逆光站立，向她挥手，也不知到底是何时爬上屋顶的。
小凤凰一副没心没肺模样, 仿佛不知危险般兴奋道：“我在这！凌清清！”
他扶着砖瓦, 跌跌撞撞爬起身，想朝她这边而来。
明明走都走不稳, 也不知是怎么爬上人家屋顶。
见他摇摇晃晃，有掉下屋顶的迹象, 凌清清纵身一跃，飞上房顶，稳住了他的身形，按着他的肩顺势坐了下来。
少女擡头望着夜幕中绚烂的烟火，察觉到苏霖此时气海全空，扭头问：“你做的？”
小凤凰点头傻笑：“嗯嗯，就是好像没有他们放的烟花好看……”
以自身灵力与业火加持，做出烟火，这办法亏他想得出来。
“为何要把灵力用完？”
小凤凰哼哼唧唧：“放久一点嘛……”
凌清清的眸子里倒映出火花的光亮以及少年的身影，她神情一松，嘴角弯起：“很好看。”
小凤凰立马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意，他双颊绯红，不知是因为酒意未退还是因其它缘由。
“凌清清……”苏霖挨着凌清清，忽然小声唤她名字。
“怎么了？”
少年的瞳眸湿润明亮，如同皎月。
他双手撑着脑袋，问得极为小心：“你在鬼界说……会尝试喜欢我的话还算数吗？”
“自然算数的。”
“那……”少年咬了咬下唇，有些犹豫，“那现在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呀？”
话音刚落，他十分没有信心地补充道：“一点点，就一点点。”
凌清清望着他茫然无措，又有些期待的眼神，回答他：“有一点。”
小凤凰歪了歪脑袋，瞳孔微微放大，似乎有些欣喜：“一点是比一点点多吗？”
“比一点点多。”
苏霖粲然而笑，眼中欣喜之情毫不遮掩。
他信誓旦旦：“那我会努力，再让你多喜欢我一点的。”
凌清清：“你已经很好了。”
“才不是。”小凤凰哼哧道，“好不好，和喜不喜欢是两码事的。”
凌清清无奈：“好，我会等你继续努力。”
得到回应的少年心跳不自觉加速，他犹豫一瞬，然后飞快凑到凌清清身边，偷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只是蜻蜓点水般拘谨。
可这一动作也足以让少年面红耳赤，害羞不已。
凌清清眨了眨眼，楞在原地，看着他的面孔。
小凤凰以为是自己的举动唐突，心乱如麻，支支吾吾正准备解释。
凌清清歪了歪脑袋，突然问：“为何还是不敢？”
少年的喜欢溢於言表，无处掩藏。
凌清清在很早之前便有察觉。
苏霖虽然爱玩爱闹，但对於这方面却很有分寸，生怕自己越矩半步。
“苏霖，我想过了。除了你以外，我大概也不会再喜欢别人。”
所以，只是时间的问题。
“啊……？”少年没有听懂她话中的意思，一脸茫然。
凌清清探身过来。
很快，少年脸上的茫然被惊愕所取代。
瞳孔猝然放大，小凤凰本还有些昏沈的意识瞬间清醒过来，他感受到脖颈后扣紧的力度，以及唇上温暖潮湿的触感。
背后赤金的凤鸟双翼倏然展开，蜷曲着暴露在空气中，周围的温度也随之越来越高，羽尖因为羞涩与兴奋微微发颤……
凌清清离开时，少年似乎像是还沈浸在梦里。
他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看着凌清清。
“我丶我我……”
凌清清肯定道：“亲了。”
“亲丶亲了？！”小凤凰结结巴巴。
“嗯。”
小凤凰心情激动得难以平覆，可反观凌清清除却呼吸有些急促外，一脸淡然。
“你怎么和没事人一样！还丶还有……你怎么丶怎么会……那个的……”少年语无伦次。
凌清清虽不像苏霖那般喜形於表，但心跳还是忍不住加快，她故作镇定：“无意从你那些闲书里看来的。”
“这丶这样啊……”
察觉到苏霖神情有些不对劲，顺便回忆下方才他僵硬的反应。
少女忽然想起来什么，诧异反问：“你屋里这么多闲书，就没看过那些？”
小凤凰埋首於臂弯肩，又捂着眼睛害羞地摇了摇头，浑身滚烫得厉害，恨不得一头扎入雪地里。
当初为了研究如何“攻略”凌清清，他找了民间不少爱情话本观摩学习。
但他一般都是看到要亲亲了，就马上羞得嗷嗷打滚，扑腾得绒羽满屋飞，然后一气呵成把那几页翻过去了，生怕看到里面一个字。
凌清清：“……”
“不过——”
少年小心翼翼擡起脑袋，露出一双眼睛，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安。
以为是凌清清嫌弃自己，小凤凰像是下定某个决心，凑上来小声道，“我回头就去看，一定尽快学会！”
“嗯……炉火纯青。”他不放心，而后又补充了一句。
“……”
凌清清拿衔云剑柄敲了他一下脑袋。
用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成语。
小凤凰可怜巴巴地摸着脑门，委屈不已：“凌清清你打我干嘛？！”
他明明很认真的好不好？
昨日里，苏霖如同随时爆炸的锅炉，一碰他就发烫。
凌清清本打算领着他御剑回来，可苏霖说什么也不让自己扶他，嚷嚷着自己要飞回来。
少女拦不住，便看着连续一头扎入雪地三四次，又滚了好几圈。
她告诉他这般飞到明天也回不去，少年的脾气这就上来了，硬着头皮称自己爬也要爬回云行宗。
原本凌清清还不知苏霖为何这般倔脾气，她一再追问，才知道自己可能犯了“大错”。
凤族的羽翼本就极为敏感，尤其是与脊背连接处。上回她伸手去碰时，苏霖什么也没说，她才以为没事。
所以，当瞧见少年凤翼展开时，她手欠又去摸了。
第一次是因为苏霖那时意识十分清醒，所以能控制自己。
但这次他不仅饮了酒，再加上刚才自己还亲了一下人家……
看他现在样子，像是还没缓过来。
一想到这里，凌清清内心便有些歉疚。
然后她又怀着更歉疚的内心，将人敲晕拖回来青云峰。
云颐子昨日不知是何时回的青云峰，凌清清带着苏霖回来时，便察觉到了师父的气息。
等到第二日巳时，还不见苏霖卧床起身，凌清清便一人前去水华苑照例请安。
屋内点了熏香，内室的案几上堆放着整整齐齐的书卷，云颐子此时正一手撑着脑袋，盖了毯子侧卧榻上。
听闻凌清清进门的动静，他缓缓睁开眼。
云颐子打了个哈欠，双眼迷离，哼哼了两声：“是清儿啊。”
“师父。”凌清清颔首。
云颐子伸了个懒腰，坐起身：“为师好像又梦到凤凰花了。”
又是……凤凰花。
自从她重生以来，便听师父提过几次。
可前世，她明明记得师父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但不知道为何，这一世，凤凰花会时常出现在师父的梦境里。
少女面色沈重：“还是无解吗？”
“无解。”云颐子懒洋洋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道，“没头没尾，一个场景转瞬而过。这梦，解不了。”
凌清清沈默以对。
凤凰花在修真其实并不多见，唯有白帝崖上遍野都是。
师父梦境中的凤凰花，到底有何隐喻？
凌清清想不明白。
“罢了罢了，若真有何因果，到时候便知了。”云颐子毫不在意，“为师的红包昨夜看你们不在都放你们枕头下了。”
“今日初一，没什么事，就多下山和苏霖那小子出去玩吧。”
“是。”凌清清正要告退，又听师父开口。
“哦对了，清儿还有一件事——”云颐子忽然又道。
“仙盟那群老混蛋说，原本定在三年后的鸿蒙大会，要提前了。”
云行宗山脚。
四人围坐在一张狭窄破旧的小饭桌前，一人面前摆着一碗红油抄手。
其他人一口未动，神情肃穆，唯有苏霖专心撇着汤碗里的红油。
“为何鸿蒙大会突然提前了那么多？”宋惯生问道。
苏霖这几日嚷嚷着要吃镇上的红油抄手，今天更是死活都要拉着凌清清和他一起下山，正巧半路碰上了又因一些鸡毛蒜皮小事起争执的桑时若与宋惯生，便将他们两人一起叫过来了。
凌清清猜测桑时若或许也会参加鸿蒙大会，便说起了此事。
少女摇了摇头，她也觉得有些反常，明明前世的鸿蒙大会是照常举办的。
桑时若沈默片刻：“我也听说了，而且此次鸿蒙大会，是由鸿蒙道那些人与勾陈宫共同来办。”
小凤凰被烫得直哈气，大着舌头：“勾陈宫不是已经隐世了吗？”
凌清清摇了摇头：“我听师父说，自从我们上次在帝皇都见过勾陈宫宫主陆逾白以后，这群人在修真又逐渐开始活跃起来了。”
桑时若道：“不错，而且勾陈宫如今已经派出不少长老到修真各派拜访，他们就连桑家也去了。”
宋惯生想了一会：“好久没有回惊隐庄了，上回父亲传信来骂我，似乎也提到过此事。”
反正他也没打算参加鸿蒙大会，是以并未放在心上。
不过——
凌清清为何要和他们说这个？
宋大少爷眨了眨眼，脑子终於转过了弯来，他瞪大眼，十分诧异地对桑时若道：“你也想去？！”
鸿蒙大会虽未有明文规定，但历来没有女子参会已是墨守成规。
当年凌清清要入鸿蒙大会，便受了鸿蒙道使者的阻挠。
桑时若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是又如何？”
本以为宋惯生又要以此嘲讽自己，谁知他忽然变得沈默起来。
“据说当年勾陈宫老宫主之女褚云絮在世时曾提出过疑议，希望修真女子也可以参与到鸿蒙大会之中，可惜后来因蔺不烬在修真掀起风雨，这才没了下文。此次既然勾陈宫也插了一手，想必这次在大会报名阶段不会为难你们。”
桑时若一时间有些意外。
他想说的竟然就是这个？
宋惯生瞥开视线，神色有些不自然道：“据丶据说，鸿蒙大会中有一环节是需双人搭档，要是你实在没有什么搭档的话……本丶本少爷勉为其难陪你去也不是不可。”
“不要。”桑时若想也不想直接拒绝，毫不留情面。
宋大少爷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本少爷虽然算不上什么天纵奇才，但在同辈中修为不算差，也绝不会拖你后腿！”
“不要。”
“不行，你给我个理由！”宋大少爷难能主动，还被冷言拒绝，脸上顿时挂不住面子了。
桑时若回头瞥他：“理由？”
宋大少爷一点头：“嗯！”
“因为你是宋惯生。”
桑时若面无表情，“这个理由可以吗？”
因为是他所以不可以。
宋大少爷：“除了我都行？”
“除了宋大少爷，谁都可以。”桑时若假笑。
宋惯生愤怒道：“你丶你以为我愿意做你搭档！！！”
桑时若斜睨他一眼：“不是你自己主动提的吗？我可没求着你。”
宋惯生：“……”
见二人马上要打起来的模样，凌清清忽然开口打破了这一气氛：“桑时若，如今你有想好的人选吗？”
桑时若摇头：“没有。”
实在不行，到时候再说吧。
宋惯生得意道：“你看吧，你的人品已经差到了……”
不等他把话说完，凌清清再次开口：“和我一组如何？”
“鸿蒙大会初试第一场先是小组混战，淘汰半数；第二场再是随机重组五人小队，抽选一位庄家藏於其中，若“庄家”被淘汰，其馀胜，反之则庄家胜利；而第三场才是双人小组对抗。”
“留到第三场对你来说不是问题。”
“你丶你们……”宋惯生震惊。
凌清清竟主动要与桑时若一组？
他没听错吧？
他明明记得这两人互相不对付。
半年前桑时若还隔三岔五地去找凌清清麻烦，天天要和人比试。
哪怕之前在帝皇都……那也只是因为任务委托勉强和平共事……
小凤凰听到这话，立马擡起头，好奇地追问道：“凌清清，那你这次不带我吗？”
“鸿蒙大会各路仙家子弟，比试中受伤是常有的事，你还要去吗？”
小凤凰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想也不想就拒绝：“那不了！”
桑时若对於凌清清的邀请也十分诧异，她知道若是没有一个好的搭档很难进入鸿蒙大会的最终试炼。
她没有想过能胜过凌清清，只要自己能进入最终试炼，她便算是达成自己的目的。
而以凌清清如今的修为，就算带着一个拖油瓶，依然能杀入最终赛。
想与她搭档的人定是不在少数，为何要选她？
凌清清似乎并没有打算解释的意思。
这个机会对桑时若来说，求之不得，她一口应下。
“好。”
桑时若话音方落，宋惯生脸上划过一丝失落的情绪，虽然只是转瞬即逝，但还是被眼尖的苏霖发现了。
他用胳膊肘定了定宋惯生：“欸，那你还去不去鸿蒙大会。”
那日二人醉酒，以兄弟相亲的画面历历在目，苏霖并不在意，反倒让一向脸皮比纸还薄的宋大少爷有些不好意思了。
宋惯生咳了几声，道：“鸿蒙道那些人看着就让人心烦，我和我家老头对鸿蒙大会都不感兴趣，不过老头让叫我过去看看，见见世面，所以我不打算参加。”